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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章十八 董卓败兵西入关

董卓对于进为太师一事很满意,而且也在意料之中,不过为了庆贺董卓仍在雒阳城中大赏三军,宰牛开宴。董卓凉州军的军纪本就不好,如此一来就更差了,基本士卒都弃甲解鞍,恣意纵乐。

其实董卓这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董卓乃是军阀,为了保证对部曲的控制,董卓不但大肆任用亲近旧部,还对普通士卒多加赏赐,允许他们胜仗之后大肆掳掠。先前迁都之时,董卓为了弹压部曲就曾纵放兵士,淫略妇女,剽掠资物,并且称此为“搜牢”。

因此董卓部曲虽然一直驻扎处在荒芜的雒阳废墟中,但前后数战的士气一直很高。不过自从在七月一战大破袁绍后,自入冬以来一直再未起大的战事。然而为了防备关东诸侯董卓仍然亲率数万部曲屯驻在雒阳,在如此荒芜之处过冬,时日一久,又无战事,董卓部曲自然懈怠异常,殊无战心。

此外董卓连战连捷,亦是逐渐骄纵,自破袁绍以来便享乐不已,甚至梅开二度,老来得子,有一小妾在入冬前竟然有了身孕。

董卓早年曾有过一个独子,不过他的长子不寿,竟然先他这个战阵卖命之人而去,而且虽有嫡女却并无嫡孙,因而董卓一直引以为憾。哪曾想到自己老年之后竟然还能再有子息,因而相当重视,朝夕问候,直希望再诞下一儿。后来更是觉得雒阳荒芜,不利于养胎,见小妾身形渐肿,便遣自己家族部曲护送小妾回长安待产。

连为首的董卓都如此地懈怠于战事,那么自他以下的其他将军小卒自然更是不用说了。不过董卓身为一个久战名将,虽然懈于战事,却不代表他对关东诸军置若罔闻。董卓仍然拣选精骑数百,每日刺探巡逻于荥阳、小平津和大谷关前,一旦关东再有异动,董卓自会亲率大部前出会猎。

董卓的主要目光其实还是集中在河内郡与大谷关两处,因为此两处距离雒阳相当之近,袁绍、孙坚一旦发兵朝夕可至。董卓之所懈于战事的原因,主要还是在于深谙用兵之道的他知晓二人不会再冬日大雪中发兵来攻,如此举动将会对二人的后勤造成灾难性的打击。

不过自从二月以来,天气渐暖,二人发兵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两人中的袁绍似乎自从孟津之战后便再无战意,直接放弃了河内郡西部,撤兵回了州县。而孙坚则恰恰与此相反。孙坚虽然休兵于大谷关内,而且部曲中马匹并不是太多,却每日都拣选大将带领轻骑出击关外,游猎绞杀董卓派出的侦骑,甚至在大雪飘飞的冬日亦不例外。

自从二月雪化之后孙坚更是不安分,游骑四布,使得董卓侦骑不得近大谷关十里地内。这也是董卓借机大肆封赏的原因。董卓和孙坚二人都晓得大战将近了,董卓需要借机来激励士气,预备大战。

就在董卓大赏三军,重整士气之时,孙坚亦是磨刀霍霍,预备再战。虽然袁术私下担心孙坚势大难制,但见得孙坚顿兵大谷关下,不复当初的破竹之势,也逐渐放下心来。整个冬季袁术大肆搜刮了南阳郡和豫州上下,一直转输不辍,保证了大谷关内孙坚士卒的用度。

见得天气变暖,积雪融化,孙坚亦不再耽误,收拢在原本散布豫州和河南郡过冬的大军,得步骑四万余,前出进攻雒阳。董卓闻此,亦是重整士卒,留下吕布万余人留守雒阳,自己亲率步骑五万前出与孙坚会战。

孙坚知晓董卓部曲多马善战,于是前出至东汉皇陵南兆域后便止步不前,设立军营堑垒,遍洒游骑,呈守势状。

东汉开朝时,光武帝刘秀见长安混乱,因此转都雒阳,光武死后亦葬于此。此后东汉皇帝因循典故,亦葬在雒阳附近,是为东汉皇陵。东汉皇陵有二,一曰北兆域,乃在雒阳北、黄河南的邙山,有汉光武原陵,汉恭帝安陵,汉顺帝宪陵,汉冲帝怀陵,以及汉灵帝文陵。另一名南兆域,有汉明帝刘庄显节陵,汉章帝刘炟敬陵,汉和帝刘肇慎陵,汉殇帝刘隆康陵,汉质帝刘瓒静陵,以及汉桓帝刘志宣陵。南兆域乃在南去雒阳三十七里处,孙坚此时便设堑垒于此。两处皇陵周围又多豪族大户的陵墓,光南兆域一处便有大小陵墓一百六十余处。这些陵墓都在此前被吕布开掘,墓中珍宝悉数被盗,而墓主尸体却被随意弃置,墓室也未被平填。

