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鼎帆嘿嘿一笑，只觉得这姑娘的话颇有意思。
旁边围观者均是一头雾水。
杨滇先是细声细气地说话了：“我说姑娘，你莫不是濮阳家派来的吧，演的一出好戏。”
“和这小毛孩半点关系没有。”那姑娘嘴角微撇，用她那特有的俏皮语调说道。
濮阳梨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换来了这江州城里的一句“梨爷”，可眼前这姑娘却是半点面子也不给。
濮阳梨心下顿生不满，却将那一丝情绪掩饰地极好，反倒是露出一副天真的笑脸，轻声说道：
“大姐姐说话真好玩。”
陆鼎帆沉吟半晌，沉声说道：
“身在江湖，哪有不动刀兵的，别人登上门来砸招牌，我也要伸出脖子来任人鱼肉么？
况且我此刻连姑娘来路都不明了，又如何敢将我六合门上下姓名托付在这一句话上？”
女子闻言扶额叹了口气，眉宇间多了一丝倦意。
“真难办…称呼我柳艾就好。”
陆鼎帆皱起眉头，缓缓思索，却对这名字没有半点印象。
秦垣看那陆鼎帆有些犹豫，急忙见机插了一句：“既然这么难办，要不还是给现银吧，三千两就好。”
秦垣话没说完，脚便被柳艾狠狠踩了下去，而后狠狠地瞪了秦垣一眼。
一阵呲牙咧嘴，秦垣有苦难言。
“听闻陆门主年少时，以身家性命与人对赌，如何长了岁月，魄力却没有了，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了么？”
陆鼎帆眼皮微抬，看了柳艾一眼，想起往事，一时也有些出神。
“罢了罢了，那便要六合门一个月内偃旗息鼓，不主动生事，若是有人来惹你们，便许你们打回去，如何？”
柳艾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沉吟片刻，陆鼎帆只觉得这女子所说透着些诡异。
这赌注于陆鼎帆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损失，这些年六合门重心本就在经营赌场生意上。
眼看赌注将成，濮阳梨内心有些不安，那本谢家剑谱若真的被陆鼎帆赢去，毕竟于自家不利。
“我出五千两。”
眼看那柳艾还不发话，濮阳梨一咬牙，又补充道：“五千两，我不要那本剑谱，只需烧毁就行。”
秦垣闻言暗自赞叹，只觉得这濮阳梨如此年纪便有此魄力，日后这六合门有的头疼了。
柳艾不答话，只是朝着濮阳梨招了招手，面色温柔。
濮阳梨大喜，以为此事有戏，急忙露出笑脸赢了上去。
柳艾看着濮阳梨走过来，两只手轻轻地伸出来抚摸着濮阳梨那圆滚滚的脸蛋。
陡然，柳艾神情一变。
“你给我安静一点行不行，不要打扰老娘正经事。”
柳艾一边咬着牙说着，一边使劲揉弄着濮阳梨的脸蛋，将那脸蛋硬生生挤出哭脸，终于满足，松开双手。
末了还轻轻嘟囔了一句：
“一点都不可爱，没有肉感，比你哥哥差远了。”
可怜濮阳梨一颗玲珑心，也没猜到这女子如此乱来，小脸涨的通红，身子不住颤抖着。
柳艾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陆鼎帆面带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而一旁的金唤之早已变了脸色，抽出自己的折扇便冲了上去，护在濮阳梨面前。
毕竟拿着濮阳家的钱，该做的事，总归是要做的。
他只等濮阳梨一声令下，遍要将那些埋伏在阁楼外的人手呼唤进来。
“起开。”濮阳梨阴沉着说道。
金唤之有些不解，又看了濮阳梨一眼。
濮阳梨一把推开金唤之，直勾勾地看着柳艾：“我哥，你认识？”
“嗯，认识，他的脸可比你好玩多了。”
濮阳梨咽了口唾沫，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他还好么？”
“好，好的不得了，除了一天吃不上肉。”
濮阳梨再不说话，看了远端的陆鼎帆一眼，又扫了眼那桌上的秘籍，而后毅然转身朝门外走去，留下金唤之一个人站在那里愣了片刻，赶忙也跟了上去。
一旁众人议论纷纷，只听说濮阳家有濮阳梨这么个独子，何时家里有了个哥哥？
陆鼎帆看濮阳梨神色不似做伪，朗声一笑，再没了顾虑，大手向桌上一拍：
“开盅吧。”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那骰盅之上。
“好。”
柳艾也来了精神，立起身子，双手拄桌，明明是个妙龄女子，此刻看着却像个十足的赌棍。
那久久伫立在桌边的荷官得了指令，也是长舒一口气，纤纤玉指伸向骰盅。
赌场里一时没了动静，纷纷屏起呼吸，秦垣的手心也满是汗水，死死盯着前方。
片刻，待揭开骰盅的一刹那，赌场里一阵惊呼。
……
“你是不是真的有病？”
