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垣身形微微一滞,再次打量起柳艾来。
“你和诲明什么关系?我可不知道大和尚还收女徒弟。”
柳艾俏皮一笑,说道:“你猜。”
秦垣轻哼一声,不想回话。
柳艾看秦垣没有反应,又缓缓说道:“你帮我让六合门一个月不动刀兵,我就告诉你。”
不提还好,提起这句话,秦垣又想起那落到陆鼎帆手里的半本秘籍,只觉得一阵肉疼。
“就为了这破事,搭进去个秘籍还不够,你还想把我搭进去,不干。你找那什么武林盟主去,她不是能耐么,陆鼎帆肯定听她的。”
柳艾叹气说道:“要真是盟主一句话的事,那就简单了。这次,只怕没人能拦得住陆鼎帆了。”
秦垣看柳艾认真模样,不由也有些好奇,问道:“我看那陆鼎帆也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为何一定要纠结这个?”
“近日里,一位大人物要来江州城,偏偏那陆鼎帆的独子多年前便是死在这人手下,你说,他要是知道了这消息,会不会发狂?”
“江湖不就这样的吗,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好好在家绣花喝茶,何必要去管江湖上的事。”秦垣双手胸前环抱,对柳艾所说无动于衷。
柳艾看着秦垣的模样,一时心中有气,反问道:“那你呢,不好好当个念经和尚,却偏偏去偷书。”
“谁说是偷的?那玩蛇剑法也是诲明给我的,只是我不稀罕学。”秦垣双眼一瞪,有些不服气。
“什么玩蛇剑法,那明明是昔日金蛇郎君的金蛇剑法。就你这样的修为,诲明能给你吗?”
“他给我时候就是玩蛇剑法,没见识。”
两人一言一语正自争论着,楼下却是一阵喧嚣。
只见一个剑眉怒目的男子冲进茶楼,身后跟着一行人来势汹汹。
店家似乎认识那人,小心翼翼地站了出来,出来拱了拱手,陪笑说道:“江大侠,今儿个怎得不押镖,有空来这喝杯茶了?”
来人正是大旗门在江南分舵的舵主,江奉鹰。
大旗门地处关外,靠着押镖起家,这些年渐渐打出名声,也看上了江州城这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之地,在这里设了分舵,分舵主正是江奉鹰。
“贼和尚赶紧给老子滚出来,交出赃物。”
江奉鹰声如洪钟,一声嘶喊下来,整个茶楼的人都看向了他。
店家一愣,这江奉鹰竟不是来喝茶的,看样子是来缉拿贼人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贼,竟然连大旗门的货都敢抢。
“江大侠,我们这喝茶的地方,哪来的贼人,何况还是个和尚,要找和尚,那该上城外普陀山上去啊。”
店家话刚说完,只觉得衣袖被轻轻向后扯去,正是那店小二。
店小二正愁眉苦脸,伸出食指朝着二楼指了指,轻声向店家说道:“掌柜的,刚才,咱们店里还真的来了个和尚。”
店家神色一变,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江奉鹰一把推开,大旗门一行人浩浩荡荡,便奔着二楼去了。
店小二口中的和尚,指的自然是秦垣。
江奉鹰上到二楼,一眼便看到秦垣那明晃晃的光头,大手一挥,身后人便拥了上来。
秦垣一时还有些懵,直到那些人已经逼至身前,这才嚷道:“你谁啊你,上来就动手动脚,我和你很熟吗?”
江奉鹰重重哼了一声:“贼和尚还不老实,偷了我们的东西竟还敢在这里喝茶,真把我大旗门不放在眼里吗?”
秦垣有口难言,只觉得这一趟下山来各种飞来横祸,实在是难以消受。
他举起碧潭剑护在胸前,大声说道:“你说清楚,谁偷你东西了,有证据吗?”
“你这颗光头就是最好的证据。”
江奉鹰这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秦垣只觉得胸口一闷,只觉得这江奉鹰生的如此魁梧,脑子却是一根筋的。
秦垣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放平缓,说道:“我今日才进江州城,那贼人又是何时行窃?可有证人?”
“正是今早十分,不过两个时辰,众多街坊都可以作证,是一僧人在我们卸镖之时,拿走了那匣子。”
“过去两个时辰,我一直在六合门中,又如何去偷你东西?”
“口说无凭,可有证人?”
