（一）
春节这段时间，杨军和李非策划着准备合起伙来干点自己的事——开个公司单练。
他们认为自己不傻不苶的，凭什么就非得给别人打工，眼看着别人发财呢？和现代社会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他们也开始信奉那个简单而又深奥的道理：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他们也要通过创造财富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他俩研究之后的结果是：做熟不做生，开个广告公司。
第一，广告公司的门槛和其他行业比起来相对低一些，前期投入也不是很大，两台电脑、三五个人基本上就可以支起半壁江山。最主要的是，你得有脑子，还要有客户。第二，他们做广告的时间虽然都不长但也都不短，对这个行业或多或少还比较熟悉，同时结识了一些人脉资源。再加上有过“三月”的从业经历，杨军本身也积累了几个成功的策划案例，这些都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信心。
杨军固执地认为，只要策略和创意独树一帜、颇具实效，就一定可以在C市的广告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
让杨军意想不到的是，赵乐竟然也要加入到他们的创业行列。
那天晚上，他突然接到赵乐的电话：“喂，领导！听说你要自己开公司单干了？这么好的事儿可不能把我落下呀！”
杨军装腔作势地回答：“有这事儿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真的很不会演戏哎！”赵乐得意地笑道，“李非全都告诉我了。”
杨军坏笑着说：“他怎么什么话都跟你说呀？平时跟他妈也没这样儿啊！”
“你少来，我这跟你说正事儿呢！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说话还这么管不住舌头，哪天我让林雪好好管管你。”赵乐狠狠地说。
“习惯成自然嘛！二十多年了我一直就这习惯——诚实，愿意实话实说。如果你非要认为诚实是一种毛病的话，那我宁愿不改。”
赵乐有点不耐烦了：“求你了大哥！能让我省点儿电话费吗？一大堆废话，现在还没入正题呢！咱能不能有点儿敬业精神，提高点儿工作效率？”
“好好好，那咱就长话短说……”
“我要入伙！”“啪”的一声，赵乐挂断了电话。
“真是长话短说呀！”杨军苦笑着，望着电话摇了摇头。
林雪也特别支持杨军的这一举动，而且也兴致勃勃地要求加盟。
杨军苦口婆心地劝她：“咱不能把所有的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咱可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咱要保存革命的有生力量，让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势，林雪同志你任重而道远啊！所以，你还要坚守住现在的工作岗位，万一我要是赔个精光，下半辈子还指望你养着呢！”
“你想得倒美，自己做老板，让我当打工仔。”林雪不依不饶地拽着杨军的胳膊撒娇。
杨军故意板着脸说：“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再说了，小公司的小老板，还不如你们大公司的大职员呢！而且这是大家的买卖，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就放心吧，我未来的设计大师，以后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先不必急于这一时。”
林雪一琢磨，觉得他说的话在理，就愉快地答应了。
想法确定了之后，他们就马不停蹄、大张旗鼓地开干了。
杨军先托关系租了一处民宅作为办公场地，李非则找了几个哥们儿，落实了验资的款项，工商局那边的事就全交给刘劲松了。
他们把那个三十多平方米的小办公室简单地粉饰了一遍，又去家具市场买了几张最便宜的桌子和几把最廉价的椅子。然后，杨军和李非把自己家的电脑搬了过来作为办公电脑。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刘劲松那边的营业执照。
他们给公司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理想广告公司。
这个名字大家都非常喜欢，一是为了纪念儿时的理想，二是为了打造一间大家理想中的公司。
刘劲松的确是厉害，凭着路子熟、关系硬，不到半个月的光景就把营业执照办了下来。
那天，他们在一起又痛饮了一番，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信誓旦旦地要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来。
（二）
距离“理想广告”不远的地方，有一所小学校。杨军每天从这里经过时，总能听到从教室窗口传来的孩子们那稚嫩的读书声。
“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果树开花。我们来到小河边，来到田野里，来到山冈上。我们找到了春天……”
