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坚决不要!
凡上官撷的东西,五福偏就不要。
她忙把锦囊拿出来,解开它的口子,往外倒里面的东西。里面除了那颗相思子,根本别无他物。
可恶!她恨恨瞪他,一字一句道:“这里面只有我的东西。”哪有你上官撷的东西?五福怎会要你的东西。
“还想抵赖?这颗相思子不就是我的。我那天在树下捡到,你趁我洗澡时又偷走了它。”
是这样子的吗?
她似乎有点明白。
原来自己那天在相思树下捡到的相思子是上官撷已经先捡到了的,所以今天他才会认错,以为锦囊里这颗相思子就是他那天捡到的那颗。
那颗相思子是上官撷先捡到的,不是她!
那颗相思子居然原不是属于她五福的。
她张嘴想反驳,却想不到什么借口,他若是问自己要回,可怎么办?想到那颗美丽的相思子,她可是真真舍不得呢。
幸好他并没有问她要回,而是将她安然送回了掬香院玉娘的房间里。
她们居然都在睡着。可能是上官撷搞的什么鬼把戏吧,瞧他带自己下树时的那种身手,绝不低于宫里的那些大内侍卫们。他能悄无声息地把自己从掬香院偷走,自然也有办法让她们睡着。点穴或是迷香,她懒得想了,只要没伤害大家那就好。
“睡会儿吧,我走了!”他深深又不舍地看了她几眼,便离开了。
她却睡不着了,躺在锦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上官撷,那张自信骄傲的脸,忽而又是冷酷残酷的样子,那对亮如星子的眼睛,还有,为了她,走遍丽水万千户人家的桀骜身影……
没多久,外面的天际开始慢慢发白,大家也都陆续地醒来了。开始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地行动起来,烧水的,做点心的,更有手巧的,开始帮玉润梳起头来。
只有五福,不仅没怎么睡,还在树上吹了大半夜的风,此时不觉有点晕乎乎的。幸好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玉娘的身上,也没怎么在意她。她只是跟在大家后面,看大家帮玉娘梳头,洗脸,装扮,然后换上嫁衣,带上凤冠,最后盖上了绣着鸳鸯的大红色盖头。
陈亦舟之前并无妻房,因此对这次婚事看得颇重,乃是以正室之礼迎娶玉润的。陈府的迎亲队伍煞是壮观,前前后后有上百号人,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引得围观看热闹的人潮特别多。
陈亦舟的年纪比玉润大不了几岁,长得斯文儒雅,颇有风范的文士模样。五福见他满脸喜气洋洋,心里对玉娘的愧疚之心总算减轻了一点。不管陈亦舟是怎样才娶了玉娘,看他此刻模样,这份欢喜绝对是出自真心。想到玉娘曾经过的二十五年漫长凄苦的等待,真希望她从此以后能够忘掉从前的种种,平安喜悦度过下半生。
天下间所有女人的心愿其实都一样,不论出身,不论美丑,不论年龄,只要她待字闺中,所求的无非是一个良人,一个可以相伴一生,白首携老的良人。
如此而已。
良人啊良人,可莫要辜负了她的这一个天下间最简单、最单纯、最美好的心愿。
如果可以选择,女神也只宁愿自己与出征归来的丈夫琴瑟合鸣,共赴白首,而不是,成为泪泉边形只影单的女神,****夜夜,生生世世,在那里孤单徘徊。
回到徐府,她从枕下拿出那颗相思子,细细地看了又看,拈在手里把玩不止,直到眼皮终于熬不住上下直打架了,将之也收进贴身的锦囊,这才沉沉睡去。梦中,似乎见到了泪泉女神,她立在雾气蒙蒙的泪泉边,盈盈笑着,把鲜红欲滴、如泣如诉的一滴朝她递过来。她正要接过,身边却有一人抢过,却是上官撷,他朝她邪魅一笑……
她吓得猛然睁开眼睛,再也不敢睡去,怕一闭眼,那个人又来了。
上官撷,为何梦中你也不放过五福?
你为何要对我说那个故事,那个祝福?
为何,不要回你的相思子?
五福长长叹息。
如果你知道我是徐夫人……
“姐姐,姐姐!……”
人还没进屋,大呼小叫的声音已传到了犹自发呆的她耳边。
五福忙收起思绪,披衣起身,一边皱眉不解自己为何老想着那个人,一边开了门。
刚打开房门,一袭绿衣便急急冲了进来。
“什么事?”五福关上房门,扶住一时收不住脚步,左摇右晃的她。这丫头向来性急气躁的,遇事经常一副火烧眉毛慌慌张张的样子,不过看她此刻一张铁青着的小脸,想来发生的事情不小。
“徐管家发现……徐公公他……”她兀自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夫人!”徐管家颤抖惊恐的声音传了进来,想来已经到了门外。
她一惊,徐管家向来镇定,这语气……莫非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徐管家!”她忙抬高了声音问道。
“夫人!”随着颤巍巍带着哭腔的喊声,只听得“扑通”一声响。五福惊疑地撑开一角窗户朝外看去,徐管家竟然已经跪到了地上。
这是为何?她皱眉不解。
只听后面又“扑通、扑通”几声响,原来徐管家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眼着的,有红着眼睛的徐中一,有一帮愤怒的家人,他们一个个竟都跟着徐管家跪在了房门外。
五福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面纱遮住脸,立刻走出了房门,来到了他们面前。
“出了什么事?徐管家,中一,为何要如此?”她看着跪着的几人,有点不知所措,“有什么话先站起来再说不迟啊!”
