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落走回客栈的时候,在途中遇到了寻不见自己神情焦急的萧忘川,寒天之中,萧忘川额间浮着汗,只是远远瞧见一个单薄的人影,萧忘川便认出了温落。
他疾步跑过去,拽住温落就往客栈那边拉着走,生怕她再跑了似的。
“你弄疼我了。”温落想挣脱萧忘川拉着自己,但却挣脱不开,那人的手反而抓得更紧。
适才那位老伯的话始终在她心里盘旋,是思绪万千。
刚踏进客栈,屋里的人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渐近的吵闹声,不难听出是叶桑榆,叶桑榆一行人出现的一瞬间,萧忘川立马松开了手。
“人找到了。”
叶桑榆愣了愣,才猛松了口气,晏诡道眼神没有波澜,只是瞥了眼身旁的叶桑榆,随后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墨鸿桜在人群最后,看见温落回来,他有些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是在对温落这一番闹小孩子脾气的不屑。
“既然温姑娘平安无事,我们便继续方才的讨论吧。”
此刻萧忘川察觉到温落的脸色很差,便插嘴问道:“你脸色极差,可是着了风寒?”
温落这才深感疲惫,她扶了扶自己额间,果真有些发烫,但她想了想,还是摇头否认道:“无碍,是我耽误了诸位,你们继续,若我在不便,我可回避。”
墨鸿桜冷漠打断道:“洛二小姐随意,烦请莫要添乱了。”
萧忘川想护着温落说点什么,但晏诡道见状立刻开口道:“今日我与桑榆一同再前往了李府搜查,可惜近日风雪频繁,现场很多线索都被掩埋,不过在一处灌木上,我找到了一个疑似穗子的物什。”
谈话间,晏诡道从一个盒子里取出这件物件,众人都认得出这是从一只穗子上钩落的残线,温落拿过残线,仔细揣摩。
这原本应当是一只黑色的穗子,丝线的品质上乘,不是寻常百姓家拥有的。
“楚氏……”萧忘川凝视着那黑色穗子思索自言自语。
墨鸿桜听见了萧忘川的低喃,他反驳道:“尚不可就此妄下断论。”
“的确,穗子用途之宽泛,大至圣上玉牌、世家玉佩,小至刀剑配饰、女眷饰品,确实不能妄下定论。”晏诡道附和道。
“呵……”萧忘川难得没有争辩,只是不爽地哼了一声。
墨鸿桜无视了萧忘川的不爽,继续问晏诡道:“还有其他什么发现吗?”
晏诡道说:“除此之外,李府中便再无其他线索,不过先前听县衙的仵作说,李氏一位侍婢的手中,攥着枚发簪,发簪上是一方布料。”
墨鸿桜接道:“那位侍婢手里的那方布料应是趁乱从杀手身上刮下来的,玄色布料。”
说罢,萧忘川拍案,直视墨鸿桜面具下的瞳孔,不客气地说:“玄色穗子,玄色衣物,全天下除了楚氏,恐怕就只有墨将军您这般偏爱玄色了吧?”
墨鸿桜与萧忘川对峙良久,谁也没有开口。
终于萧忘川继续说:“若不信,不信现在就去找楚氏的人,拿李府的残穗与楚氏玉佩的玄穗比一比,看是不是同样的丝线,世家玉佩的丝线可都是御赐,全天下独有的。”
“就算如此,又能证明什么呢?”一直坐在后面没吭声的叶桑榆听到这轻哼了一声,“若按你说,真是楚氏的人,你觉得他们真没有脱身之策吗?”
“……”众人纷纷看向叶桑榆。
叶桑榆继续说:“不过是重演了当年的那出戏罢了。”
墨鸿桜眼神一闪烁,他想起了叶桑榆所指为何,他打断道:“既然在陈仓再查不出什么线索,诸位此时回房收拾收拾,一个时辰后我们启程长安。”
下达了命令,墨鸿桜便转身离去。
晏诡道对温落说:“温姑娘,你且回房休整休整,走时再唤你。”
温落点了点头,行礼后便离开了。
“忘川,我们先行一步,诸事小心。”晏诡道对萧忘川说。
“那阿落…”萧忘川担忧道。
“温姑娘就放心,一路上我和桑榆会照顾好她,有我们在,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晏诡道说。
听到晏诡道承诺,萧忘川才放心离开了客栈。
人都走后,只剩下叶桑榆和晏诡道两个人,客栈里还有来往的小二和客人,他与叶桑榆说:“桑榆,你随我来。”
客栈的后院,天还飘着小雪,吹着刺骨的寒风。
这里种了许多桃树李树,但去因为冬日的来临,毫无生意。
“之后你还回幽州吗?”
