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拷问
对讲机里传来一声血肉撕裂的闷响，然后是沙沙的静电声，再也没有回应。蓝衬衫面无表情地用力把对讲机向我们扔过来，然后看也不看，立刻扭头夺路而逃。丙大哥探身上去伸手接住对讲机，甲丁两位立刻欺身上去几乎是贴着地飞跑，向那人追击过去，在小巷的拐角不见踪影。此时蒙蒙细雨已经停歇，天空也已经放晴，早八点的朝阳照射在我们被沁透的衣服上。
很快甲丁两位大哥提着蓝色衬衫回来，我看到蓝衬衫的小腿上中了两箭，汩汩地流血，身上全是潮湿的泥土和擦痕，再也看不出他三分钟之前的意气风发。
在小巷上问话显然不方便，但这里一地尸体和血迹，想要不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从权。甲大哥揪起他的头发，问道：
“你什么名字？什么来历？”
蓝色衬衫一脸茫然，好像根本听不懂我们说的话，我脾气好，然而三位大哥不可能跟他俩墨迹，立刻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蓝色衬衫表情惊慌，拼命想要挣扎，但却徒劳无功。
丁大哥二话不说，拿起冲锋弩，丙大哥掰直了他的手指，对准他无名指的手指尖就是一箭，甲大哥全程捂着他的嘴，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间冷汗从他的脑门上沁出来一大片，然后是撕心裂肺的悲吼，然而被捂住嘴，听起来就像是粗重的深呼吸，那根手指一开始突然泛白，然后从指尖的伤口开始慢慢流出血，所有的关节都被竹箭固定住，我觉得太过残忍，不忍心再看，转身去拿我的道剑，免得一会忘拿了。
然后身后又是一声充满绝望和愤怒的闷哼，我回来一看，中指又被射进去一根，蓝衬衫的右手似乎已经失去了控制，不停地颤抖。丁大哥表情不变，熟练地又搭上一根竹箭，丙大哥去掰他的手，我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手。
蓝衬衫拼命地点头，眼神急切，乞求丁大哥不要再射，甲大哥松开手，一脸嫌弃地甩了甩手上黏糊糊的鼻涕眼泪，一边问道：
“姓名，来历。”
蓝衬衫绝望地回答道：
“我说了你们能给我一个痛快吗？”
丙大哥的行动相当直接，又要上前去掰他的手，蓝衬衫吓得不行，连往后躲立刻带着哭腔大声说道：
“你别摸我！我叫吕方！吕方，全真派记名弟子。”
我和丁大哥面面相觑。
“你来这干什么？”
“执行任务。”
蓝衬衫非常乖巧配合地继续说道：
“全真派突然强制发布了任务，安排了行动时间和地点，并且调派了人手，任务内容在我左边裤兜里，我只是负责执行，其他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呜呜呜呜，求求你们让我死吧！”
甲大哥从兜里摸出一副奇特的手套戴上，从蓝衬衫左边裤兜里掏出一张对折好几次的纸张，我凑过去看，上边写着：
绝密：阅后即焚
代执十方术主御令：
应冲虚，吕方，吕怀性，白荣，郭嘉奇，凤张，刘黎，张仲久，潘胜，祁圣育得令：
尔等十人前往CD市SY区兴钢小区，于戊戌年辛卯月乙酉日八点后迅速击毙以下关键人物，击杀手段不限。
下面是我的照片，正脸特写，还是彩色的，就是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我饶有兴致地接着往下看去，下边是我的详细介绍：
徐东：男，丙子（1996）年生，具体日期不详，入道时间约一年，境界处于结丹下境至结丹中境之间。无战斗记录，实力不详，正一派玄天道门第二十二代门主。独居，生活邋遢，不爱运动，同情心泛滥，警惕性极差，平时喜欢吃外卖。
因此事兹事体大，牵连甚广，特派遣两位内门高手前往助阵，切记不得失手，不要辜负全真上下对各位的信任。
至性全真。
戊戌年辛卯月甲申日
下边盖了个红色的印章，由于是扫描件，所以看不太清上边的字是啥。
我看后无语，心中大为不满，怎么评价老子的？就不能适当地夸我两句？性格沉静头脑敏捷喜欢独处什么的？
不过这张纸还提供了其他的信息，和我想的一样，对面一共派了十二个人来处理我，其中包括十名菜狗和两位雨师。乙踹倒了一个，这边趴着三个，雨师至少死了一个，那就是还有最多七个人，其中有六个人在这附近，没有雨师的协助他们是暂时找不到这里的。
我疑惑地上前问道：
“你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敢上？”
蓝衬衫抬头看看我，悔恨地说道：
“命令里没提到你身边的这几个人，我们见到后也很意外，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干，只是想不到你们三位这么猛，恐怕都超越了结丹境了吧？话说你们怎么长的都一个样啊？”
我有些后怕，这些人抓我肯定是绰绰有余，要是早上敲门的是他，估计我已经没戏了。
丙大哥说道：
“手机在哪呢？给我，解开锁。”
“后屁股兜。锁屏密码7931。”