“夫人,你、你一定要为老爷洗刷冤曲啊,否则,老爷他……会死不瞑目的啊!”徐管家字字含恨泣血,话音刚落,竟用脑袋在地上“砰砰砰”磕起头来。不一会儿,头上已渗出了点点鲜血。
身后的绿翘已嘤嘤哭出了声。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个都是如此模样?洗刷……什么冤屈?五福一肚子的疑问,她看徐管家已泣不成声,转向徐中一,“中一,你说,到底什么事情?”
“婶婶,叔叔,他、他是被人害死的呀!”徐中一望着五福痛哭出声。
什么?徐公公是被人谋害?
看徐守福他们一个个悲愤不已的样子,必是有所根据,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只是空穴来风的话,他们必不会伤心成如此模样。
五福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眼前一片血红。
眼前事物瞬间支离破碎。
一时间她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把、事、情、说、清、楚。”她咬牙一字一字道。
“我们刚才准备给老爷整理遗体,为明日的大殓作准备,可是,揭开一看,老爷的嘴唇发黑,全身皮肤也发黑,很明显,老爷他是被人毒死的啊!”徐守福悲愤不已地边泣边道。
被人毒死的?
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毒死的!
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有人加害!
“夫人!为老爷报仇!一定要为老爷报仇啊!”徐守福悲痛地高声尖叫。
他身后的众人也齐声高叫道:“为老爷报仇!为老爷报仇!”
却听得身后“扑通”一声,绿翘已跪倒在地上,悲声道:“姐姐,我们一定要为徐公公报仇!把加害他的人揪出来!”
她深深地、用力地点头。
一定会!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穷尽心志,哪怕上天入地,也要为徐公公讨一个公道。
那是徐公公,是从小待她如亲人,宠她如女儿的父亲啊。在刚踏进家门的第一天晚上,他居然就被谋害了!
谁如此狠心,竟会加害一个病体缠身,本已经命不长矣的病人?
五福强压下悲愤,沉重道:“老爷的遗体现在哪里?”
“还在灵堂。”徐守福抬头看向她,眼睛里满是期待。她现在,是徐家的希望所在,她一定会带着他们为老爷讨回公道。
也只有她,才能带着他们为老爷讨回这个公道。
“好,暂且不要移动。你派一个人去府衙,最好是能够见到陈大人,把事情说清楚。记着,低调行事,不许声张。这件事情,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不许泄露出去,不能透露出一丝风声。”
“是,夫人。”众人一起应道。
“徐管家,负责饮食起居的相关家人暂且不许外出,需得细细盘查有否疑问。”她又吩咐道。既是中毒,饮食方面是最有可能被人趁虚而入下手的地方,必须仔细彻查清楚。
“是。”徐守福应道。
“大家先散了吧,各自回房听候吩咐。”五福又对大家吩咐道。
众人都起身散去了,只有徐守福依旧低着头跪在原地没有起身。
“徐管家?”五福不知道他还有何事,只得开口问道。
“夫人,此事一定是上官家所为!”徐守福抬头咬牙切齿道。
上——官——家?
五福忽然想起那双熟悉的眸子来,心里不觉一紧。
会是你吗?
会是你做的吗,上官撷?
“知道了,徐管家。”她颤声道,“你先起来吧,不管是谁做的,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老爷一定不会枉死的!”
顷刻间,她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陈亦舟不仅派来了仵作验尸,自己也亲自来到了徐府。
“陈大人,如何?”五福见仵作验完对陈亦舟耳语了几句后便退下了,忙开口问道。
陈亦舟脸色沉重道:“徐公公他确是被人毒害的,只是现在还查不出来是何种毒药,又如何中毒的,须得将遗体带回府衙细细检查。”
五福点头,“好。”
“夫人可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对此案有所帮助?”陈亦舟试探着问道。
“暂时还没有,我会叫府上各人注意的。”她话锋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陈亦舟忙接口问道。
“大人你知道我们徐家与上官家素有恩怨,所以,这次的事情上官家应该最有嫌疑。”五福低声道,“望大人明查!”
“你们如果只是猜疑,没有证据的话,本官现在很难有所行动。不过本官定会仔细查证的。”陈亦舟道。
“证据,倒是有一个……”五福吞吞吐吐道。
“哦?”陈亦舟面带讶色,“那为何不及时禀明?”
五福为难道:“此事说来话长,大人你知道,我们徐家与上官家经常打交道,为免行动受制,也是以防万一,两家都派了人隐藏到另一家探听情况。几天前,我方的人曾经有向我禀报,上官撷曾经深夜外出,不知为何原因。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来,说不定他正是趁此时机向我家老爷下的手。”
上官撷,我知道你是为何外出的,但是,我只有借这个机会,才能让大人将你收监审问,仔细盘查。如果你真是清白无辜的,自然不会有事。
也只有这个机会,可以令上官家措手不及,没有精力去催要徐家的十二万银子的欠款,才能使一个月的期限变成三个月。
“竟有此事?!”陈亦舟沉吟道,“我回府后会即刻将上官撷收押问审,一定会将此事彻查清楚的。”
“如此便多谢陈大人了!”五福恭声揖道,“未亡人代先夫,代徐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在此多谢徐大人的大恩!”
“不必客气,徐夫人。于公于私,我都会将这件事一查到底,还徐公公一个公道。”陈亦舟铿锵有声。
于公,因着他是丽水城的父母官,于私,因着他是玉娘的相公。看来,陈亦舟对玉娘确是一片真心。
五福心里由衷地为玉娘感到高兴,但转念想到上官撷,不觉有些愧疚,忍不住黯然神伤。上官撷若知道她如此算计他,必不会原谅她。他是如此棱角鲜明、爱憎分明的一个人。
那又如何?
为何要在意他的想法?
要记得,要分清,她是徐府的五福。
她不是掬香院的五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