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程嘉婷?”马旭杰重复了一遍,然后抑制不住地哈哈笑起来,“你想说是她的鬼魂吗?什么鬼魂托梦告诉你真相这种话你千万别说,说出来会笑死我的。”
石羽也跟着笑,“你脑洞这么大,是可以去写小说了。当然不是鬼魂托梦。不过我以前不相信灵魂、不相信上帝,但经过这一次这个案子,我突然有点信了。”石羽边说边站起身,“还记得上次在这里见面的时候你把我引到姜怀庆那吗?结果阴差阳错的我在那碰到了姜怀庆的秘书Alice,这个Alice平时跟程嘉婷关系还不错,程嘉婷经常跟她说有关胡志明的事,还向她请教怎么管住男人。这个Alice就给她支招,Alice倒没说得很极端,只是说了定时查岗,不定时抽查,再多就装一个GPS。结果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石羽走到门口放雨衣和塑料袋的地方,“那个床头柜上的血眼睛不是你画的,是程嘉婷自己画的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马旭杰从椅子上一把站起。
“你是看到她画的这个血眼睛,才想到嫁祸给夺目狂魔吧?结果你和警察都因为这个血眼睛联想到夺目狂魔的案子,但程嘉婷画这个图案的本意跟夺目狂魔一点关系都没有。其实她想通过这个血眼睛突然告诉我们另一件事。”石羽说到这,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样被牛皮纸包裹住的东西,然后打开牛皮纸,那正是胡志明为程嘉婷画的肖像画。
“她想告诉我们……”石羽将画捧在怀里面向马旭杰。
“我看见你杀了我。”
话音刚落,石羽将画框打开,从画的背后取下一个跟米粒差不多大的黑色立方体,那正是每个侦探几乎都用过的——
“市面上最新一款隐形监控摄像头,针孔小到几乎觉察不出,仿若隐形,内置云存储,监控影像永久保存。程嘉婷把它藏在了画里,通过她画中的眼睛监视画外的一切。我想她最初的用意是想把这幅画还给胡志明,然后通过这个摄像头监视胡志明,这可能就是她给你打的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报复的含义。我下午在中廊美术馆闭馆前买到了它,但它之前被放在程嘉婷的卧室里,正对着床。你想看看它录到了什么吗?我找了一个黑客朋友花了点钱才从云上下载下来,谁让你把程嘉婷的手机给砸坏了呢?”
马旭杰顿时脸色煞白,瘫坐在椅子上,本就瘦弱的他变得更加形销骨立了。
“我已经事先看过了,我看到了程嘉婷死亡的整个过程,她根本不是死于意外,也不是死于自杀,她是死于谋杀,而谋杀她的凶手就是你。”
石羽将摄像头粘回画像背后,套上画框,一边装一边继续说:“我猜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
“那天程嘉婷从胡志明那出来后,起先非常生气,但到后来生气渐渐平息,在跟你通电话的时候想起了Alice的话,想到了‘报复’胡志明的方法,于是跑出去买了一个隐形监控摄像头,又或者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买监控的想法,去市面上找过,只是那天的事像导火索,最终促使她行动,做了这件事。从监控录像的记录起始时间显示,它是从当天晚上十点二十三开始运行的。而你说你大概十点半抵达她家,所以我猜测她当时下楼扔的垃圾袋里就有这个摄像头的外包装,多么凑巧,如果你那时瞥一眼垃圾袋里的东西,或许就能瞥到它们,也就会理解血眼睛的暗示。但上帝没有让你得逞,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上帝。
“然后你们一起上楼,聊了一会儿天,然后你色欲熏心,把她拖进卧室施暴。她后背的伤不是你推开她、她撞到墙导致的,是你故意把她撞到墙上导致的,还有她全程没有要求你对她用皮带,是你看到她衣柜里的皮带,拿起来拴住她的脖子虐待她,最后导致她窒息死亡!所有一切她都不是自愿,全是你的强迫!那个血眼睛是她知道自己危在旦夕,趁你施淫威不在意的时候用受伤流血的手指画下的。后来你盯着这个图案看了很久,我想你当时一定在想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到你几次拿起毛巾想要擦掉它,但最后你没有,你选择了另一条路——你所谓的心理暗示。这是第二次上帝帮助了程嘉婷!”
“但上帝所做的一切,警察都没有发现。后来这幅画差点被王淑娇扔掉,幸好胡志明及时赶到,把它捡走了,但胡志明出于纪念还是什么缘故,没有把程嘉婷装的画框拿下来,所以也没有发现画背后的秘密。”石羽说到这不禁摇了摇头,“胡志明说程嘉婷是被上帝和魔鬼同时看中的女人,所以每次上帝出手,魔鬼会在后面捣乱。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存在魔鬼,那你就是魔鬼。从我们在这里谈话开始,你就给自己留了后招,有意一步步引导我往她自杀的方向查,让我走进死胡同。然后用一封遗书和程家的名声骗取程嘉豪的袒护为自己开脱,我要是蠢一点,在程嘉豪拿回眼睛的时候就相信了,但我也没有那么蠢,然后自杀的故事终于上演,你让我以为我成功了,但其实都是你事先布下的心理暗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精心算计过的,是不是?”