这天，耳边传来的熟悉的读书声使他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他若有所思地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他的思绪似乎被这阵读书声带回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纯真年代。
过了半晌，他才转过身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春天来了，可是属于我的春天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独立经营，杨军真切地感受到，创业跟打工的的确确是两回事儿。创业，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得多。
打工的时候，你只要每天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然后等着老板发工资就行了，不用操心公司运营等其他的事情，更不用担心公司的账上有没有进项。可创业就不一样了，所有的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用一句形象的话说就是：打工是忙得叫累，创业是忙得没工夫叫累。
其实对于杨军来说，忙一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事可忙。因为对于一个公司而言，尤其是像“理想广告”这样一个初创的公司，无事可忙就意味着没有进账，而没有进账就等于是在亏损。
一转眼，公司开张两个月了，他们一个单子也没签成。
杨军曾试着去找过“邻江人家”以及那些自己原来在“三月”时服务过的房地产客户，他们对杨军的态度还是蛮热情，可目前都没有新项目上马，因此不需要进行大量的广告宣传。原有项目的维系工作，费用投入又很少，况且现在“三月”在这方面的服务做得也比较到位，根本就没有换掉人家的理由。最后，客户告诉杨军，等等机会吧，如果有新项目的话咱们争取合作……
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然而，任凭杨军怎样心急如焚，也无法改变他们所面对的事实。
李非、赵乐和他一样，也是每天早出晚归地去联系客户，可进展也不太理想。眼看着公司的账本上只出不进，杨军心里焦虑万分。这份焦虑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财务上的这些数字，在很大程度上来讲更是由于没有业务这一现实对他自信心的无情打击。
李非和赵乐都劝他别急，说现在做生意赔得少就是赚了，咱总有赚的那一天。可他们哪里知道杨军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几天，杨军跟自己较上了劲，一连几夜都没睡好。着急加上火，他一下子就病倒了。
就在他忧心忡忡、愁眉不展之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杨军无精打采地走到桌前，从一个药盒里挤出两片感冒药扔进嘴里，又拿起茶杯喝了口水，一仰头就把那灰褐色的药片吞进了肚里。
他有气无力地走到沙发前，刚想坐下，又忽然改变了主意——他想到公司去看一看。
“的确，新公司虽然不大，甚至还倍觉寒酸，可这毕竟是大伙的事业呀！”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刚想去简单收拾一下，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抓起一看，手机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号码。“是不是有人打错了？”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是杨总吗？”话筒里传来一个让他觉得有点儿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的声音。
“我是杨军，您是……”杨军嘴上答应着，大脑也在“记忆库”中飞快地搜索着这个声音的主人。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姓钱，钱百发……”对方憨笑道。
杨军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哟！原来是钱总啊，你好，你好！”
“你可想死我了，杨总！咱多长时间没见了！最近怎么样，听说你开了个公司，发了吧？”
“发什么呀？发烧还差不多。”杨军哭笑不得地说，“钱总，你最近怎么样啊？”
“改行了，广告太难做，最近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个矿泉水厂。还得干实业，这年头光靠空手套白狼可不成啊！现在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连卖冰棍儿的老太太都熟读《孙子兵法》，你说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杨军笑了笑没吭声。
钱百发顿了顿，继续说：“在最关键的时候，我就想起你来了。你脑子够用，策划的底子深，我这个产品要打市场，还得请你多帮帮忙啊！听说‘樵夫山泉’是你策划的，那我这心里就更有底了。”
“看来有生意要送上门来了。”听钱百发这么一说，杨军心中不由暗喜，精神也不由随之一振。
