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到岳欣茹看见了你为那阮非修补寿元,误以为你是害人姓名的妖怪,就请了老道士来收你,所以你才会被打成重伤。”敖月接了下去,她看着阮铃,突然有些心疼她。
“你怎么…”
“我是听那酒楼里的人说的,你如今只有两百年道行了,你还要去吗?”敖月看向颜清暮,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阮铃又说道:“那老道士恐怕也不是好人,我观他周身总有一丝丝黑气,偏那岳欣茹信他信得紧。”
颜清暮不语却点了点头,猫眼确实不同寻常,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这点他不得不承认。
“他的心愿,我自是要为他达成的。”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铃铛,眸中透过铃铛在看送铃铛的人。
“那你小心些吧!”敖月摆了摆手,看她又化作了猫状,已经跃上墙头,微微回首向他们致意就走了。
“你想帮她?”阮铃已走远,颜清暮就笃定地说到。
“她倒是至情至性,区区一个心愿竟记了百年。”敖月其实有些同情阮铃,阮非奈何桥上走了几遭,孟婆汤又喝了几碗,他一世世轮回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偏她深情不负。
“也亏得阮非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才能换来一颗真心。”颜清暮颇有些感叹,他本是冷冷清清的道长,这些日子下山跟着敖月见识了不少妖怪,竟对妖有了许多新看法,他从前只知妖便是妖,善恶与否都是祸害,哪知敖月先让他改了观,然后是林尘,现在又是阮铃。
“真心…”敖月喃喃道,然后抬眼看了看颜清暮的背。
而这一切,颜清暮一无所觉,他只晓得他居然与敖月住在了一个院子,起初是不自在,后来是有些为难,孤男寡女同居一室?虽然敖月不介意,可他总归不好败坏她的名声,颜清暮颇为苦恼。
而此时阮铃已经来到陆府墙头,她快速跃下,避过了来来往往的仆从,直接奔进了陆秋源的房间,此时陆秋源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安静地躺在床上,阮铃悄悄靠近他,岂料只有些许距离时,一道强光闪烁直接把阮铃弹开了。
“妖孽,哪里逃?”是老道的喝声,阮铃抬头是一张大网盖下来,而门口是一脸愤慨的岳欣茹一脸阴寒的老道士。
阮铃此时只有两百年道行更不是老道的对手,她直接被网盖住了,老道士一把拎起网的一头,而阮铃脖子上的铃铛突然“叮铃铃”响起来,这声音惊醒了床上的陆秋源,他猛然坐起,却只看到岳欣茹闷闷坐在榻上。
“娘子,怎么不好好休息?”他哑着嗓子问,眼眸微微垂下,隐隐有些失落,他也不晓得这失落从何而来。
“夫君旧病复发,妾身如何能安然入眠?”岳欣茹脸色有些僵硬,还是柔柔地说道。
“就算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也该好好休息的。”陆秋源压下心头的失落,披了衣衫起来扶岳欣茹。
“嗯,我知晓了。”岳欣茹被扶上床,感受着陆秋源的体温才稍稍安心。
老道士已把阮铃带到无人的地方,准备就此打死她,他面目狰狞,黄色的道袍无风自动。
“你为何一定要致我于死地?”阮铃虚弱地问道。
“人妖不两立,更何况是你蓄意勾引有妇之夫!”他说得道貌岸然,眼中却是贪婪的眼光。
阮铃观察得清清楚楚,她心里盘算着。
老道士已经念着咒语在她旁边用朱砂画好了法阵,烈火般的灼烧感向阮铃袭来,她疼得一直在地上打滚,她第一次觉得离死亡这样的近,她的意识模糊起来。
敖月早在阮铃在她怀里的时候就悄悄在她身上施了法,她此时已经感受到了阮铃的位置,拉着颜清暮御剑而来。
“区区小妖还想坏我的好事,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老道士狠狠地说道,手中的的符咒化作一团火焰投入法阵中。
哪知从天而降的水直接泼灭了火,老道一惊,他这可是丹炉真火,寻常的水根本毫无作用,难道是这小妖竟有帮手?他看着地上已经昏迷的阮铃,心想先把她直接杀了,陆家的财产一定要到手。
