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吗?”虚弥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显得有些急促,唐立瘪了瘪嘴巴,只是还控制不住抽噎声。虚弥“哼”了一声,朝唐立走去,掐住了唐立肩头:“走啊!不许停下!”唐立不知道道路的尽头是什么,只能一点一点地试探着走。虚弥不再说话,通道里只剩下唐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和虚弥粗重的呼吸声,证明有两个活物在里头活动着。
在黑暗里走路绝不是件好玩的事情,常常有些凸起的泥块绊住了唐立,或是没留意走直线就走歪了,结果直接撞到了泥壁,让唐立多少也感受到了盲人的痛苦。唐立甩了甩左手,虚弥虽然解开了穴道,但身上还是有些地方没有从酸麻感中挣脱出来。唐立左手捻个“天”字诀,边走边驱动功力。
“嗤啦!”一束火焰自唐立的左手心蹿出,瞬间照亮了唐立的脸庞。一个人如果在黑暗之中呆久了,就会对光亮很是敏感。唐立眯着眼睛,待影斑散开、火焰不再乱蹿时,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环境。
这地方和他想象得差不多,是一条粗糙开出来的地道,四周都是泥土。“呵!你这‘妖’原来会驭火啊。”虚弥盯着唐立手心的火焰,淡淡地说道。“什么‘妖’不‘妖’的,我看你才更像是妖怪吧。”唐立身子虽然还有些发软,但语气又开始逞起强来。“你武功根基虽好,但在其他人眼里你不过是个道行不错的小孩罢了,”虚弥边走边说道,“我向来不会带着偏见去看人,但宋朝的人就很难说了......所以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卖弄你那火焰,不然‘妖’在这个国家里可活不过片刻。”虚弥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了一丝的愤恨和无奈。
然而唐立却不以为然:“你可吹吧,说不定我一使火,他们都吓得要奉我为王呢,再说了,这能施术的人海了去了。”虚弥微微笑了笑,随即笑容又僵住了:“不对,你说你们这些‘妖’海了去了,难不成你见过很多‘妖’么?”此时虚弥心中已然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按理说,大宋的“妖”是绝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的,除非是两人交手的时候露出了破绽,不然那些“妖”必然顾忌自己的身份,他们绝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使术才对......这小孩手上剑茧虽多,但身子却是细皮嫩肉的,不像是那些常年流浪江湖的人......他父母必然都是“妖”,但他们应该会要这小孩死守秘密,否则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那这小孩怎么会说这天下的“妖”海了去了呢?
此时唐立不知虚弥思潮翻涌,他心里想到了唐渲的那番话,便答道:“我来这寺的几天里,都见着了十多个通晓唤术的人,放眼大宋疆土,这些人难道不是海了去了么?”说完,唐立心中又一阵咕哝:在唐族平时的生活里,大家都会使驭火术来照明造饭之类的,这一出唐族,外头的人怎么一见到驭术就像见了鬼一样?
就在唐立回答的时候,虚弥忽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站在他身旁的两个小鬼,这三个小孩的身份绝对不像表面这么简单,搞不好还和那些人有关。虚弥刚要问唐立到底是姓什么,是哪里的人时,想起他也该到了,于是虚弥拉住往前头走的唐立,到左边的泥壁边上,唐立被拉住的时候惊了一下,差点又举剑削了过去。
虚弥拉着唐立,又用左手摸着泥壁,走走停停地,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到了。”虚弥简短地说了一句,唐立以为又会有什么东西从泥壁上弹出来,连忙退开几步,不料虚弥一拍泥壁,唐立头上的泥块倒着掉了下来,险些砸中了他,唐立再退开几步,又有几块泥土掉了下来,他举起左手,看见了上面破了个仅容一人的肩位的洞口。虚弥望了望唐立:“你就站在这里,我去找条绳子拉你上来。”
说罢,他也不再看唐立,便点起了轻功,踏着底下的泥土跳了上去。唐立环顾了一下四周,结果连来的方向是哪里也看不见了。火焰只能照亮他前后左右不盈两丈的距离,而两边的泥壁显得很逼隘,给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唐立也很想跑回去,但就算是让他回到那个地方,他真的能打开那块木板逃出去吗?“这地方......不会突然钻出个什么东西吧?”光是这么想,就能让恐惧逼死唐立。他忽然觉得自己居然在一个地道里待着是件多么荒唐的事。
就在唐立就快要缩成一团时,一样东西突然碰到了他的肩膀。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忽然被一样东西给碰中,唐立差点给吓晕了过去。“小孩,快上来!”唐立呼出一口气来,原来这是条绳子啊,差点被吓死了,唐立心道。他把剑插进了腰带,又握住了绳子,甩熄了火焰,双手齐用,挪上了洞口。
