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风沙未去,大周朝堂一干骑墙臣子,有点后知后觉,才发现要变天了。
东边不亮西边亮,坐在墙头晒太阳,墙头草们慌了,左右逢源,两头都是赚的绝妙心态,被尽情裹杀在北屏城的奇特风景之中。
每年风沙之信始来,便是大周朝廷加休之日。不长不短数日,足够他们登门拜访,直抒胸臆。若是主家翁满意,说不定还能讨上一席薄酒吃。
可今年却是见了鬼,镇国公府五开间的王府大门,车稀马松,一改往年人仰马嘶的热闹场面。
有些变臣,认定朝局虽变,李慕白权势不变,一大早带着厚礼登门,还未近前,便觉清冷异常,对先前的判断开始怀疑起来,三两两聚在王府大门不远处,你看我我看你。俯首交耳之后,调转马头,朝着抚屏王府赶去。
行未半道,便见一架架轺车,压着沉垫垫的轱辘,吱呀吱呀的往正屏门驶去,排成整齐的一溜儿,壮观非常。眼见此等景象,他们犹如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内中一人急急跳下车,拦住一个同年进科的同僚,问道:
“年兄,你们这是何意?”
那人驻马,面有不悦,不耐烦道:
“托政归古,天子亲政,朝堂之权,命臣之令,皆从天子出。”
语焉未详,不待接着问,便急急而过。
“奇了怪哉!天子即使亲政,权政难一,所依赖者,莫若姬、李二人,如此贴脸天子,有啥利市可图!”
虽如此嘀咕,倒也把他的话悉数告之几人,内中有一年长者,闪着眼神,捻着寸长的胡须,沉吟片刻,一拍大腿道:
“是个大利市!”
众人不解,急问内中真知。待他解释完,皆是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
自朝堂变局之后,姬击坚定的站在天子一侧,力行变革,首拿朝臣动手。为作表率,先行奏请天子擢黜由己举荐的大臣。
天子虽未表态,此奏却在朝堂之上,惊起滔天猛浪,李慕白对此事又迟迟未发声,更加剧了人心惶惶。加休始开,满怀心思的一干朝臣,便各自带着厚礼,前往抚屏王府拜见,皆吃了闭门羹。
揆度朝局之人,暗知三足鼎立势起,姬击与天子合力,李慕白独木难支,势必暂避锋芒。若变朝堂,众臣首当其冲。
按此揣度,当朝权臣势落,一干新晋大臣,必然会从姬击、李慕白举荐之外的人员中选,这便是天大的利市。故而才会车马粼粼,纷纷进宫一表忠心。
姬星河自然对此来者不拒,让老黄门收下礼单,劝勉几句便打发了。一干人等乘兴而来,天子的面都未见到,难免心悬不定,悻悻而归之际,又把此遭定性为天子权术,以此安慰自心。
在一干朝臣进宫之际,姬星河在正阳殿书房内,和姬击所谈甚欢,弗论谈到何种层面,唯一不变的,便是如何集权。
姬击入夜时分才从正阳殿出来,春风满面,踏上天子赏赐的四架青铜轺车,一路未做停留,径直回到府中。
脚一刻不歇,便直奔书房,查士良已等待多时。
“如何?”
姬击看着满脸阴郁的查士良,便已知结果。查士良躬身抱拳道:
“士良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姬击眉毛一挑,肥硕的脸一笑,颤动不已,摆手示意他坐下,说道:
“无妨!未出本王意料之外!要是一击而中,他就不是宗正玉了!此人有胆有谋,日后势成大患!”
查士良道了一身谢,挨着半边椅子道:
“即使如此,当及时扼杀!”
姬击摆摆手道:
“暂时不用!今儿确定,他是天子的人!现在动,于局势不利!”
姬击这话,查士良并不认可,以他数次接触来看,宗珏腹计经纶莫测,日后成势,必成棘手之患,唯有乘其羽翼未丰,当一绝永患。
“王爷!士良并不如此认为!鼎势既成,宗珏不足为虑,纵天子一怒,又当何如?窃以为,合鼎足于天子,弊大于利,王爷万勿不虑!”
查士良见姬击沉吟不语,接着道:
“自先王托政,天子无权,乃王爷与李慕白合功而为。及与之生隙,天子乘势而入,一成鼎足,此天子谋集权之基,制衡之要也!王爷与天子盟而攻李,无异于架火自烤,天子成势,王爷与李慕白岂不置于险地?失权事小,丟命事大,王爷不可不察!”
姬击点头,此番利害宗珏并非没有言明,但因势而为,又能如何,听他此言,尚有良方,开口问道:
“士良有何策,可纾此困?”
“与李慕白合盟而攻天子!天子初入局,势小权微,全仰仗王爷!王爷当弃前嫌,合李慕白之力,足以重振托政之风!当是时,纵宗正玉良谋千万,当有何惧!”
姬击点头又摇头,与李慕白合盟,他并非没有想过,但一想起李慕白的黄雀之计,差点将自己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忌惮之意由心而发。
查士良看出姬击的顾虑,接着道:
“因益而合,由利而分,天下之事,概莫如此!无亘久之敌人,更无长之朋友!王爷当以利合,以益驱势,李慕白虽可惮,不足虑也!士良恳请王爷思量,切莫因噎废食,失去先机!”
“士良此言,与我想到一处!听你一言,犹存的半点顾虑,也尽数散去!”
姬击豁然开朗道。既然天子意欲左右制衡,他也一样可以借虎驱狼,横竖是个势,揆度在心,即不失局。
“王爷明睿!”
查士良称赞,姬击哈哈一笑,问道:
“既如此,本王当何如?”
查士良离座,抱拳道:
“此局,李慕白处下势,士良估计,不出三日,他必会登门!王爷自享其成即可!”
姬击不置可否,见他还有话要说,示意他说完。查士良接着道:
“宗珏乃变数,当及早除之!”
姬击玩味的看了看他,站起来,围着他转了两圈,罢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士良啊!你这是妒杀吧?”
查士良惊出一身冷汗,扑通跪地道:
“小人惶恐,绝无此意!宗珏横空出世,实在让小人心惊!不除此子,恐其成势,存患于未来!”
姬击招手让他起来,沉着声道:
“要杀他不是说说就能办成的事儿!利用王道之等人,又派出数十名死士,不也没成功么?宗正玉处处预谋在先,早你一步!对付此种人,当不动则已,一动必中!若非,徒劳无功,又有何益?”
查士良沉默,宗珏的确让他有种谋划无力之感。本来一借劫囚大周锐士,二借王道之怒火,三仗死士用命,却还是失败。
就在这时,府中家老扣门,隔着窗话道:
“王爷,镇国公造访,已在前庭等候!”
姬击长笑一声,看了一眼查士良道:
“这老狐狸终于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