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明,小心!”
暗绿色的毒液喷向夜月明,他反手结出护盾当掉,转头查看情况。
十八米长的鬼面蜈蚣张牙舞爪,白森森的獠牙在黑暗中泛着阴光。
鬼面蜈蚣,死森中常见的凶兽之一,靠毒液腐蚀猎物,周身有坚硬的护甲,杀伤力强。
夜月明将风铃鸟护在身后,转身对付鬼面蜈蚣。
古松下,夜玦正费力地一寸一寸挪开沉重的树干。
鬼面蜈蚣漆黑的眼珠转了转,似在揣测夜月明的实力。
它面前的这个少年,白衣一尘不染,小小年纪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气场,尤其是那双紫眸,若星辰皓月,微微一笑,颠倒众生。
但是,它并没有把年幼的夜月明放在眼里。
好看的猎物往往都是花瓶。
显然,它轻敌了。
对待这种实力相差悬殊的猎物,鬼面蜈蚣都是一招毙命。
它扑向夜月明,想要靠庞大的体型优势压倒他。
夜月明撑起屏障,既要顶住鬼面蜈蚣的压迫,又要慎防毒液的侵蚀。
鬼面蜈蚣陡然身形一轻,那股与它抗衡的力量消失了。
夜玦的心也跟着一颤,他不会真的……
打归打,但这场战争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是他让鬼面蜈蚣有了可乘之机。
红雾弥漫,逐渐包裹鬼面蜈蚣。
突如其来的爆发力,直接掀掉鬼面蜈蚣两片坚硬护甲。
夜玦眸底顿时波澜起伏,只有通鬼术的人才能看清夜月明如鬼魅般穿梭自如的身影。
速度之快让他也眼花缭乱。
这种高阶鬼术,有的夜家人修行一辈子也未必学得会。
而他,却能用得出神入化。
由于年纪小的缘故,他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但如果再修炼上几年,他定能凭一己之力轻而易举地杀掉鬼面蜈蚣。
夜玦想到这里,后背爬满冷汗。
原来,适才的打斗,夜月明压根没当回事,若他真动了杀心,自己就不是被压在树底下这么简单了……
他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
夜玦幡然醒悟,他最不屑一顾的对手,竟然是他夺取冥主之位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不行,他绝对不能败,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必须是他!
夜玦拼尽全力从古松下爬出来,他抖一抖衣摆,紧盯着夜月明的背影,眼神阴翳得可怕。
胜之不武也是胜。
受伤后的鬼面蜈蚣更加暴躁,一团接一团地喷射毒液,让夜月明无暇分神。
危险,悄然来临。
鬼面蜈蚣喷出毒液,夜月明眼疾手快地撑起屏障。
一道鬼符划过,撕裂屏障。
夜月明刚欲躲开,却又硬生生地将自己控制在原地。
他若闪开了,身后那只风铃鸟就会死。
要护,他就护到底。
夜月明转身背对毒液,用身躯挡下攻击。
剧烈烧灼的疼痛自后背扩散蔓延,直至全身。
夜月明咬住唇,一言不发,双手结印,解开锁魂链。
他抚了抚风铃鸟淡蓝色的羽毛,笑了,轻声道:“快飞吧,你还要回家呢。”
风铃鸟飞走后,夜月明自封穴道,防止毒素伤及心脉。
他踉跄起身,漠视夜玦,那双紫眸微染猩红,邪得不像话,“你想靠这种方式杀我?”
夜玦像活见鬼一般吃惊地看着夜月明,“你……你怎么可能没死!”
“想知道?”夜月明缓缓走近夜玦,在他耳边低语。
他的指尖勾住夜玦的衣襟,猛地向后一拉。
夜玦猝不及防,迎面撞上飞来的毒液。
他瞳孔疾遽收缩,避无可避。
夜月明俯视气息奄奄的衣襟,薄唇轻启,“你也配?”