他顾不上仔细思考，就脱口而出：“你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这样吧钱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我公司来聊一聊？”
“那就看你了，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不怕你笑话，我现在穷得就剩下时间了！”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一会儿要去公司，那咱们一个小时之后见？”
“好嘞！就这么定了，一会儿见！”
一个小时之后，钱百发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来到了杨军的理想广告公司。
“哟！‘理想广告公司’，这名字起得太特别了。”钱百发红光满面地打着哈哈，“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呀？”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次喝酒，几个朋友都聊到了自己曾经的理想，一时兴起就叫了这个名字。”杨军微笑着把他们让到了屋里。
和钱百发一同随行的那个中年男子边走边说：“是啊，‘理想’这个词已经有很多年听不到人们说了。”
钱百发看了他一眼，便忙着给杨军引荐：“这是我哥们儿——张建国，张总；这位是杨总，在广告界是小有名气的策划人，‘樵夫山泉’就是他做的策划。”
“幸会，幸会！”中年男子热烈地和杨军握了握手，然后彬彬有礼地递上自己的名片。
“你好，你好！”杨军小心翼翼地接过，只见上面写着：白山市晶晶饮品有限公司，张建国，总经理……
他们又寒暄了一阵，双方落座之后便直奔主题。
“杨总，刚才在电话里跟你说了，我和几个朋友开了个饮品公司。张总在这个行业干的时间长，这段时间义务过来帮我忙活忙活。人家有自己的公司，也不可能总在这儿，所以我想找一家策划公司合作，这样能从专业上给我一些指点和帮助。”钱百发唏溜唏溜地喝了两口水之后，便把水杯放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军。
杨军微笑着点了点头，静待着他的下文。
钱百发坐正了身子，煞有介事地继续说：“我本来打算请于千里出山，可他自己也忙得一塌糊涂，一点儿时间都没有。后来我就让他帮我推荐一个人，千里说这件事只有一个人能做好，这个人就是你——杨总。”
杨军不免有些自鸣得意，但嘴上却不动声色地说：“于总高抬我了，我哪能行啊？”
“你就别谦虚了，你要是不行就没人能行了。”钱百发的脸上又露出了那副比猪油还腻的表情。稍顿了一下，他又把话锋一转：“对了，杨总，能不能把你们原来给‘樵夫山泉’做的策划案让我们看看？”
“稍等一下，我先问一问……”杨军向外屋喊了一声，“赵乐，赵经理！”
话音刚落，赵乐便推门走了进来，用一种柔柔的目光询问着他。
“我们原来给‘樵夫山泉’做的那个策划案，过没过保密期？”
赵乐稍一思索，便不慌不忙地答道：“当时那个合同的保密期是一年，现在已经过了。”
杨军点点头：“那好，你把那个策划案拿过来，给钱总他们看看。”
赵乐答应了一声，出去没多久就把那套方案拿了进来。
杨军接过方案，随之把它递给钱百发：“你先看看吧钱总。”
钱百发接过来，象征性地翻了几页，就递给了身边的张建国。张建国接过方案，聚精会神地看着，一边看一边还不时地点着头。
在张建国看方案的时候，杨军向钱百发问了一句：“最近于总怎么样？”
“我们也挺长时间没见面了，他现在在广州的一家营销策划公司。”
“噢，”杨军笑了笑，“有时间咱一定得一起聚一聚。好久没见了，还真有点想念于总了！”
“那是，那是……”钱百发的脸上倏地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张建国看完了方案，抬起头向钱百发使了个眼色。
钱百发会意地朝他点点头，把话题又拉了回来：“杨总，咱们言归正传，我这个忙你可得帮呀！上次你已经帮了我个大忙了，这次你就好人做到底吧！”
一看钱百发态度如此诚恳，杨军不免有些感动，嘴里忙说：“钱总，你可别这么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我一定会尽全力做，但至于能不能让你满意，那我可不敢保证。”
“你就别谦虚了，整个‘樵夫山泉’都是你策划的，这种大品牌你都能搞定，何况我们这种小公司了，是不是张总？”钱百发猛地拍了一下张建国的肩膀。
张建国蓦地回过神来，忙满脸堆笑、点头不迭地说：“没错，没错……”
杨军是一个别人敬他一尺，他就回敬人一丈的人。
这一段创业的经历让他觉得谈个业务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钱百发这个送上门来的客户居然还这么客气，正常的业务往来，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求你似的，听着就是那么舒坦。而且自己开广告公司的初衷不仅是为了赚钱，同时也希望能够为客户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帮助他们解决一些营销传播中的实际问题。
所以，杨军丝毫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好吧，钱总！说说你的要求，我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钱百发咧开大嘴笑道：“这就对了，我的这点儿要求对你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三）