他举剑欲向阮铃刺去,然就是那一霎愣神的功夫一柄长剑已经横在他脖子上,“你想杀她?”敖月的声音冷冰冰地在他身后响起。
“果然是有帮手,不知你们是何妖物?”老道士颇为不屑。
“呵!”敖月轻笑一声,颜清暮从老道身后转到他前面,他一袭玄色道袍,面容冷清,只静静注视着老道士。
“你居然助纣为虐?枉为同道中人。”老道士心下一惊,玄色道袍向来只有正统有宗门的道士才能穿,而他这种游方道士只能穿黄色道袍,嘴上却正义凛然。
“她是害人还是救人?你难道不清楚吗?”敖月的声音幽幽响起。
老道看向颜清暮,却发现他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本道自然清楚,那猫妖分明是想吸食陆公子的精气,再等那婴儿降生之日,生饮其血增长修为。”他说得振振有词,可是眼中的贪婪却是藏不住的,这一切被颜清暮看在眼里,他叹道:世人争权夺利起来,倒比妖更狰狞。
“你…你胡说,陆秋源的…病分明有所好…好转,是你…你。”阮铃在敖月降下的水中疼痛缓和了不少,她刚一睁眼就听见老道士信口胡说。
“哎!你醒了!”敖月走过去,她之前都不敢贸然碰她,怕扯到她伤口,现下看她醒了赶忙走了过去,不由分说给她塞了一颗丹药,阮铃咽下,只觉得自己的伤口慢慢自愈起来,就连她的修为居然也有所增长,她诧异地看了敖月一眼,只见她已背着她走到老道士面前,阮铃心中暗暗感激,化作人形跟了上去。
“你说得头头是道,可有证据?”敖月又问道。
“这猫妖难道不是证据?你们狼狈为奸,还想老道我放过此等恶妖,当真狠毒!”那老道嘴上不饶人,手却抖得厉害,紫极剑稳稳地架在他脖子上,他双手也被颜清暮的捆妖索捆得死死的,一动就越发紧实。
“你倒是道貌岸然得很。”敖月嗤笑一声,眼眸看向老道,眸光闪烁,老道仿佛听到电闪雷鸣,见到滔天巨浪中一条紫色鳞甲的龙冲他张开獠牙,而这一切,颜清暮与阮铃毫无所觉,老道害怕地看向敖月,“你…”一个抽搐,居然晕倒了。
“这…”阮铃不明白老道士刚才还精神抖擞地耍嘴皮子,怎的一下就晕了,她看向颜清暮,颜清暮也不明白,他微微瞥了一眼敖月,只见她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先把他处理了,然后去陆府吧!”颜清暮想了想,想着害人性命总归不好,就列了符阵迷宫把老道困在了其中,这阵法颇为高深,这老道恐怕难以逃脱。
“你怎么了?”敖月看着阮铃突然之间脸又苍白起来,照理说她给她吃的丹药乃是仙丹,怎会毫无作用?
颜清暮也看到了敖月喂了阮铃丹药,阮铃分明已经好转,怎么会突然又…?他没有深想是何丹药如此厉害。
“是他出事了!”阮铃弱弱地说到,铃铛此刻烫得惊人,比以前都烫,一直烫到她心里,这么烫,除非是生死大限!
她暗道不好,率先向陆府奔去,颜清暮与敖月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陆府此时人心惶惶,先是少奶奶跌了一跤,竟提前发动了,然后是少爷突然间一口气就缓不过来,现下正在急救,府中众人手忙脚乱。
有小厮汗水淋漓带来一个又一个大夫,另一厢,丫鬟从房中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房中妇人声音凄厉。
“夫人,你再用些劲,再用些劲啊!再这样下去,小少爷非得死在胎里!”接生婆一直给岳欣茹打气,又取了参片给她含在嘴里,但岳欣茹却越来越力不从心,她几欲闭眼,又强撑着睁眼。
她想莫非今天竟是要一尸两命了!此时窗外一个身影直接跃了进来,正是阮铃,而丫鬟大叫一声吓得跑了出去,稳婆竟也吓晕了。
“有妖怪啊!有妖怪啊!”然后敖月轻轻一点,她就晕倒了,敖月也跟着阮铃进了产房,而让颜清暮在房外面设下了结界。
岳欣茹意识混沌,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轻了,“你别闭眼!”她听到耳旁一个清脆的女声,她努力睁了眼,却是那个女妖,“你…你”她半天说不出话,她想今日怕是要死在这了。
“我是来救你的!”阮铃急急地说到,而岳欣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敖月眼见那妇女气息时断时续,就要施法,而阮铃制止了她,“敖姑娘,谢谢你。可这是我的业果,自当我亲自来!”