被虚弥拉出来后,唐立看到这是间封得死死的密室,边上有几支烛光跳动着的蜡烛,除了顶上和墙壁上有几砖用来透气的口子,以及唐立爬上来的洞口以外,就全都被泥土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系。地上和墙上都有一些暗红色的鬼画符般的文字
“你带我来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唐立已是心力交瘁,若是虚弥要杀了他,他也只能祈求让他痛快地死掉。虚弥听出了唐立语气里的痛苦和无助,便大笑了几声:“你是能解开我力量的钥匙,便是我的贵人。”虚弥捡起了旁边的一块石板,盖在了那个洞口处,如此一来,即使是有人到了通道里,也难以上来。
做完这些后,虚弥走到了唐立跟前,很诚恳地作了一辑,道:“原本我想好好地跟你解释,但无奈时辰不多了......所以我请求小友配合我一道,助我恢复到原来的力量。”唐立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见唐立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答应的神情,虚弥叹了口气,低头望了望左手心,道:“若你再不助我,我便同这身体,和这虚弥永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了。”唐立心底有一丝警觉升起,又仿佛嗅到了一丝生机,便道:“你若是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答应你。”“好,你快问!”虚弥一口答应下来,唐立吸了口气:“你当真不伤我?还能让我安然无恙地出去?”“这是自然,而且你也能在这个过程里头获得不少好处。”虚弥没有停顿,唐立一问完就立刻回答。“你是......是那块舍利.....附在了虚弥大师身上吗?”唐立终于把心中的那丝大胆的假设说了出来。“我的确就是你说的那个舍利,只是这当中有太多的变故,一时难以解释。”虚弥心中生出一丝诧异,这小孩是如何得知舍利的事情?“你当真......真的能保我没事.....”唐立有些心虚地说,随即见到虚弥的脸色变得古怪,又改口道:“你当真能保我没事的话,那要我......我要干什么?”还是先别刺激这个人为好,唐立心中道。
听到唐立这句话,虚弥悬着的心便放下了,道:“来,你随我来。”虚弥拉住了唐立的袖子,走到一处墙边,让唐立先在一圈符文中盘腿坐下,他将右手放在了唐立背后,然后驱动自身功力缓缓引导唐立的功力流动:“你须记得运功的顺序。”唐立虽不解其意,但仍是记着功力在体内经脉周转的顺序。虚弥的功力很轻柔,若非其在难通的经脉之处推动唐立自身的功力一把,唐立还真以为自己的功力再自主运转。唐立刚开始时还能感觉到一股功力自丹田而出,随即在各处经脉散开,直接就给弄得化整为零了一般,教他感觉不到自己功力的存在。
这老东西不会是教我散尽功力吧?唐立心底闪出一丝念头。“小孩,感应仔细了,聚!”虚弥突然道,同时,唐立清晰地感觉到全身各处的经脉都在倒流着功力回丹田,他的丹田处功力翻涌,竟然有一丝灼烧感。唐立在忍受体温急剧上升带来的痛苦时,也感觉到了体内的功力更为精纯。虚弥撤去手掌,声音中透出一丝疲惫:“你可将功力聚于额上,我需借你一滴血。”
只是借了虚弥之力冲击了经脉,便感觉突破了数层境界,代价只需一滴血,便是给你又何妨?唐立便依照虚弥的话,将功力汇聚至双眉间,瞬间,唐立便感觉脑袋像是发烧一般。虚弥接过了唐立手中的封剑,飞快地劈起一剑,剑尖仅仅触及了唐立的额上一点,一滴血缓缓泌了出来。虚弥用手轻轻刮去了血,唐立不知虚弥施了何法,那滴血居然怪异地悬浮在了他的掌心,并且和他的眼底一样,闪动着腥红色的光。
唐立看着虚弥盯着血滴,场面委实诡异得很,“众妖的血,能助我吸去天地灵力,重塑我通天之力。”虚弥喃喃低语几声后,又大笑了一声,他用的是天竺那边的语言,唐立听不懂,只见血滴“嗤啦”一下,炸开了一团的火花,随即又燃烧了起来直至被火焰吞没。虚弥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就将带着火焰的血滴送至嘴边,一口吞了下去。
看见了这一幕的唐立目瞪口呆,搞不清虚弥玩的什么把戏,但此时的虚弥似乎极为痛苦,他双手拧作了爪状,双目紧闭,全身不停地在抽搐着,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虚弥猛地抓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想要把血滴给吐出来,但他喘出来的气竟有滚滚黑烟,虚弥踉踉跄跄地走着,嘴巴张得极大,喉咙处竟隐约有火光,然后,黑烟开始从他的七窍之中溢出,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隐约也透出了红光,再一寸寸地龟裂开来,整个人就像是体内肝脏在翻滚燃烧般。
唐立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手脚并用地爬开,只想远离虚弥,虚弥脚下突然绊了一下,整个人摔了下去,与此同时,一道火焰突然从他背后的皮肤中炸开来,又点燃了整个身体。虚弥在地上不断地翻滚拍打,喉咙就像是被黑烟给呛住了一般,惨叫也不能发出来,他的双手不断地挥舞着,双腿也在不断地胡踢乱蹬着。
最后,虚弥挣扎的动作一顿,便骤然停止了,本来伸向上空的手也垂了下来,任由火焰吞噬着他的身体。唐立给彻底地吓懵了,脑子里面只有一个疑惑:这舍利......自焚了?