据钱百发介绍，他注册了一家叫做“宝源矿泉饮料有限公司”的企业，厂房建在离C市约两百公里的D县，产品的水源地是长白山脉的地下涌泉，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最主要的优点是偏硅酸含量较高，是不可多得的天然保健饮品。
现在生产设备已经进入了调试阶段，预计一个月后就可以正式投入生产。可是现在产品的品牌名称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整体的包装设计也没有一个完整的思路。
钱百发想让杨军先给他提供一套完整的产品VI（视觉识别系统）设计，作为合作的一个开端，因为他最终的目的是想寻求一家负责全案策划的广告公司，在开拓市场方面助他们一臂之力。而这套VI方案钱百发希望能尽早完成，以便能赶上六月份的销售旺季。
听完钱百发的阐述，杨军略一思忖，便迫不及待地做了个决定：接！
首先，产品是好产品，而且有众多的卖点可以挖掘；其次，公司目前的状况也急需要有一笔进款来维持经营；最主要的一点，这是公司成立之初的第一笔业务，做得好的话以后或许能够借它来吸引更多的饮品客户，这在战略上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钱百发倒也痛快，见杨军同意了之后，就作出一副无比诚恳的样子说：“这样吧杨总，我们企业也是刚刚创立，各方面费用也非常紧张，全部的设计费我就给你三万，是多是少你就多包涵。当然了，这也只是个尝试，因为我们以后应该还会有更全面的合作。”
杨军最佩服他的就是这一点：敞亮！说完就练，从来不玩儿虚的。就像上次那样，事儿还没办呢，他就先把该做的都做了。
听他这么一说，杨军也欣然一笑，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那你就先把合同拟一下，这是三千块定金。”钱百发从手包里拿出一沓钱，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钱总，你这就见外了，咱们之间还签什么合同啊！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这钱你先收着，活儿还没干呢拿什么钱呐？”听钱百发这么一说，杨军容易冲动的性格就一览无余地展现了出来。
钱百发连连摇头，又把钱硬塞在了杨军手里，皱着眉说：“那怎么行！买卖是买卖，朋友是朋友，这是商业规则。这钱别嫌少，你先收着。”
“你要是这么说，那是看不起我！咱俩就别掰扯了，听我的，这钱我先不能要。如果做的活儿你满意了，咱再谈钱，怎么样？”
钱百发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眼睁睁地看着张建国。杨军见此情景，急忙把钱塞进了张建国的兜里说：“这样吧，张总，这钱你先替钱总拿着，省得我俩推推搡搡跟打架似的。”
“这样不好吧……”张建国也面有难色，搓着手讪讪地看着钱百发。
杨军看了他俩一眼，斩钉截铁地说：“我看就这么定了，二十天后提交方案！”
钱百发和张建国互相望了一眼，各自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叹气苦笑着……
心情一舒畅，杨军的病顿时感觉好了一大半。他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和李非讲了一遍。
李非听他讲完之后，皱着眉头沉吟了半晌，然后说了一句：“全听你的。”
杨军万分珍惜这第一单生意，他暗下决心：一定要竭尽全力把这笔业务做好。
于是，他丝毫不敢懈怠，亲自带领着赵乐、李非，还有设计师，不分黑白、夜以继日地大干了半个月。这期间，他还给林雪安排了个任务：出一套VI方案。
他们先后推翻了三次设计方案，到了第十八天的时候，三套品牌命名方案和与之相对应的VI设计新鲜出炉。看着这三套成型的方案，他们不禁欢欣雀跃、热泪盈眶。
当天下午下班后，杨军叫上大家一起去吃烤鸭。
这一段时间，他们几乎天天都在加班，饿了就用麻辣烫、方便面随便对付。杨军决定给大家补一补，好好犒劳一下这些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战友们。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李非一边剔着牙一边惬意地说：“真痛快，以后要是能天天吃烤鸭我就知足了。”
“你这种‘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儿’的小农意识得改改了。我们这是万里长征刚刚走完第一步，离最后夺取胜利还远着呢！”杨军擦着嘴讥笑道。
“你可太高抬我了，三亩地、一头牛、孩子和热炕头我都可以统统不要，最关键的就是先讨个老婆。”李非说着看了赵乐一眼。赵乐只顾低着头发短信，没有注意到李非的眼神。
但李非这一细微的举动没有逃出杨军的眼睛。他也瞥了一眼赵乐，然后故意作出一副老气横秋、语重心长的样子，拍拍李非的肩膀：“讨老婆着什么急呀，你还年轻，应该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工作和学习上。”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感情你有林雪的小手拉着，小话哄着……”李非坏笑着看了林雪一眼。