阮铃脸色肃穆,盘腿坐在地上,指尖点在自己的额头,她吟哦着咒语,周身光芒闪烁,然后汇成一道流光向岳欣茹肚子流去,岳欣茹觉得自己突然有了力气,她大叫一声:“我感觉孩子…孩子要出来了!”她深吸了几口气。
做完这些,阮铃脸色越发苍白,她脚步踉跄地站起,险些又倒下去,幸亏敖月扶住了她,她又施法让稳婆醒过来给岳欣茹接生,然后又往陆秋源房里去了。
陆秋源此时已经脸色发青,周围的大夫束手无策,相互对视后都摇了摇头,这陆公子恐怕是过不了今天咯!却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陆秋源勉力睁眼想看清铃声从哪传来,终是晕了过去,他的意识混混沌沌,只见一片黑暗之中行来一个鹅黄衣裳的女子,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她手执一枝桂花,行走之间带来阵阵清脆铃铛声…
而此时敖月只看见阮铃吐出妖丹,生生用自己的魂灵之火将它炼化,然后投入陆秋源身上,而阮铃身影渐渐变淡,敖月手疾眼快拢住她最后一丝生机。
那厢产房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这厢陆秋源猛然睁眼,他唤了一声:“阮铃!”举目四盼,他也不知晓为何如此,他只看见那袅袅娜娜行来的少女面容渐渐清晰,她对他微笑然后说:“我叫阮铃!”
“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有丫鬟赶来报喜,陆秋源腾地从床上起来奔向了产房,那模样哪里是重病缠身,不久于世的人?那些个大夫只觉眼镜一眨,那陆少爷就好了?还跑得那么快!
敖月此时与颜清暮并肩立在陆府屋顶,看着愁云惨淡的陆府一下子变得喜气洋洋,少夫人母子平安,连陆大少爷病也好了,哪能不开心呀!敖月眼睛突然有些酸,她看向掌心的那个铃铛,轻声问:“值不值?”铃铛抖动了一下。
颜清暮的冷冷清清的脸上似乎也有感伤之意,他说:“她恐怕已经魂飞魄散了。”
敖月不语,只紧紧握着铃铛,相处时日虽短,她却极喜欢阮铃。
他们二人立在屋顶其他人却是看不见的,哪知陆秋源却似有所觉朝这望来,眉目颇有些感伤。
“小颜道长,我们走吧!”敖月说道,然后往南方去了,她飞得极快,颜清暮知道她心里颇有些难受,只是此番又是要去哪?他们平日都是步行,鲜少动用术法。不过敖月的心肠大抵是他知道的妖里面最软的,他如此想着。
日行百里,他们最后到了一处青山上,竹林深处却是一墓碑,墓碑历经百年仍然新如昨日,可见是如何精心地打理,上刻“先夫阮非之墓,爱妻阮铃立”。
“你说阮铃是不是一直还爱着阮非?她一定不想和他分开的对不对?”敖月在墓前站定,轻声问道。
“阮铃姑娘若非情深,怎会轻易舍了百年修为九条性命?”颜清暮低低回答道。
“那我将她与阮非葬在一处,她该是极欢喜的。”敖月勾起嘴角,摊开掌心是那枚铃铛。
“我曾听过: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此番确是再好不过。”颜清暮已经施法掀开薄土,将敖月掌心的铃铛送入其中。
敖月又施法变了一枝桂花,放在墓碑前,墓碑前的字她亦改成了“先夫阮非之墓,爱妻阮铃之墓”。
然后她洒脱地拉着颜清暮走了,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凡人都说生同衾死同穴是最难得的情深意重,阮铃阮非百年之后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即使阮铃再无来生,可是她不悔。
这世间,最难得的是真心,敖月暗暗在心里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