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晴朗,裁缝店的王大娘如往常一样,开窗通风,打扫着店铺,清点订单,顺便把偷懒的女工斥责一番,再扣她们的工资。结果不知是走了哪门子运,她才一打开店门,居然就看见了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看见的人,旁边还站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
“您是……?”
王大娘自然是不敢认的,有点被吓傻了。她看过张教主的画像,但并未见过本尊。眼前男人面容与那画像十分相似,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你好。能不能给她做身衣服,加急,越快越好,我们赶时间。”疑似教主本尊的男人态度十分客气,与常人无异,也没端什么架子。然而瞧见这随和的姿态与超凡脱俗的气质,王大娘几乎更加确定了,这男人就是逃离太平道的张角本人!
“您是张教主吧!”
当下她便喜笑颜开,先前与女工发火的怒容一扫而空,连忙把两位客人迎进去。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哎,早听说您离家出走了,满城人都找您呢。您还是快点回去吧,他们都急疯了。”
“这其中另有隐情,我回去就死定了。你一看就是善人面相,不要多管闲事。”张角说。
一个小姑娘走过来,要领着何莲去里屋量尺寸。她有些为难:“可以把斗笠摘下去吗?这样量着不方便。”
“不可以。我朋友容貌太丑,怕吓到你。”张角说。
闻言,何莲勃然大怒,伸手挑起垂下的帷纱,就要掀开斗笠对着张角骂。
张角手疾眼快,连忙一巴掌把斗笠按回何莲头上,制止对方的冲动行为。口中急忙道:“我朋友脾气不好,你们多担待点。”
“你这只手也想骨折吗?”何莲森冷的声音幽幽传入张角耳中。
“我求你别惹事了。”只有二人能听见的细小声音带了丝哀求意味,从张角牙缝里挤出来。
何莲冷哼一声,气冲冲地跟着小姑娘进了里屋。这会儿王大娘又开始八卦了:“教主,这是您什么人啊?”
“捡的跟班。”张角毫不犹豫道:“又丑脾气又暴,被家人赶出门。我如果不收留她,她就要饿死街头了。”
王大娘十分感动,口中连连感叹教主自身难保还要救济苍生。
“明天上午能取到衣服吗?”张角问。他显然更着急离开。
“能,能,我们连夜赶工,给您朋友做一件最好的。”王大娘连连答应道,又习惯性地吹嘘起来:“我们这儿的布料,整个北原都没几家比得上,今天您来可算是来对了。回头如果您朋友还有衣服要做,就让他们来我这,我给他们优惠价……”
张角认真听着,连连点头,甚至还挤出一丝感激的笑容。事实上他已经被烦得想转头离开了。
人混到最惨时,连一个絮絮叨叨的大妈都不敢得罪。张角生怕这女人哪根筋不对劲,把自己给举报出去,只得听着哄着。
“教主,您之前说另有隐情,到底是什么隐情啊?”
王大娘嘴本身就闲不住,身边又是名扬天下的大人物。她过于兴奋,嘴里的话从张角进店开始就没停下过。
张角脸色沉了下。他思考一会儿,说:“有人要害我。”
王大娘大惊失色,正欲追问,张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她,故作深沉:“你知道这些就够了,以免惹祸上身。高处不胜寒,敌人在暗我在明,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那,那他们还追您?”王大娘被他吓到,原本尖锐的声音也放轻了几分:“您的两个弟弟不是也在派人找您吗?”
“无非是些权势斗争。敌人想要,给他就罢了,没必要掀起血雨腥风。只要太平道安好,百姓安居乐业,我也乐得退隐,远离是非争端。”张角随意地摆摆手,一副完全不在乎的风轻云淡模样。
被他这番忽悠说服,王大娘眼睛里的光芒更明亮了几分,甚至感动地拭了拭眼角。见对方如此信服,张角总算暗暗松口气。
这时,何莲终于出来了。
张角要付定金,但王大娘态度坚决,不肯收钱。没有办法,二人道了谢,离开裁缝店。
“明早你自己过来取。我就不露面了,以免生出变故。”张角说。
“你刚才说谁丑?”何莲依然耿耿于怀。
这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水吗?
与何莲在同一话题纠缠只会越聊越僵,张角干脆岔开话题:“你想吃食人鬼吗?”
何莲的眼睛亮了。
“我可是忍了好几天了!”
“想吃就早说。”
何莲不好意思地放低声音:“好。之前没说,怕吓到你。”
总算有了自知之明,竟然也知道自己会吓到人。
“那,现在就去?”见张角不语,何莲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晚上再去。食人鬼也很少在白天吃人,到了晚上成片出现,遍地都是。”
张角不知何时已经养成习惯。对于何莲提出的令人无法理解的问题,他第一反应不再是默默吐槽,而是耐心地给人解释。算了,他认命,就当捡个认知残废的女儿养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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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府。
青衣女子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正笑盈盈地逗弄着怀里的小黑猫。听着奶猫“嗷嗷”的声音,她笑容更加灿烂,对膝上的小生灵爱不释手:“太师可真是不知足。明明都有猫了,还去追求什么美人呢?”