秦垣大喜,这大汉直要肯讲道理,那这事便好说了。
他看向了对桌的柳艾,这便是活生生的证人。
谁知柳艾此刻一改方才坐姿,拘谨的靠着墙边,扭头望着窗外,以手遮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说句话啊,从六合门开始,我便一直和你在一起,如何去偷盗?”秦垣有些急切。
“唔唔,对,你一直和我在一起。”
柳艾依旧不回头,只是放沉了声音,含糊说道。
江奉鹰虽听到了柳艾所说,却依旧不信,大踏步上前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先跟我走一趟吧。”
一阵刀兵之声,大旗门众人齐刷刷地亮出了兵器。
秦垣一声叹气,已做好打算要硬闯出去,这冤大头的事,他是断断不肯做的,还好如今学了些粗浅功夫,也算是有所凭恃。
便在他手握碧潭剑,打算出手时刻,江奉鹰语调突然一变,用一种温柔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对着窗边的柳艾说道:
“茱萸?茱萸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奉鹰这一转变,秦垣也是一惊,且不说江奉鹰这七尺男儿陡然露出的那带着一抹娇羞的笑容,关键是他语间那两个字。
茱萸。
秦垣对这两个字可太敏感了,当初从长安一路下江南,路上每日里少说要将这名字念叨数百遍。
可江湖人都说那林茱萸一袭长发飘飘,带着仙气一般。
眼前这短发少女虽年纪相仿,却只想个市井间的惫懒女子,秦垣却实在难以将之与林茱萸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堂堂武林盟主,有道理去六合门赌博?甚至穷到来茶楼只点一碟瓜子,受着小二的冷眼。
柳艾听到江奉鹰那话,身子抖了一抖,半响才转过身来,硬生生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江大哥,我都化成这样了,头发都剪了,六合门陆门主都看不出来,你还真是……厉害。”
林茱萸抿起嘴唇,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萸儿,江大哥好想你,当日你在关外不辞而别,江大哥这心就跟着你走了。”
“知道你在江南,我专门向师父讨了这分舵的差事,就是为了能多见你几面。”
“你来了就好,你是知道江大哥我今日押镖回来,专程来这里的吗?”
这江奉鹰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给林茱萸插话的机会,说道动情处,眼眶微红,一副痴情郎的模样,与方才那大大咧咧的大旗门分舵主判若两人。
莫说秦垣,便是跟在江奉鹰身后的大旗门中人,看到他们向来豪爽的江舵主这般模样,也纷纷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一旁还有些人想看热闹,纷纷被大旗门中人驱散,若是舵主这副模样传出去,以后大旗门恐怕是没法在绿林里立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奉鹰这边本来正上演着苦情戏码,冷不防身边一阵刺耳的笑声,一双怒目看去,发出笑声的正是秦垣。
秦垣陡然得知了柳艾便是林茱萸,想起昔日种种,原本憋了一肚子的火,可看到如今林茱萸在江奉鹰面前的模样,只觉得大仇得报,无比的畅快。
林茱萸便是在六合门中与陆鼎帆交手输了,神情也是淡然处之,遇上小二冷眼,也是洒脱模样。
如今在江奉鹰这糙汉子的柔情攻势下,林茱萸却是一副无从使力的模样,秦垣只觉得十分过瘾。
江奉鹰是个好人,也是个老实人。
当年林茱萸去大旗门挑战门主,江奉鹰便拜倒在那无双剑法下。可是这份关外汉子淳朴的心意,却让林茱萸头痛无比。
她的拒绝,江奉鹰根本不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而林茱萸也不好下狠话,堂堂武林盟主,硬生生是被逼得躲着走。
“江壮士是条汉子,眼光……唔,果然独特。我服你,祝你早日得偿所愿。”秦垣双手行礼,面上却是绷不住的笑意。
看着林茱萸那刀子般的眼神望向自己,秦垣的笑容愈发的放肆了。
江奉鹰此刻的见佳人,喜上心头,哪还管什么镖物失窃,听到秦垣道喜,也深究不到背后的意思,只是挠挠头,憨厚一笑:
“嘿嘿,好说好说,承兄弟吉言。”
这一下,林茱萸更来气了,看着秦垣,朝脖子比划了一番,做了个口型:“你找死。”
秦垣此刻哪管这些,只觉得痛快无比,架也不想打了,索性学着林茱萸方才听书的模样,坐在椅子上翘起腿来,喝着粗茶,一副悠闲模样。
林茱萸咬牙切齿地看着秦垣,偏又无可奈何。
“茱萸,今日说什么也得到我们分舵坐坐,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江奉鹰一双炽热的眼神看着林茱萸,柔情说道。
林茱萸只觉得头痛无比,让她应付江奉鹰,这比让她一人应付魔教十长老还难。
更何况,身边还有秦垣这么个落井下石的家伙。
看着秦垣那副笑容,林茱萸只觉得一阵气闷。
“我便如此让你为难吗,还是说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告诉我,是谁?”江奉鹰不可置信地说道。
眼看七尺大汉就要泪洒当场,林茱萸正想反驳,突然心下一动。
“是,我有心上人了,我看上这和尚了。”语气之决绝,就好像那话本里的痴情姑娘般,令人动容。
“噗。”
秦垣一口茶尽数喷在桌子上,也顾不上擦嘴,指着林茱萸叫嚷到:“疯……”
话还未说,已经被林茱萸气势汹汹地揪过衣领。
林茱萸靠在秦垣耳边恶狠狠说道:“敢说个不字,立马把你送到诲明大和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