孙坚在此顿兵的本意乃是欲收拢诸墓室,重新整顿皇陵。却未想董卓等待孙坚出大谷关已久。大谷关峡谷逼仄,不利于有着人数与骑兵优势的董卓大军,而此时孙坚前出进攻,自大谷至洛阳九十里地均是坦途,大利于董卓大军。因此董卓一闻侦骑来报孙坚向雒阳杀来之时,便亲率大军南下与战。两军此时便相遇于南兆域此处。

孙坚虽先至南兆域陵墓,却未有足够时间设立堑垒,于是便遣蹶张[本意是指以脚踏强弩,使之张开,后也指脚踏弩兵]、引强[本指挽拉强弓,后也指弓手]等弓弩手各据丘陵和墓堆。又以披甲重装士持矛戈为先列,未披甲的刀剑兵为次列,占据丘陵间的平地。再将为建立营地而伐取的木材和军队辎重置于列前与两侧权作拒马,遣轻骑游击两侧以防董卓侧击,最后亲率重骑兵为预备队。

董卓率军前来见得孙坚这阵势亦是难受。此时孙坚阵已成列,再加上孙坚本身便是久战名将,此战颇是不易取。不过最近与关东诸军的数战终究是给了董卓信心,于是董卓仍打算放手一搏。

董卓先遣骑兵攻击孙坚游骑,孙坚军的轻骑少而不锐,很快被董卓军击败,退回了军阵后方。董卓于是复在两侧增兵,亦欲以钳形攻势击破孙坚。不过此时董卓自己刨掘陵墓的报复来了。吕布在开掘陵墓后并未将之回填,直接导致了南兆域本来平坦的地域坑陷无数,大不利于骑兵施展。孙坚见此一面重整骑兵,一面命弓弩齐射,董卓先锋伤亡惨重,无法跨越孙坚布下的障碍。

董卓见此乃派大部步兵移开障碍,佯攻正面,又遣少部精锐猛攻侧面,为重骑开道。孙坚乃募敢死之士,双甲双刀,越阵遏制董卓精锐。董卓见此,纵精骑再冲孙坚侧阵,一时孙坚阵势动摇,被董卓骑兵撕开道口子。董卓见得有可胜之机,复加兵欲从孙坚破绽处杀开,攻击丘陵,冲散弓弩。孙坚见得危急,亲率重骑下马步战阻击董卓的侧击。孙坚部曲见得孙坚亲上阵,一时士气复振,遏住了董卓骑兵,慢慢维持住了战线。

于是两军逐渐陷入胶着,一时胜负难分,皆是损失惨重。不过孙坚所带乃皆是久战心腹,又视董卓为国敌,众志成城。而董卓步兵多杂原本的五营禁卫、皇甫嵩部曲和并州军,乃是董卓吞并而来,战意本就不高,此时又久战疲惫,损失惨重,一时人心各异,有动摇之相,竟然逐渐由攻势转为守势。

孙坚见得董卓军久战动摇,抽出身来,重新组织骑兵上马,休息一阵后,亲率骑兵三千猛冲董卓军阵,一时所前无当,连破数阵。董卓军见得孙坚如此勇猛无双,一时大惧,阵型散乱,由是大溃。崩溃的前军又裹挟了董卓后军与骑兵,孙坚军乘势前攻,追亡逐北,董卓军由是大败。

董卓见得军队大败,自己领亲卫北撤,又派郭汜、李傕二人领后备骑兵阻遏孙坚追兵。孙坚见得前追得过于突出的数部被郭汜、李傕二人率军乱蹴而溃,不得不暂缓追击,先击走二人。董卓军因此大部得全。董卓收得残部不过三万,亦不敢撤往雒阳,只好遣使往雒阳送信,自己领残部入函谷关,退往渑池。

孙坚见得机会难得,亦是稍作休整便率军杀向雒阳,进洛阳宣阳城门。雒阳守军见得大军溃败,殊无战意,稍战即走。孙坚又率军攻击吕布,吕布再次败走,由是雒阳平定。

孙坚平定雒阳后见得四周皆是颓垣断壁,昔日皇都如同鬼域,数百里中无有烟火,不由叹息伤感,惆怅流涕。孙坚于是扫除汉室宗庙,祠以太牢,又派军平塞诸陵,分兵出函谷关,至新安、黾池间,追击董卓军,自己乃军于城南。

次日早起见甄官井上有五色气,举军惊怪,无人胆敢靠井汲水。孙坚于是命心腹入井探寻,乃得传国玉玺一方,其方圆四寸,纽交五龙,上一缺角,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昔日张让作乱,劫天子出奔,令得左右侍卫分散,掌玺者惧玺不保,于是投于井中,欲待日后再寻。未意掌玺者殁于乱军,而孙坚有缘得之。孙坚见得传国玉玺,亦是惊愕,严令左右不得声张,又以军法杀左右见闻之人,于是乃私匿玉玺。

孙坚偶得玉玺,亦无战心,于是引军还退鲁阳。

董卓入关后收拢散军,集兵于陕县,使东中郎将董越屯黾池,中郎将段煨屯华阴,中郎将牛辅屯安邑[黾池、华阴、安邑三处都在函谷关以西,长安以东],其余中郎将、校尉布在诸县,不可胜数,以御山东。见得孙坚退走后,董卓又遣朱儁领兵回军雒阳。

