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无梦的一觉,非澜趴在桌上,睡了许久,想必这驱虫的香,也有助眠的作用,直到兰枳来提醒她用晚饭时,她才缓缓醒传,看着灯火通明的云澜小筑,明月灯火倒映在湖面上,景色倒是雅致。
晚膳是两道简单的小菜和清粥,她没有什么胃口,便让兰枳准备了这些,坐在空落的屋子里,慢悠悠的吃着。
廊台的方向吹来一阵柔和清凉的夜风,非澜听见一些异响,她起身去看,看到姬无心一身玄衣,仿佛披着泼墨的夜色一般,从廊台那边走了进来。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施施然的走了进来,仿佛自己不是翻墙偷溜进来的一样自如,“姬无心,若是你总是夜间无故来我房中,我怎么会有一个好名声。”
“这么晚才用膳?”姬无心故意没有理会她的话,走进屋内看着桌上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微微皱眉。
非澜眯眼看他,眼中蕴着怒气,眉头轻蹙着。
姬无心侧头看到她这副样子,勾唇笑着,明知故问道,“何事这般生气?”
她忍住自己想要打他的冲动,指着门,“国主,非澜要就寝了,希望国主自重,不要再这样的时候造访了。”
“从正门离开,未免太过招摇。”姬无心的笑意侵入眼底,作势就要走向正门,非澜抱着手臂凉凉的看着他,她就不信,姬无心会这样走出去。
只是还没能看到姬无心是不是真的要走出去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兰枳急切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筠笙郡主,长公主已经就寝了,请不要进去叨扰!”
兰枳的声音很大,让屋内的姬无心和非澜都听得一清二楚,她脸色一白,看着姬无心,后者却侧头看着她玩味的一笑,伸手就准备去开门。非澜三两步移到姬无心的后面,去抓他的手臂,姬无心抬手挥开她的手,非澜一个旋身又挡在姬无心和门之间,眨眼间,两人在门前这点空间里,无声无响的过了好几招。
可惜非澜终究还不是姬无心的对手,几招下来,便被他擒住双手禁锢在后腰,背靠在门上。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非澜扭着身子想要挣脱,姬无心微低着头靠近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句,“别动。”温热的呼吸扑在脖颈和耳垂上,一阵酥麻之感传遍她的身体,她一下子僵住了,姬无心空着的手往身后轻挥,几道银光从袖中射出,刹那间,熄灭了屋内的烛火。
兰枳和叶筠笙的声音正好响起在门外,“郡主,小点声,你瞧我们公主真的睡了,公主尤其不喜欢别人吵醒她,郡主还是明日再来找公主吧。”
“我方才明明看到……”
叶筠笙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沮丧,门外兰枳说,“郡主,天色也不早了……”
门内姬无心依旧将非澜的双手扣在背后,抵在门上,非澜不敢挣扎却紧张的呼吸越来越快,她不知道到底是在为什么紧张,只是觉得眼前的姬无心似乎越来越近,近到两个人的呼吸在空气中纠缠,近到她几乎能感觉到他鼻尖的触感。
姬无心轻笑了一下,声音沙哑低沉,缓缓道,“做公主做得久了,武功也退步了不少。”
非澜瞪了他一眼,忽然察觉到了一丝酒气,吸了吸鼻子问,“姬无心,你喝酒了?”
“嗯。”他应了一声,低头注视着她黑亮的眸子,空着的手抬起,抚过她眼前的碎发,落在她的脸颊上,细细摩挲着。
门外的声音逐渐远去,非澜又扭了扭身子,冷声说,“放开我。”
他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自顾自的问,“叶筠笙头上的那个金步摇,是你赠予她的?”
“自然是我,有何不可吗?”她扬眸直直的看着他。
他依旧专注的凝着她,喃喃道,“送了好。”
“本就是不属于我的东西,那金步摇,原本应该送给司卿柔,但送给新人也是一样的。”
“新人?”姬无心重复了一遍她用的词,扣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非澜牵了牵唇角,眨眨眼反问,“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姬无心看着她忽然轻笑出声,“非澜,我不会娶她的,司卿柔是不得已而娶之,但她嫁给的不是我,是这个王位,我也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若我偏偏要嫁呢?”非澜唇边的笑意嘲讽,扬眉看着他。
姬无心看着她,静默了一会,才幽幽开口,“那我不介意让你再多恨我一点。”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若玄冰的寒意,“姬无心,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狠心杀你。”
“是。”他摩挲着她的脸,声音中情绪莫辨,低沉而轻缓,“笙歌,自始至终,我对曾经做过的事情都未曾后悔过,所以,我没想要你原谅我,若是无法消解恨意,那便这样纠缠下去,也未尝不是好事。”
非澜静静的站着,心底缓缓弥漫开来细密的痛意,眼前的男子淡然的说出那样残酷的话,她竟然,有一丝心疼。
扣在身后的手被松开,眼前的人走到厅堂的中间,看着右手边的廊台说,“来之前便听说这里的夜色极美,我将你安排在这里,想你晚上看到这些景色,心情也该开怀一些,哪知你根本不会欣赏。”
非澜瞪了他一眼,边走过去,边嘟哝着,“什么极美,不就是普通的湖边夜色……”
她顺着他的目光向廊台外面望去,忽然,被眼前的景色惊的说不出话来。
方才通明灯火中,寻常的湖景,此时在黑暗中,才真正露出里面的洞天。
晚风拂过湖面,映照着天上的明月,粼粼水光照在墙上仿佛银河一般,而奇异的是,湖面上,竹林中,飞舞着无数的荧光,照亮这一处夜色,如同置身在漫天的星河中,如梦似幻。
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绝美的景色。
非澜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色,忽然察觉到脸上的凉意,她伸手去摸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生生的落了泪。
“今日在来猎场的路上,为何流泪?”
姬无心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非澜以为自己掩饰的极好,没想到白天里的那短暂的对视,还是让他发现了。
“做梦,梦到了一个故人。”
她望着外面的自由飞舞的萤火虫,眼中染上一丝哀色。
姬无心没有再问下去,他明白她为哪个故人哀伤,也知道她如今身量纤细单薄的原因,所以他一直为她调制着特殊的香,让她安详入梦,能少些愁绪,心伤,是最伤身的。
“夜深了,明日还要烦心别的事,国主请回吧。”非澜转身看向姬无心,笑意清浅,神色淡漠。
他点了点头,又看了她一会,转身从廊台跃出,片刻间,便融入到夜色当中。
许是今日做的梦影响的,非澜转身走向床榻时,依旧止不住心底泛滥的难过,在离开山庄那么久之后的这一天,她终究还是承认自己多么怀念浮月山庄的日子,哪怕是一个滔天的骗局,她也怀念那些人,怀念曾经的笙歌和花柃,而如今,她望着他,终于明白,她这一生,都中了名为花柃的毒,虽死不休,即便他欺她利用她,如今他站在高台之上睥睨众人,她也容不得身边的人说句他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