手机里全是一些推销的短信，可以看出他的人际关系相当简单，和人的联系也很少，照片也没几张，还加了几个相亲的群，也是个可怜人。总之从里边，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时乙大哥从小巷的另一边回来，换了一套干净衣服，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很明显之前的那套肯定是沾了血或者划破了。乙大哥和他的三位兄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从他的手机里翻出来几张照片给我们看，看起来是一辆卡车的货箱或者某个集装箱，里边七扭八歪地倒着四个人，姿势不一，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位穿着黑色夹克的长发妙龄少女躺在地上，被藤蔓紧紧裹住，四周的铁皮被外界的粗壮树枝捅出了好几个大洞，从缝隙透进光芒。就像是有一颗远古的巨树生出了手指，想要把这个空间像捏废纸团一样揉扁，车厢里到处都是蜿蜒的树根和藤蔓，看上去生机勃勃，实际上却涌动着茂盛的杀意。
乙木虽柔，刲羊解牛。怀丁抱丙，跨凤乘猴。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也能从照片中感受到乙大哥强绝的实力，整个战斗环境全部由他的意志所主导，以一敌四，大获全胜，『杨柳木』一称，绝非浪得虚名。
乙大哥又拍了几张特写，一一翻给我们看，另一位雨师是个老头子，即便山羊胡留得挺长，死相也不能说是仙风道骨。
也不能这么说，仙风没看见，道骨还是可以见到的。
我看了照片，又看了几眼那边趴着的三个人，突然有点恶心想吐，接下来恐怕好几天都吃不好饭。另外四人虽然没有到达谈笑风生的境界，但也是习以为常。
突然有电话打来，甲大哥从兜里掏出来手机，走到一边去打电话。蓝衬衫早已经不敢出声，只能握着手腕强忍着低声哼哼，不多时甲大哥放下手机回来，对我说道：
“最新消息，正一派主门被攻下，掌教天师深受重伤，六位高功拼死掩护天师撤离，战死两位，包括掌教天师在内的其他人都不知下落。”
我心下吃惊，不是说掌教天师无敌吗？怎么还受了伤？这事有大蹊跷啊。
甲大哥顿了顿，继续说道：
“掌教天师的最后一道御令是让各位暂时隐藏自己，聚集力量，伺机反击，一定要夺回正一派历代先祖的传承之地！”
“我们四人的任务到此结束了，因为摇光部急切地需要我们几个主持和整理，所以我们必须要离开了，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全真派是不会放过你的，毕竟你是正一派的一门之主。”
附近有悠远的警笛响起，想必是有人报警了。四人向我抱了拳，算是道别礼，我也一样回礼，然后四人转身背对着我，隐没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我叹口气，刚才我们说的话显然是属于机密级别，却完全不避讳蓝衬衫老哥，显然是已经把他当做了死人，现在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收尾显然是得由我来做。
看着他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啊，悲切又绝望，带着对生的祈求，眼额微微抽搐，泪水不断涌出。
可是我就是下不了手，甚至也有点想和他一起哭。
警笛声越来越清晰响亮，警察已经很近了，我把手里的道剑重新收回鞘中，转身对着空气，无奈地说道：
“臣妾做不到啊，帮个忙好吗？”
话音刚落，绷地一声，一根弩箭划破了空气，从蓝衬衫的后脑射入，然后化作一道血箭，从他的口中飙出。
蓝衬衫软软地倒下，我想他现在终于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阿门。
我顾不上感慨，立刻抓着剑，向着传来警笛声的相反方向飞奔。我一边跑一边想，始终搞不懂为什么警察办案一定要鸣笛，这不就是告诉犯罪分子你来了吗？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吗？
几分钟后，我就知道了为什么鸣笛是必要的，因为这是一种战术上的策略：
相当于狩猎场中的驱赶。
我面前停着一辆没有鸣笛的警车，把胡同口整个堵住，我无路可逃。蓝白相间的喷涂装饰着车身，顶棚的红蓝警灯在不停地交换闪动，在敞开的车门的后边，站着两位警官，一胖一瘦，各自用一把手枪对准了我。
我自知修为不到家，自然没有对抗枪械的勇气，立刻配合地举起双手表示放弃抵抗，束手就擒，我身上黑色衣服上的点点血迹是无法狡辩的。一位警官继续用枪指着我，然后反复地大声命令我跪下抱头，我照做了，然后被粗暴地戴上手铐扭送到车子里，他把我的手和车里的铁栏杆拷在一起，以防我逃跑。
两位警官继续回到战斗位置，把我锁在车里，毫不担心我逃走。我回头看了一下，已经到了宽敞的大街上，终于是出了小巷的迷宫，只是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迎接我。
我叹了口气，用炁探查了一下手铐的内部构造，轻易地就解开了手铐，而我并没有动，两位警官也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斯游九天中，道化十方界，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阴阳内外，惟道独尊，三界侍卫，五部司迎，神明速现，覆护真人，赦令：雷部纯罡隐月皈命天将！”
我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溜之大吉。
他们应该不久后就会发现一只空荡荡的手铐挂在铁栏杆上，或许还会因此背个处分，或许他们俩会瞒住抓到我这件事，就当它从未发生过。而无论如何，此时我应该已经趴在了315路公交车的红色顶棚上，吹着凉爽的晨风，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