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
皇都内天蒙蒙亮之时,便有百姓们站在道路的两旁等着,待到士兵们走到大街上开始维持秩序之时,日头已经快到头顶。
人群中一阵兴奋的声音窸窸窣窣穿过,似乎从城门那边传来的,半月前沧州城也有这样的一次盛景,那是凤媱公主出嫁时的场景,而今日,则是九月十四,非澜公主进入沧州城的日子。听说为了原本是要将公主一行安排在驿馆,等到十五吉日,便直接入辰王府,却不知为何,在十四日的时候,便将公主接入了沧州城。
人们对非澜公主的去处议论纷纷,但是众所周知,前段时间,沧州城东市的一处府邸大兴土木,一番修整之后,门口竟然挂上了公主府的牌匾,民间一直暗暗流传着,这个公主府,是给非澜公主的。
几日前的一项旨意下达更是让人们确信了这件事,就在五日前,宫内传了圣旨到辰王府,大致的内容就是天野族兴盛,先人们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辰王和王上身为王族后继之人,要为过往先灵守孝三年,因此,辰王和非澜公主的婚事,也要到三年之后才能进行。
这道旨意是有缘由的,缘是约莫半月前的一场雷雨,本是久旱逢甘霖的救急之雨,解了北方的大旱,但是那夜的雷太大,竟然将葬着王族先人的陵寝大门给劈去了一半,实乃不吉,因此这道旨意看似无理,却得到了朝野和百姓的一致认同。
如此,那非澜公主,约莫是要在这沧州城等上三年才能入住辰王府了,不过非澜公主原本已经过了寻常女子出嫁的年纪,还要再等三年,想来也不禁令人唏嘘。
有趣的是,这辰王府在沧州城的西边,公主府却是在沧州城的东边,相距甚远,就算坐马车,都要大半晌的功夫才能到。
非澜在城外便从接亲的大臣嘴里得知了这件事,她冷笑了一声,扬眉道,“既然事关国运,那非澜岂有说不的道理,只是贵国到了这个时候才说这件事,莫不是打定了主意本宫不能再回苍兰国去?”
那大臣摸了摸额角的汗,早知道这不是个美差,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启禀公主,王上说了,公主是我们北辰国的贵客,将用最高的礼仪来迎接您,只是我们的凤媱公主已经到贵国的天命城了,自然就不能……”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身子伏在地上,恨不得钻进地面去。
“罢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非澜揉了揉额头,狠狠的咬了咬牙。
大臣如获大赦一般离开,于是十四日,便按照先前定好的,将非澜迎接到公主府居住。
不过这些事并不影响百姓对这位公主的围观,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从城门的方向慢慢走来,围观的人伸着脖子看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北辰国接亲的军队,而后是非澜公主带来的婢女,穿着清一色的水蓝色裙衫,手中的篮子中,放着这个季节能找到最艳丽的花。再后面,红色的纱帐在夏日的轻风中飘动,帐幔之后一个红色的身影若影若现,走得近了些,人们终于看到其中的女子,带着珠帘的红色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的双眸闭着,黑长的睫毛微卷,眉色青黛如烟,眉间点着凤状的赤色花钿,如同画中的人一般。
浩大的队伍向着皇城走去,禁宫的门外,走在马车一侧的绪方姑姑才悄声提醒非澜,“长公主,到宫门口了。”
非澜睁开眼,眸色清冷的注视着前方接亲的人群。
“北辰国,恭迎长公主凤驾。我国国主就在大殿中等您,请移驾和光殿。”为首的大臣行礼道。
非澜走下马车,“有劳带路了。”
走在北辰皇城的青石路上,一步一步,仿佛走在云端一样不真实,身边的大臣偶尔为非澜指一下远处的殿宇,言语介绍一番,她都只是似听非听的应着,手中摩挲着象征着吉祥的如意。
终于,和光殿宏大的殿门近在眼前,非澜站在门口远远望到尽头坐着的那个玄色身影,深吸了口气,抬腿迈进了殿内。
姬无心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慢慢走近,走到高台前时停了下来,他抬手阻止了非澜行礼,“免礼,长公主此前为了救孤受了腿伤,在北辰国内,不必为孤行礼。”
此言一出,下面的大臣无不心底一惊,却也不动声色,只是暗自交换了眼神。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当今王上和非澜长公主的事情,更知道,原本王上是属意娶公主的,却不知为何最后成了辰王的王妃,早前说起守孝一事,就有人暗自猜测,王上此举守孝是假,阻止辰王娶公主是真。
非澜抬眸望去,目光清冷,今日的她不同于往日的雪衣素妆,精致妆容的眼眸中带着冷冽的妩媚,浓烈如火的红色嫁衣在这黑色金色为主的大殿中,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她启唇,声音中带着笑意,“谢国主。只是入城前,贵国才告知守孝一事,不知如今,要如何安排非澜的去处?”
身边的一个大臣走上前来,躬身做了一揖,“老臣建木司李业平,回长公主的话,几日前已经将公主府修缮完毕,一应用具和下人也都安置好了,长公主到时看看若是还缺什么,尽管差人来吩咐老臣便是。”
“国主安排的如此周到,非澜自然却之不恭。”非澜扬眉看着姬无心,后者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开口道,“公主是我国的贵宾,自然当得如此。”
她微微一笑,侧头对身后的白七说,“白七,将我国礼物,呈于北辰国主殿下。”
“是。”
白七从身后侍从的手中,接过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镂金镶玉紫檀木盒,他端上去,交给了一个公公,他打开呈于姬无心的面前,白七朗声说,“传说东海海域中有鲛人善水孕珠,千年得此一明珠,同夜明珠一般,于夜晚中亮如明月,却要比寻常夜明珠大上许多,我国也仅此一颗,我国国主言道,鲛珠虽然贵重,但不敌长公主在我国国主心中的一丝,希望北辰国能善待长公主。”
姬无心看着盒中的鲛珠,眯了眯眼,语气悠悠的说,“北辰国主多虑了,非澜国主嫁入我国,今后便是北辰国的公主,我国必然珍而重之。”
非澜欠了欠身,从袖中拿出一卷帛布,“既然辰王殿下须得守孝,非澜与他的婚约随不可成礼,却关系到两国同盟的合约,这婚书,须得今日交换才可,也算是贵国给我国的一个承诺。”言罢,她不再看姬无心,而是转身面对着夜辰之,将婚书递了过去。
后者抬头望向她,片刻后,另一位大臣也开口,“臣以为,长公主所言极是。”
“那便这样决定吧。”姬无心的声音不辩情绪,一旁的侍官端着一个锦缎盒子上来,交给了绪方姑姑,绪方姑姑拿过来打开,非澜看了一眼,上面的确是夜辰之的生辰八字和印章,她再熟悉不过。
“非澜,谢王上恩典。”她扬眸浅笑,欠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