“猫?确实比美人要乖多了。邹名,你别总是拿进贡的点心喂它,把它嘴喂叼了,我可养不起。”
“养不起,就送我嘛。您不是送过贾诩一只吗?”
“哪儿是我送的?那是他和我孙女打赌,从我孙女那骗走的!他啊,也就那点能耐了,整天只会骗小女孩。”一提到痛失的爱猫,董卓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猫耐不住寂寞,糯糯地叫了两声。邹名把它轻轻放在地上,任它自己跑走去玩。
她冲董卓一笑,关切道:“阿白现在怎么样了?”
“多亏了你,宫里还没怀疑到她头上。”提到董白,董卓的面色似乎更苍老了几分:“但是找不到解决的药方,每天又克制不住吃人,只好给她抓活人吃。她还是小孩子,自制能力差,我不忍心让她熬着。”
“何莲呢?一定要尽快抓住,逼她招供,省得夜长梦多。”
“有情报说她和一个男人搭伴而行。呵,真不愧是那个恶女,稍微卖弄两下姿色就能勾搭上个陪死鬼。”想到何莲,董卓面上露出嫌恶之色。他虽喜好美人,但对何太后先前在宫中专横独断的行径实为不耻。
邹名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缓缓呼出一口气,她低声喃喃道:“是谁给她通风报信呢?真是功亏一篑,可惜了。”
“敢给她通风报信,就是与我作对。等我查出此人,定要让他不得好死。”董卓恨恨地咬着牙。
轻笑两声,邹名道:“敢和您作对,就是和皇上作对。这人也是嫌命长。”
“与杀害皇上生母的罪人沆瀣一气,这等大罪我倒要看他怎么担。”
气氛越发凝重下来。邹名下意识想去摸摸小猫,却想起来自己刚把它放走了。
“对了,貂蝉那边你打听得怎么样了?”董卓突然又想起另一个关键的要事。
提到貂蝉,邹名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师啊,您失恋了。我看她对您可是一点意思也没有,最好还是趁早换个目标,别浪费时间。”
“什么?唉,算了,算了,美人是强求不来的。”董卓沮丧地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邹名:“难道我真的应该减肥了?”
邹名笑而不答,转提及它事:“京城首富家的二女儿张小姐也是个美人,您倒不如去追求她看看。”
董卓的眼睛亮了,瞬间走出失恋阴影:“是吗?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先前去拜访她,提到太师家的猫,张小姐很感兴趣。对了,张小姐的喜好随她父亲,狂热于古董字画,这次您可能要下血本。”邹名缓缓道。
“邹名啊,你可真是我的挚友。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懂我心的人!不就是古董字画吗?这都好说!你看,我还需要做点别的准备吗?”
邹名想了想,一拍手:“噢!张小姐讨厌小孩子,恐怕不能让她见到阿白。”
“好说,好说,我明天就把她送李儒家去。还有呢?”
“张小姐争强好胜,您最好把美女的画像都收一收。侍女什么的,也都要换成容貌不如她的。”
“好说,好说,不就是美女画像和漂亮侍女吗,明天全都送到李儒家去。还有吗?”
“没有其他了。这段时间您也稍微减减肥吧,我会再和她安排来您府上做客的时间。”
董卓感动得捂住了眼睛,叹道:“张济到底是从哪娶到你这样温柔体贴善良懂事的漂亮女人?”
我并不会给自家男人介绍漂亮的姑娘,你想的太多了。邹名微笑:“过奖了。”
在董卓手下办事,于她而言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大多心理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有杀人如麻的偏执狂,也有理想主义者天天做梦。这些人的喜好很难捉摸,拍马屁时一个不慎脑袋就掉了。但董卓不会,他的喜好都直白地写在脸上,不需要猜。只要你帮他泡到美女,他就把你当再生父母。别人都暗地因董卓好色而嘲讽他,邹名却觉得“好色”给这个残暴成性的男人添了丝人情味。
并且,邹名从未担心董卓会对自己下手。她深知这种陷入权谋争斗、每日打着小算盘的人,不会喜欢自己这种聪明的女人。董卓已经太累了,聪明的女人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只能让他感到更加危险。
她甚至隐约察觉,自献策给董卓栽赃何莲后,这个男人已经对自己越来越提防了。不过她并不担心,只要再给董卓介绍些美人,董卓就又会恢复对自己的信任。二人关系狐朋狗友罢了,自己本也不是他的什么心腹重臣。
邹名在董卓这边混得风生水起。但她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貂蝉,都有一个绊脚石——李儒。
她曾偷听到李儒对董卓说“邹名和貂蝉这两个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下一秒就因同时踩到董卓两处雷区而被斥责闭嘴了。
所以自始至终,她的心里都惦记着如何除掉这个名为李儒的、董卓的亲信。无论自己或者貂蝉多么讨董卓欢心,都不可能取代董卓对李儒的信任。她必须一步一步地走,抓住机会往上爬。
因为,如果她不能干掉李儒,李儒就会干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