晏诡道知道叶桑榆跟了过来,便开口说。
“会吧,老爷子说这次千灯会,由我负责。”
叶桑榆与晏诡道并肩而立,他抬头仰望着夜空中的那轮冷月。想来,幽州也下了好久的雪了,商洛的初雪迟了,幽州的初雪却在自己去扶风前如约而至,“这次李氏的事,就是楚氏做的。”
晏诡道将手里的暖手炉递给叶桑榆,他知道叶桑榆体寒,特意为他准备的,他没有回答叶桑榆。
“他楚氏还能有什么目的,只要阻挡了他们的路。”叶桑榆低头看着手中的暖手炉,上面有精致的雕花,那是晏氏的家纹,“想杀便杀了,不是吗?”
晏诡道深深叹了口气,他便知道叶桑榆并没有忘怀当年的事。
昔日悲伤的回忆涌上此时叶桑榆的心头,当年的痛叶桑榆没齿难忘,因为阿鱼一事事发突然,纰漏百出,也或许是那群杀手根本没把阿鱼放在眼里,所以很快叶桑榆便查到了是混沌门的杀手做的。
“你不必自责。”晏诡道看见叶桑榆好看的眼睛逐渐被泪水模糊,心疼道,“但混沌门做的,不一定是楚氏所为。”
“可楚氏找混沌门做事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比我清楚吗?!”叶桑榆推开揽住自己的晏诡道,“这次的事情,也是楚氏找混沌门做的。”
“但我们没有楚氏是真凶的证据。”晏诡道苦口道,“你也知道,混沌门杀人干净是人尽皆知的,那年混沌门留下踪迹被你查出,却不曾反映就是楚氏所为,收钱办事的组织,谁都有可能。”
叶桑榆听到阿鱼,他看着晏诡道,坚定道:“我终会让楚琛付出代价。”
晏诡道说:“萧忘川此行千河城,或许会替你问清此事。”
“萧忘川此行是要去找混沌门?”叶桑榆意外地问。
“他早就知道李氏灭门是混沌门所为。”
“墨将军不知?”
晏诡道看着叶桑榆:“萧忘川谁都不愿意相信,又并非第一日认识他。”
叶桑榆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温落。
夜还未深,但此刻已是万籁俱寂。
温落坐在窗前,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思绪万千。
霎时,一阵熟悉的曲声在夜色中弥漫,是埙声。
埙声婉转而低沉,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苍凉。
温落披上貂裘,走出屋门,叶桑榆还是身着那一袭梨白锦袍,在深沉夜色中,与白雪相衬,甚是美好,不容惊扰。
叶桑榆站在角落的一株枯树下,手里捧着挂着白穗的陶埙,诉说着自己的心迹,乐曲婉转呜咽,随着他的情绪而波动,残月环绕着着他和他的思绪,他微眯的眸子始终注视着远处的某一处,他似乎在企盼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雪花飘落,静静地落在了叶桑榆发上,落在了他的肩上,轻柔的雪花像一只手,正轻柔地抚慰着一颗受伤的心灵。温落亦伫立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听着,这首象征着思念的埙曲。
突然叶桑榆用余光瞟见了一直伫立的温落,他慢慢放下陶埙,冲着温落笑了笑,随后倚坐在身旁那颗枯树下,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当,示意温落过去坐下。
温落会意走近坐下,道:“还是那首曲子。”
“技艺不佳,也只会这一首曲子罢了。”叶桑榆苦笑道。
“心事付埙篪,故人已去,生者如斯,我记得这是叶公子告诉我的,不过叶公子始终是放不下。”
叶桑榆垂眸,用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陶埙粗糙的表面,“所以我才说我与小落姑娘尤其相似。”
温落道:“看来此行长安,注定坎坷了。”
叶桑榆笑了笑,将陶埙小心放回,道:“所以小落姑娘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公子不也是如此。”温落回笑道。
叶桑榆深深叹了口气:“是啊,我们皆是如此。”
“晏家主也无能为力吗?”
叶桑榆无奈地摇头:“身处高位,更身不由己,小落姑娘也不必去叨扰他了,只会徒增彼此烦恼罢了。”
“……”
温落不再追问,若草拿着行李出来了,若草瞧见温落,走过去:“小姐,晏家主唤我们该启程了。”
走到客栈门口,素霜不再拉车,而是换了两匹寻常的马拉着马车,晏诡道牵着素霜,抚摸着她,而墨鸿桜独自一人骑在最前面的那匹玄色马上。
叶桑榆瞧见了温落,笑着来迎。
温落环顾四周,不见萧忘川。
“萧公子呢?”她问道。
叶桑榆解释道:“萧忘川留在陈仓还有私事,我们先行长安复命。”
温落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她轻轻点了点头便侧身上了马车,也没有人察觉到她脸上那不着痕迹的失落。
“走吧。”叶桑榆整理了马车的车帘,随后跨步上了马车牵起了两匹马的缰绳,对另外两人说。
二人知会后,便启程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