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在起石白鹿时的吆喝声把陈家老爷子的葬礼吆喝的风风光光。陈家老爷子历了这一辈子七十三年,无疾而终也算是老天爷对他的褒奖。“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这传了千百年的谚语到陈家老爷子身上,也是得了应验。
陈家大小老少装殓了老爷子的尸首,便各自开始忙各自的。陈家老爷子的棺材是上好的柏木钉成的,陈家老爷子躺在里面,与活着的世界就隔着那一层柏木板,他终于还是带着遗憾走了。白鹿在他走之前没有来,棺木前摆着那蜡烛的火苗,在左左右右晃动着脑袋。听老人们说,这蜡烛是不能灭的,是照着逝者往生的路的。所以陈家的后代子孙们就日日夜夜的守着这蜡烛。
那阴矮的屋子,黑森森的棺椁,还有哭红了眼的陈家的人,将这阴矮的屋子挤得水泄不通。大人们擦着棺椁出去了,有擦着棺椁进来了。小孩子们闭着眼睛擦着棺椁进去了,又被大人叫进来,闭着眼睛擦着陈家老爷子的棺椁又进来了。人活着,有人怕,那是怕的是活的时候的气势,死了后有人怕,那是怕的是魂魄。
在南山村村西头的一个背山面水的半山腰,陈家的祖上都在这长眠。再过几天陈家老爷子也要进去陪他们了,打穴的人正用镐头一镐子一镐子向下撅着,因这雪冻了这黄土,一镐头下去只能啃起来半点带着冰碴子的土来。陈家老爷子最后必须要将在着石白鹿带到下面,这墓穴就打的入口大了些。
而在陈家祠堂,人们已经将这白鹿起了开,历了百十年,石白鹿的底座下面弯弯曲曲爬满了各种还没被这冷天冻死的草根,在底座下面盘错的草根下,还能看到几只白胖白胖的虫子蜷成一团。石白鹿下面已经被垫了几根横木,绳索又来来回回将这白鹿缠个大概。“这石头鹿可真有千斤重,这咋往穴里放,怕是十个人都不好往下放。”
“这石头鹿雕的可真是好看,你们看她的眼睛,就跟活着一样。”“这白鹿的传说流传了多少年在咱们白鹿镇,老爷子能带走也说不定了了他的心愿嘞。”他们杂七杂八的说着。这时枝头的麻雀扑棱的把雪从天上撒了下来,洒在了石白鹿的眼睛上,又洒在倚着石白鹿休息的人的头上。洒在石白鹿眼睛上的雪化了,挂出的水像极石白鹿哭了。洒在人们头上的雪,被人用手掸了下去,抬头望着整麻雀,麻雀嗖的一声飞了起来,更多的雪落了下来。石白鹿还在哭着,倚她的人却跑到屋檐下坐着聊了起来。
日头开始从白鹿镇子西头的山上悄悄的藏下去,只剩下金黄色的天和东边的发白的月亮,这被冻了一天的白雪又泛出来金光,金光爬满了整个镇子的屋檐,又爬满了每个人的脸,石白鹿在这金光中,眼中噙着泪……
日头彻底藏了下去,也慢慢的变深了。陈家老爷子漆黑的棺椁的影子在墙上变大又变小,或是随着烛光颤颤巍巍的发抖。“你睡吧,别熬了,等会让二叔起来给你爷续上火。”“俺不,俺能撑得住,俺要给爷续火。一个执拗的声音顺着墙头的影子穿到堂屋外。”这还没变声的家伙死撑着,说完用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又悄悄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把蔫巴的眼皮掐的精神起来。
“哎,这孩子……”
烛光忽明忽暗,孩子的影子也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