林雪瞪了李非一眼，板着脸道：“怎么说着说着就把我给扯进来了？”
“李非这是夸你呢！没有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还真拿不出三套方案，你的功劳是大大的！”杨军急忙把话题转开。
赵乐在边上抬起了头，笑道：“杨军说得对。要不是林雪，我们还不知道得加多少班呢！参加工作到现在，我从来没这么加过班。”
李非不以为然地逗她：“广告公司哪有不加班的，你以为咱们这是养老院呢？”
赵乐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是不是养老院我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你已经不年轻了。”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四）
第二天一早，杨军便迫不及待地穿戴整齐，从里到外焕然一新地带着方案去见钱百发。
“这个名字好，‘一品山泉’，既象征了产品拥有一流的品质，还体现出了‘品尝’之意，真是既生动又形象地突出了水饮料的产品特色。”钱百发一边看着方案，一边自言自语地点着头。
“‘健力源’，这个名字也很不错……”
“嗯，‘饮养’，有特点，有特点……”
杨军在一旁一动不动、凝神静气地注视着他的表情。
须臾，钱百发放下手中的方案，兴高采烈地抬头说道：“太好了杨总！真是太谢谢你了！你们的方案非常精彩！这样吧，这几天我马上和其他的合伙人研究一下，企业毕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嘛！一周之后给你答复，怎么样？”
杨军起身微笑道：“没问题！钱总，那我就等你消息了。”
“再见……”
回到住处，杨军像往常一样，一边换鞋，一边朝屋里喊道：“我回来了！”
奇怪的是林雪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甜甜的笑容出现在他眼前。
杨军微微怔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推开林雪卧室的门，看见她正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
杨军急忙走过去，在床边俯下身子，轻声问道：“怎么了，小雪？”
林雪睁开眼睛一看是他，便疲惫地笑了一下，随之握住了他的手：“没什么，有点儿发烧。”
杨军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问：“吃药了吗？我带你去医院吧！”
“刚吃过。不用看医生，我从小就特别害怕去医院。”林雪温柔地望着他，“你放心吧！就是有点儿着凉，休息休息就没事儿了。”
“噢，那你明天别上班了，好好在家休息，先睡一会吧！”杨军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想把手抽出来。
可林雪就是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不放，还撒娇：“不嘛，我就要这样睡。”
“跟个孩子似的，我再给你唱支摇篮曲。”杨军一边低声哼着，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林雪，哄着她直至睡去。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钱百发给杨军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他没提方案的事，而是说要请“理想广告”的全体员工吃饭，谢谢他们这段时间对自己的支持。
钱百发选了C市最豪华的一所五星级饭店来款待杨军一行。
走进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包间，杨军不禁有些犯晕——钱百发是自己的“上帝”，他犯得着这样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谁也没提业务上的事。钱百发开口闭口兄弟长、兄弟短的，把杨军弄得真好像是他十几年没见面的哥们儿，今天在这儿劫后重逢似的。
杨军是一个很感性的人，情绪特别容易受环境的感染。他一看钱百发如此拿自己不当外人，便也在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间，拉近了和钱百发之间的距离。
那一天，杨军、钱百发还有李非，三个人大约喝了三斤白酒。
赵乐不大喜欢这种场合，中途找个理由先走了。
酒足饭饱之后，钱百发拍了一下杨军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兄弟，你们的那些设计方案我是特别地认同啊！”
杨军有点喝大了，迷迷糊糊地回答：“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兄弟呀，有件事我这当哥哥的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跟你说……”他忽然露出了一种十分难为情的样子，就好像突然一口吞了一个煮鸡蛋被噎着了似的。
杨军打了一个饱嗝，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咱们谁跟谁呀！”