这才是真正的借刀杀人。
不费吹灰之力。
夜玦到死也没能明白,夜月明中招后为何能活下来。
就像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他会成为第一个被淘汰的人。
片刻,其余五人赶到,杀掉鬼面蜈蚣。
这是三日来,他们吃到的第一顿肉。
没人知道,那时的夜月明已经与血玉缔结血契。
阴气不散,元神不灭。
血玉,是夜凌天留给夜月明的唯一遗物。
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弥补夜月明缺失一生的父爱。
……
九万岁讲到这里,呛了口酒,剧烈咳嗽起来。
叶无尘忙给他顺气,急切地问,“那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她听得心惊胆战,她从来不知道,他的童年竟然如同炼狱。
夜家能在冥界占据至高无上的地位,靠的是实力,他们都经受过常人无法想象的磨砺。
但就是这样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倾尽毕生温柔,都给了叶无尘。
九万岁缓过气来,拍拍胸口,沙哑中带着压抑,“那一次,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但因为夜家的祖制,最后,他险胜了。”
夜家祖制,势均力敌才称之为战。
由于夜月明身中剧毒,所以其余五人先发起混战。
最后胜出的人,象征性杀掉夜月明,就能登上冥主之位。
但在他的字典中,从没有避战。
“很重的伤……”叶无尘呼吸一滞,心莫名疼得厉害。
“高烧三日,昏迷不醒,毒也逼不出来,还以为他挺不过来了呢。”
九万岁有些醉了,他撑着脑袋,半眯双眼,眉头紧锁。
明明那么艰难都挺过来了,这次为什么却轻易离开……
他沉默了半天,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算他命大,那只风铃鸟为报恩,自焚妖丹救了他。”
叶无尘想起那个淡蓝羽衣的孩子,“夏期,就是那只风铃鸟?”
“那只风铃鸟的转世。”九万岁回答,语气埋怨,“臭小子走得倒是轻巧,留我给他收拾烂摊子!”
这笨小孩,什么都要手把手的教,真要把他累死了。
九万岁气着气着突然笑了,他抓住叶无尘的衣袖,压低声音,悄咪咪地,像怕人给偷听去似的,“跟你说个秘密,夜月明小时候特别可爱,就像个酒酿圆子,一小团,总跟在我身后。”
叶无尘听得鼻子有些发酸,她怕话一出口就会变成哽咽,只跟着不住地点头。
“这臭小子,从小就不爱笑,我吓唬他,说如果再不笑就吃了他的梦……”
话未说完,九万岁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空荡荡的……
他笑着摇摇头,长叹一声,带着遗憾,“我倒真想吃了他的梦。”
“他的梦,真是太苦了。”
笑,是小孩特有的权利。
但不是所有小孩都有笑的权利。
叶无尘仔细回忆与夜月明的点点滴滴,他……不爱笑吗?
老东西骗人的吧!明明每次见他时,他都是笑着的啊。
叶无尘反反复复告诉自己,老东西骗人了,他一定是想考验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能管住眼泪了!
但喝醉的人又怎会说假话啊!
是她一直在骗自己罢了,她怕知道自己对他有多重要。
可这么明显的偏爱,她到底是怎么舍得放下的,怎么舍得那么久都不会冥宫看他一眼的啊!
九万岁喝得上头,无理取闹起来。
他甩开叶无尘的手,气愤地叉起腰,大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多久没来砍过我了?”
“什么?”话锋转得太快,叶无尘一时没反应过来。
九万岁张开双手,在叶无尘眼前晃着,“一千年了!”
“你整整一千年没有踏进幻境云森半步!”
叶无尘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脸见他。
九万岁委屈地抱着酒坛子,盘腿坐着,“你不听话,你没有照顾好自己,都瘦了……”
说到最后,他像个挨训的小孩般呜咽起来,“他走前托我照顾你,可我连你的面都见不到,我没法向他交代啊!”
后来,直到入睡,九万岁也一直在嘀咕着,“你为什么不来,你们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了……”
叶无尘轻轻替九万岁搭上毯子,就那样在茶案前坐了一夜。
像做了一场久远的梦,从相遇到离别,梦里全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