才短短几分钟,石羽发现马旭杰瘦削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身体仿佛被蒸干了一般只留下一具皮包骨的干尸,两只巨大的眼球仿佛玻璃假眼球镶在深陷的眼窝理,诡异可怖。
“石羽,你其实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蠢嘛。”
“是吗?不过有一点我倒现在还想不通。虽然已时隔一个多月,但应该还是有仪器可以测出眼睛的腐烂速度、它曾经接触过的环境等等,那么警方应该可以通过程嘉婷的眼睛发现它们曾挪过窝,但警方没有发现。所以你之前到底把它们藏在哪里、竟然躲过了法证。”
马旭杰冷哼一声。“不是他们没有发现,而是他们懒得再去检测,跟我想得完全一样。原本我打算在程嘉婷的白事之后再处理掉她的眼睛。但我就怕万一,最后果然有万一。我让程嘉豪帮我演那场戏是一个赌博,我赌警察不会检查得那么仔细,我更加赌警察不会去推翻原本已经结案的案子。结果我赌赢了。它们就藏在我的保险箱里,一直在那个一次性果蔬袋里面,所以它们没有跟外界有过任何接触,也就不需要我再清理。这是一场豪赌,但我知道我会赌赢。但没想到我赢了警察,却输给你了这种loser。”
石羽已经听惯了loser这个词,所以根本没有在意。“为什么?”石羽把画倚在沙发上。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杀她?”
马旭杰茫然地望向石羽,那模样似乎在反问石羽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不应该杀她吗?”
“我从来没听说过谋杀是应该的。”
“她不是喜欢性虐、喜欢自杀吗?我同时满足了她,不是很好吗?这个女人,不仅身体上喜欢被虐,心理上也是这样,陈超、胡志明都是同一类货色,她根本就是喜欢渣男,但她死不承认!我真快被她烦死了!还有她哥哥!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货!两个都是变态!一个是有性虐癖,一个是同性恋!你以为程嘉豪凭一封遗书和所谓的妹妹的声誉程家的名声就相信我了吗?你太天真了!他是想上我才帮我演那出眼球戏码的!他烦她妹妹很久了,三天两头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搞出离婚抑郁病,把他脸都丢光了。现在他妹妹死了,他高兴还来不及,还没人跟他争遗产。我跟他说程嘉婷是自杀的时候,他连哭都没哭,马上就相信了。不过他还真得感谢你,石羽,要不是你他妈的横插一脚,他这辈子都别想碰我菊花!我也是活该,谁叫我先搞她妹妹呢?哈哈。”
马旭杰说到这,乖戾一笑。
“其实你嫉妒他们。”
马旭杰眉毛一抬,仿佛在问“你说什么”?
“你嫉妒陈超和胡志明,而你作为她的青梅竹马却怎么都得不到她的爱。渐渐地,这种嫉妒使你由爱生恨;仇恨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最终幻化为杀戮。这,才是你真正杀她的动机。根本不是她主动对你示好,而是你主动告白却被她拒绝,所以你才……”
“闭嘴!我没有嫉妒!”马旭杰颤抖着干枯的身体道,“是她自己犯贱!是她该死!”
“强奸犯都不会说自己强奸,都说是女方穿得太少。没想到你也用这套理论为自己开罪。你比那些强奸犯也高明不了多少嘛,这么一比较,章邵伦至少还爽快地认罪了,可是你,竟然用一套过时的男权论为自己开脱,马旭杰,你真下贱!今天在追悼会上,我看到你哭得那么伤心,还以为你真的有悔过之心,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虚伪的眼泪!”
石羽话音刚落,马旭杰徒然大笑起来,忘我地、神经质地狂笑不止。“你说我虚伪?哈哈,说的好像你有多正直一样,你个草包、穷光蛋、loser、蠢货!你不也是为了那么几块钱才接的委托吗?可能还想着借这个案子咸鱼翻身!”马旭杰笑得喘不过气,“我他妈竟然输给了你这种货色!好了,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要多少钱?”
“钱?”
“你今天冒着大雨来找我不就是为了钱吗?”马旭杰兀然收起狂笑,“不然你来找我干什么?不应该直接去派出所揭发我吗?”
听到这番话,石羽不禁感到心痛。
“马旭杰,我原本想给你一个自首减罪的机会,没想到被你误解成这样!”
马旭杰舔了舔干成一道道沟壑的嘴唇,眼角嘴角渐渐弯起上翘,整张脸仿佛一个假面具。
“你想劝我自首?石羽你会不会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上帝还是佛祖?你想渡人?你不配!我不会去自首,但我可以给你钱,买你手上的画。王淑娇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替她这么卖命?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还有你手上的画,我也可以出双倍的价钱买。”
石羽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王淑娇已经付过钱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钱。”说罢,他捧起画,把它放回塑料袋。
“石羽!别他妈跟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在这个社会,只要有钱什么事都可以摆平!”面具上的五官夸张地一张一合,左右扭动,石羽感觉不是在与人对话,而是与被魔鬼操纵的死人对话,面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石羽跟前,“你应该还没跟警察揭穿我吧?”面具人继续被操纵着,继续吐露无耻的字眼,“你之所以单独来找我,不就是想从我这捞一笔吗?别他妈装清高!痛痛快快出个价!三倍!四倍!你随便出价,我都愿意付!只要……”
石羽终于看不下去了,朝面具正中央挥了一拳,将二维的面具打出一个凹陷,打回了三维的脸,马旭杰吐出一口鲜血。
“你不知道人命无价四个字吗?”
马旭杰冷冷一笑,抹掉嘴角的血。“别他妈装清高了,在这个世界,任何东西都有价。”
“那我出的价你恐怕付不起。”
“说说看,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付不起?”
“你的命。以你的命抵程嘉婷的命,你付得起吗?”
听到这个回答,马旭杰几欲发疯。“石羽!这件事早就已经结束了!你听不懂人话吗?就连程嘉婷的家人都不想再提起,警察也不会翻案!你一个外人,关你什么屁事!你他妈装什么!放着大把的钱不要,你要做个穷光蛋?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你脑子进水了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我就一个普通的侦探而已。”说罢,石羽莞尔一笑,拿起雨衣提着画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