“兄弟，我这公司你也知道，是合伙开的，不是大哥我一个人做主。你说这帮人，整个他妈的一群暴发户，一点儿文学知识和美感都没有，咱们那三套方案他们竟然都没相中。”钱百发说完，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椅子上。
这个消息对杨军来说，不啻于晴空当中响了一声霹雳。顿时，他和李非都清醒了许多。
杨军晃了晃头，揉了揉眼睛问道：“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钱百发痛心疾首地又重复了一遍：“其他的合伙人认为你们设计得不好，所以咱们提交的那三套方案都没被采用。”
刹那间，杨军怔住了。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半个多月、十八个日日夜夜的工作成果竟然没有被人家采用！
“钱总，那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李非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盯着钱百发。
“我跟他们据理力争，说认不认同是你们的事儿，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家白忙活呀！”钱百发看了李非一眼，作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他们还不服气，居然问我，你他妈到底是哪一伙的，怎么净替外人说话，他们是不是给你好处了？听他们这么一说，我立马就急了，我跟他们说，老子要是在这件事儿上拿一分钱回扣，老子就是你养的！咱在一块儿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趁早散伙！”
“大哥！你这是何必呢？你们以后还得在一起合作呢！再说了，人家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本来花钱的事儿大家就都挺敏感的，你还这么替我说话，人家不怀疑才怪呢！”杨军在一旁劝道。
钱百发越劝越激动：“去他妈的，我当时就跟他们翻脸了。我对他们说，你们不认同那没关系，但我兄弟不能白忙活，不能瞎耽误工夫呀，你们看怎么办吧？”
杨军和李非怔怔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地静待下文。
“这时董事长说话了，说这样吧，大家都冷静一下，百发说得有道理，咱都是做生意的，得讲究诚信，不能让人家白忙活。百发，理想广告公司的确为我们付出了努力，就给他们一些基本费用作为酬劳，而且听你说他们的强项是做策划，那我们以后可以在这个领域多开展合作嘛！”钱百发稍稍平复了一下波涛汹涌的情绪，“我觉得董事长说得有道理，而且大家也别撕破脸皮，这样至少咱们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嘛！于是也没和你通气儿，就擅自替你做了一回主。唉，我说兄弟，都是哥哥无能啊！”
钱百发说着，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兄弟，这是三千，你数数，大哥真是愧对你呀！”
看着钱百发这副难为情的样子，杨军感动得眼泪几乎都要流了出来。
他慨然说道：“大哥，你是我们的第一个客户，如果说我们的方案有问题，没有得到你们肯定的话，这三千块钱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收。”
“兄弟，你这是让我更难做，你要是嫌少就直说。”
“我真没这个意思，大哥！你自己都不怕别人说闲话，还替我背了那么多的黑锅，我还在乎这三千块钱吗？”杨军拿起桌上的钱就往他兜里塞。
“兄弟，让你收着你就先收着，我的事儿我心里有数。”钱百发边说边躲。
李非也在一旁劝道：“是啊，老杨，钱总让你拿着你就先拿着呗！”
然而，杨军就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一样——坚持没有收钱。
在回去的路上，李非闷闷不乐、一言不发地和杨军并排走着。
杨军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
其实，杨军现在也有点后悔，但当时正在酒劲上，话已经说出去了就没法往回再收。
稍稍清醒一些之后，杨军装作满不在乎地告诉李非：“在广告业，首先需要的是人气和义气，然后才能创出自己的品牌。《孙子兵法》云：‘若欲取之，必先与之’。”
“老杨，我知道你说得对，可咱总得先生存吧！活着都费劲还谈什么品牌呀？再说了，我总觉着这老小子有什么猫腻！”李非愤愤地说。
“别总把人往坏处想。”
“人要有理想，但做事决不能过于理想化。商场上需要的是达尔文，而不是爱因斯坦！”李非重重地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独自走了。
杨军呆若木鸡地望着他的背影，蓦然间感到一阵头晕。他怅然若失地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仔细地品味着李非的话。
他明白李非的意思：主导商场的法则是达尔文的“进化论”，而不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因为“进化论”的核心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