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带着她往楼上走,墨琴的住处显然比其他房间要幽深的多,非澜左右看着,那些倚栏闲话的女子,不是她先前想象的那般媚俗,倒是有的巧笑倩兮,有的顾盼生姿,而这楼里时不时便有袅袅乐声,悠悠歌声传出,难怪这座楼能被世家子弟们青睐,里面的这些姑娘,都不是什么庸脂俗粉。
前面带路的倾城忽然停下步子,非澜站定,看向眼前的珠帘,里面一副水墨绣屏挡住了屋内的情景,光看眼前的摆设,便知道这墨琴是个雅致清高之人。
“你来得巧,墨卿今日刚好得空,平日他可都是到处赶场子一样去贵人家里弹曲儿的。”
非澜牵了牵唇角,揭开珠帘走了进去,又听到身后倾城的声音笑着说,“小公子来之前怕是搞错了消息,墨卿是我们这里的琴师,不是卖艺的女子。”
“啊?”非澜惊讶的回头,倾城掩唇一笑,笑容中有一丝促狭。
她见倾城留下一串笑声消失在门外,耸了耸肩,继续往里走去。这屋子,的确看不出是一个风尘中打滚的女子的房间,反而更像是一个普通家庭一般,厅中摆着一个圆桌,圆桌边上竟然只有一个凳子,桌上摆着一个玉壶,一盏琉璃杯,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墨宝。
所有的装饰都透着一股子冷寂孤高的性子。
非澜听到左边的厢房里有动静,便往那边走去,一边试探的叫了声,“墨琴姑娘?”刚叫出声便觉得不妥,一般来花楼的男子,都该不是自己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于是便轻咳了一声,大摇大摆的抬步走了进去。
卧室内的冷寂之感与厅堂相同,只有简单的生活物件,红木镂空的床架,床前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光脚站在地面之上,长发如黑缎一般垂在身后,只穿了下半身的青色裤子,露出光洁的后背,肤色白皙泛起珠光,曲线优美……
非澜停下步子,发觉自己实在唐突了,即便都是女子,这墨琴既然不是卖艺的女子,定然也不喜欢这样被看到。
她正准备捂住眼睛离开时,忽然面前的人侧头,“阁下是何人?”
这一问如同一个惊雷一样落在非澜的心底,她忘记捂住眼睛,急急后退几步,撞在了身后的衣柜之上,指着那人说,“你你你你……是男的?!”
眼前的男子转过身来,将长衫随意披起在肩上,毫不在意胸口的皮肤裸露在外。非澜这才看到,眼前的这个墨琴……墨卿,分明是个地地道道的男子,还是个,姿色不俗的男子。
“姑娘来此找我,竟然不知道我是男的?”
非澜瞪圆了眼睛,脸一红,“什么姑娘。”
墨卿了然一笑,笑容落进眼中,如同侵染了醉人的桃花一般灼灼,指了指他的喉头。
她咽了口口水,捂住自己的脖子,又看了一眼墨卿裸露在外的胸膛,转身匆匆走回了厅堂之中,拿起桌上的玉壶倒了一杯管他是水是酒,先灌下去再说,她需要冷静。
玉壶中的酒不像是寻常她喝过的味道,倒是醇香微甜,她喝进去以后唇齿间都弥留着桃花的香气。
“那酒是在下取春日里的桃花酿成的,天下再无二人会酿,姑娘是第一个品尝的人,不知道可有意见。”身后传来墨卿温润的声音。
非澜看了看空落的酒杯,舔了舔嘴唇,方才喝的太快根本没有细品,也不好再喝一杯,便敷衍的说道,“好喝。”
他走到桌前坐在了那唯一的凳子上,非澜扬了扬眉,墨卿不以为意的问,“那么,姑娘现在可以说来此的目的了?”
“你不问我是谁?”非澜左顾右盼找不到一个自己能坐的地方,索性站着看他。
“来此的人,除了寻欢的,便是刺探消息的,大家都要掩藏身份的,不过,头一回见女子来。”墨卿说着,又笑了下,摇了摇头。
非澜撇了撇嘴,当她愿意来吗,白七打死都不愿进来,让他打探消息,竟然打探了半个,若是早知道是男的,她早点做好准备也行呀。
“近日沧州城中,有一则谣言穿的很凶,我想知道,谣言从何而来。”非澜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上,手落下的时候,忽然眼前一晕,她踉跄了一下,匆忙扶住桌子。
墨卿看了眼金子,又抬眼看她,笑了下,“原来是长公主,这桃花酒的后劲极大,公主还是坐下吧。”他起身让出了位置。
非澜也不推辞,重重坐下,这酒的后劲当真是很大,她不是一杯就倒的人,此刻却脑中越来越晕。
头顶传来墨卿的声音,仿佛是从极远的空间传来的,“这谣言的确是从指柔阁传出的,就在公主入沧州的那一日,朱雀街两边的茶楼里聚集了不少人,自然这指柔阁也破例开了门,那日正好皇城之中有位身份极高的贵人,来请我去里面弹奏……”
耳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非澜眼前的事物都开始变成双影,她发觉到不对,寻常的酒不可能有如此的效力,再怎么后劲大,她都只喝了一小杯而已。
于是她站起身来,努力的保持着自己身形不晃,墨卿靠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已经喷到了她的耳垂上,低哑的声音响起在耳边,“长公主,你没事吧。”
非澜条件反射的抬手将他推开了些,墨卿低声笑着后退了几步,“我看长公主醉的厉害,我这里虽然比不上公主府,但是醒酒的地方还是有的。”
“你……受谁人指使?”非澜抬头看墨卿,一手扶在桌子上另一手紧掐自己的腿利用痛觉帮自己醒神。
墨卿的脸在眼前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他脸上的笑意更显阴恻,走上前来一手揽在非澜的腰上,“长公主还是随我进去休息吧。”
非澜眸底杀机闪过,抬手向墨卿打去,他松开了她挡住了这一击,她踉跄了一下,后退了几步,身体开始用不上力气,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了倾城的声音,“……墨卿老早就在等你了,大人你快这边请。”
她虚弱的倚靠在门栏之上,看起来这是他们故意要这样做的,若是被朝中的人看到她在这里,定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说不好还会破坏两国邦交,想来这才是那些人的最终目的。
墨卿也听见了,竟然也不再试图过来抓住非澜,坐在凳子上气定神闲的看着她笑。
她已经闭上眼浑身无力慢慢滑坐在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脚步声距离门口越来越近,非澜忽然睁开眼,在墨卿震惊的目光下,右手中不知从何拿到的一把匕首,猛然刺向自己的左肩。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肩头的血迅速染红了她身上的布衣,痛觉让非澜刹那间清醒,她站起身,在门外的人进来的一瞬间,从右厢房的窗户中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