秦垣站在黑市的巷口，一脸认真的看着一旁的柳艾。
柳艾却是歪着头，一副思索神情嘟囔着：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不应该啊，怎么会输的？”
“一定是你的原因，赌场碰和尚原来真的会触霉头。”
柳艾瞪着眼睛，看向秦垣。
“你真的有病。”
秦垣撂下最后一句话，长长叹了口气，自己那半本秘籍便如此莫名其妙地打水漂了。
想想自己方才看着柳艾势在必得的样子，竟然还真的对那赌局有了些期待。把希望寄托在眼前这疯子身上，自己的脑子一定也是出了问题。
秦垣不再言语，只想离眼前这人越远越好。
迈开步子才走了几步，那柳艾又跟了上来，秦垣只觉一阵淡淡药香袭来。
“请你吃个饭，算是那秘籍的赔偿如何？”
柳艾双手背后，嬉笑着看着秦垣说道。
秦垣气不打一处来，那是一顿饭能解决的吗？那是白花花的一千五百两银子。
刚想说话痛斥，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柳艾哈哈一笑，拍了拍秦垣肩膀，豪爽说道：“走吧。”
秦垣半推半就之间，随着那柳艾来到了一处茶楼面前，茶楼看着不大，里面的声音却是此起彼伏，看样子很是红火。
店小二看着秦垣和尚打扮却和一个女子同行，也只是微微露出惊异的表情，随即便收敛起来，想来这茶楼里鱼龙混杂，花和尚也是见过的。
随即小二给二人在二楼靠窗位置安排了座位，清了清嗓子，正待报些菜名。
柳艾却是挥了挥手，示意不必，熟练地说道：“一碟瓜子，随后上些粗茶就好。”
小二神情有些不自然，不想这二人竟如此吝啬，单单点一碟瓜子和粗茶，可人已经迎了进来，也不好再撵客，随即意兴阑珊地离开了。
柳艾看秦垣嘴角抽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钱都在六合门输光了，有口茶喝就不错了。”
说罢，翘起腿来，找个了舒服姿势，静静地听着楼下说书人说书，一副享受模样。
半响小二终于端来一碟花生，重重地向座子上一置，鼻间轻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柳艾丝毫不以为意，挑起瓜子便磕了起来。
秦垣也拿起瓜子，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一心想着如何再次与那濮阳梨搭上线，将那一篓子的秘籍卖个好价钱。
想着想着，只觉得嘴里一阵苦味，却是那瓜子里加了些半生不熟的，秦垣眉头一皱，想来这小二看二人寒酸模样，竟连瓜子都挑着些劣质品上。
他摩挲着手里的瓜子，心下一动，暗运起归火劲来，过了片刻，随着掌心一阵热气升腾，渐渐传出了一阵瓜子的香气。
秦垣再次将瓜子放入嘴中，只觉得这归火劲总算没有白学，经他如此一烹制，瓜子也变得酥脆了起来。
柳艾看了秦垣一眼，眼睛里泛过一丝亮光，将桌上那碟子向秦垣身前一推，“这功法有意思，再来几下子。”
秦垣不置可否，斜眼瞟了柳艾一眼，柳艾只当没看到一般，手撑着后脑勺，又再次躺在了座椅上。
说书人此刻正讲到精彩处，楼下一阵掌声雷动。
“接下来，咱们讲点新鲜的。”
说书人扇子一敲，大长袍一甩，拼了口茶，接着说道：
“这章就叫，盟主有情少年郎，佛陀无情斩姻缘。”
“话说那林茱萸林盟主，只身一人入三山，平五门，正自意气风发，偏偏在那长安城中，元宵灯会，遇上了她的知心人，那人正是当朝太尉之子，秦垣。”
“……”
“那诲明老和尚偏偏认定了秦垣便是佛陀转世，要将那秦垣收入佛门，可怜那林盟主梨花带雨，肝肠寸断，一口鲜血便喷在了诲明的僧袍之上。”
“欲知那二人后续情缘如何，还请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好似亲眼所见一般，将一段悲情故事讲得有鼻子有眼，直把看客听的一阵唏嘘。
秦垣作为那说书人口中的悲情当事人，却是一脸愤愤然，将嘴里那瓜子皮吐得能有几丈远，一拍桌子，只喊出两个字：
“扯淡。”
再看那柳艾，却已经笑的前仰后合，眼里竟是快要泛出些泪花来，还不住地拍着手叫好。
“这都信，果然脑子有问题。”
秦垣看着柳艾那副模样直摇头。
“我倒宁愿相信这是真的，若真是如此，倒着实有些趣味。”
柳艾正了正身子，嘴角还是挂着一丝笑意。
“你如何知道那秘籍是诲明给我的？”秦垣磕着瓜子，眼睛瞥向窗外，冷不防问了一句。
柳艾细眉一挑，歪头一笑。
“还当你不会问了呢。”
这疑问在秦垣心头已经盘旋许久，那女子单凭一本秘籍，便断定是秦垣从诲明处偷来，而不是由谢家得来，也由不得秦垣多想一些。
柳艾拍了拍手，将手中的瓜子皮整理干净，淡然说道：“那秘籍当初大和尚让我学来着，可我瞧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