突然,虚弥的腹部一瘪,嘴又张得极大,一道刺眼的金光闪出,映亮了整个密室。唐立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眼睛,那金光还在不断地汇聚着,最终汇聚成了一只体型极其巨大的飞禽,它响亮地朝着上面鸣叫了一番后,直接撞向了上面的墙壁。金光所及之处,尽数炸开,一时间,泥沙砖木如同海浪般扑啸而来,不停地有石子一般的泥块砸中了唐立,后者连连惨叫,护住了头部全身蜷成了一团。
待金光消散后,唐立从一大片泥沙里翻身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见到了前方的上面破了个大洞。唐立踩着砖石走了过去,当他抬起头时,看见了一轮明月,月光静静地在他身上流动,唐立瞬间便明白了:这间密室是建在了舍利塔正殿的底下,舍利塔顶并没有封起来,月亮、舍利塔顶和密室上的洞,在此时此刻恰好便连成了一条直线,所以他才能在这里看到月亮。
在唐立发愣时,不远处的地方又砂石作响,虚弥踩着砂石走了过来,除了外面的袈裟上全是灰尘以外,完全瞧不出这位大师在不久前还给烈火缠身,痛苦得难以自拔。虚弥望向唐立的眼神有些复杂,他说道:“小友肯相助,老僧真是感激不尽,只是经这么一番折腾,此地已是危险至极。”虚弥顿了顿,好让唐立听清他的话。
不出他的所料,唐立愕然地望向他:“危险......?”虚弥忧虑地望了望洞口,借由唐立的血,他成功恢复到巨门境的实力,但这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小节,“先离开这里再说。”虚弥皱起眉头,唐立却犹豫了片刻,心中不断寻思现在算是个什么意思?虚弥一踏沙地,扬起了一大片灰土,一柄剑弹了出来,落到了唐立面前。
现在唐立的生死还是被捏在了虚弥手里,逃是决计逃不出去的了,后者的实力实着是太强更何况现在舍利还在他身上,虚弥也还没有露出要杀掉唐立的意思。跟着虚弥是福是祸,实在是难以预料,唐立心里只能想着走一步算一步。
虚弥心知不可再等,一尊大麻烦必然能感应到这里不安分,在完全恢复实力前也不能让这小孩走开。虚弥踏前一步,拉住了唐立的腰带斜向后一蹲,双手又夹住了唐立的脚,将后者背了起来。唐立连忙拔起了封剑,虚弥见唐立并没有反抗或是出声吵闹,心中方才安定下来,借着洞口便跃了出去。
外面也是唐立料想的舍利塔内部,虚弥背着唐立,竟还能在塔里飞檐走壁,沿着塔墙和柱体直往上冲,即使是白天中午,太阳通过上面的顶能够直射进塔里,但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仍是一片黑暗,更何况现在是夜晚,尽管有月光,但塔内依然是很模糊,而虚弥还能够在黑暗之中翻墙,若非是对这里很熟悉的人难以做到。
想到这里,唐立忽然打了个寒噤,他想起了件事情:“是......是你杀了耶律泽?”过了一会,唐立听到了虚弥调了调声息,脚下功夫缓了一下:“这小子身手不错,我没想到用刀抵着他后心,他也敢反抗。”唐立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幅虚弥使出强大的招数,直接格杀耶律泽。“哼,只能怪这小子太混账,居然独自一人在塔里乱砸圣像。”
说罢,虚弥脚下一勾一踢间,身形已跃至塔顶。塔高八丈有余,白日里穷尽目力能够望到山下的城镇市集。唐立抬头一望,原本天空给乌云盖得严严实实的,现在乌云却给破了一个洞,露出了圆月。虚弥立于塔顶,所望到得却并非是月亮,而是寺院,他轻蔑地笑了一声,重新拨正了气息,将自己体内庞大的功力隐藏起来。而唐立功力太低,断断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只要再等六日,我便再也用不着如此了,虚弥心道。
调匀气息后,他背着唐立,从塔顶上纵身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