长史刘艾自长安往见董卓,董卓与刘艾长谈议论道:“关东军败数矣,皆畏孤,无能为也。惟孙坚小戆[鲁莽],颇能用人,当语诸将,使知忌之。

孤昔与周慎西征,[周]慎围边、韩于榆中。孤语张温,求引所将兵为慎作后驻[屯葵园峡]。[张]温不听。孤时上言其形势,知[周]慎必不克。台今有本末[指尚书台还有董卓上参的奏折]。

事未报,[张]温又使孤讨先零叛羌[先零羌,羌的一种],以为西方可一时荡定。孤皆知其不然而不得止,遂行,留别部司马刘靖将步骑四千屯安定,以为声势。叛羌便还,欲截归道,孤小击辄开,畏安定有兵故也。虏谓安定当数万人,不知但靖也。

时又上章言状,而孙坚随周慎行,谓[周]慎求将万兵造[造,往,去]金城,使[周]慎以二万作后驻,边、韩城中无宿谷,当於外运,畏[周]慎大兵,不敢轻与[孙]坚战,而[孙]坚兵足以断其运道,儿曹[指晚辈的孩子们,此处为蔑称]用必还羌谷中,凉州或能定也。

[张]温既不能用孤,[周]慎又不用坚,自攻榆中,坏其外垣,驰使语[张]温,自以克在旦夕,[张]温时亦自以为计中也。而渡辽儿[指韩遂]果断葵园,[周]慎弃辎重走,果如孤策。台[尚书台]以此封孤斄乡侯。[孙]坚以佐军司马,所见与人同,自为可耳。”

董卓在此说的乃是旧事一桩。

中平元年,义从胡[胡人的一种,指依附于汉庭的胡人]响应张角反叛,北宫伯玉自立为将军,寇掠郡县,破金城郡。后韩遂、边章杀北宫伯玉,入寇三辅,近长安。皇甫嵩讨而不克,受张让诬陷下狱,朝廷转而启用张温为车骑将军,执金吾袁滂为副,以讨北宫伯玉。又拜中郎将董卓为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并统于张温,时孙坚、陶谦亦在张温军中,而后来亲附董卓的周毖即是周慎之子。

张温率军十余万进扶风郡美阳[在长安西约二三百里],相持至十一月,夜有流星如火,光长十余丈,照韩遂、边章营中,驴马尽鸣。贼兵于是以为不详,欲归金城郡。董卓闻此大喜,第二日,与右扶风鲍鸿等并兵俱攻,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韩遂、边章乃败往榆中[金城郡,金城县东,今甘肃省兰州市内],此时先零羌又叛,张温于是使周慎将三万人追讨韩遂、边章,使董卓等六部进讨先零羌。

孙坚在周慎军中,说周慎曰:“贼城中无谷,当外转粮食。坚愿得万人断其运道,将军以大兵继后,贼必困乏而不敢战。若走入羌中,并力讨之,则凉州可定也。”

周慎不从,引军围榆中城。而韩遂、边章分兵屯葵园峡[金城、榆中在兰州盆地中,榆中东乃葵园峡,为入盆地的唯一要道],反断周慎运道。周慎无奈何只得弃车重而退,受韩遂、边章追击而损失惨重。

而董卓讨先零亦是无功,渡过渭水后反被羌、胡等围于望垣北,粮食乏绝。于是董卓伪作捕鱼态,修堤坝堰水筑为还道,积水满数十里,轻装从坝下过其军而后决坝阻挡羌胡。于是攻羌胡六部中唯有董卓获全。董卓也因此战功最大,拜前将军,封斄乡侯,邑千户。

此时董卓旧事重提,颇有唏嘘意。想当初孙坚不过是一别部司马,秩不过六百石,他董卓就已经是朝廷将军,名震天下。即是孙坚曾屡劝张温斩杀董卓,张温也忌惮董卓名声不敢动作。哪想而今会为孙坚所破,仓皇而逃。

刘艾不得不劝慰道:“坚虽时见计,故自不如李傕、郭汜。闻在美阳亭北,将千骑步与虏合,殆死,亡失印绶,此不为能也。”

美阳亭,即是韩章与张温相持数月而被董卓大破之地。此前相持数月中孙坚曾率千余人出战,结果大溃,因此刘艾才敢声称孙坚“不为能”,“不为能”即无能之意也。言下之意即是此战乃是董卓轻敌所致,而非孙坚勇猛无当的缘故。

董卓这时倒是一败清醒过来,不再自傲,摆手说道:“孙坚时将乌合义从,兵不如虏精,且战有利钝。但当论山东大势,终无所至耳。”

刘艾见董卓消沉,只得搪塞安慰道:“山东儿驱略百姓,以作寇逆,其锋不如人,坚甲利兵强弩之用又不如人,亦安得久?”

董卓终究不是婆妈忸怩之人,稍有振作后又自大起来,道:“然也,但杀二袁儿,则天下自服也。”

于是二人再无多话,董卓整军准备兵还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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