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是转瞬间,林染晴便从金碧辉煌的凤仪宫,迁到这布满蛇虫鼠蚁的牢房中来。
牢狱内阴森湿冷,不分昼夜。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怀中晏儿喃喃的呓语,那怀中的身体愈发的滚烫,晏儿也变得神志不清,糊里糊涂。
宇文焕那一下,磕破了晏儿的头,加之牢房内环境恶劣,细菌繁生,伤口感染,晏儿整个人发起高烧来。
想起方才晏儿还活蹦乱跳地与她在房间中追逐打闹,还奶声奶气地叫她娘亲。
“娘亲,爹爹会让您做皇后吗?”
“那,娘亲做了皇后,晏儿会当太子吗?”
想起方才自己的回答,林染晴忍不住泪水大颗大颗滑落。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身为他的妻,一朝成就大业,她会成为他的后。她更没有想过,宇文焕会想让自己死。
自己十一岁入府,五年来,替他打点大小事宜,替他奔走,替他拉拢权贵,替她寻药试药,替他做尽了一切她该做的不该做的。她与他是五年的患难夫妻啊,他怎么舍得杀她?他怎么能狠心杀她!
是了,是她忘记了。他宇文焕除了是她的枕边人,是她的夫君,还是那个弑父杀兄的皇,还是那个为了大业隐忍,不惜对太子卑躬屈膝当牛做马的庚亲王,还是那个当初弃了五皇子而投靠太子,为了获得太子信任,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就喝下太子赏赐的那碗毒药的十皇子。
她见过他那么多不堪的样子,他又怎么肯留她?如今他已登大宝,她已然没用了。那个人连弑父杀兄都做得出,又何况杀妻。
什么勾结朋党,什么图谋皇位,什么欲行大逆之事?他把一切的罪名都推给自己,还不是为了逃避自己欠下的血债,为了缓解他自己坐上那皇位时良心上的不安?
心念至此,她已是泣不成声。紧紧抱着怀中的晏儿,泪水滴落在晏儿滚烫的额头之上,林染晴呜咽着,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晏儿,你一定要撑住,你要撑住……”
就算宇文焕铁了心的要她死,她仍是对宇文焕抱有一丝希望。她不相信,晏儿唤了他四年的爹爹,宇文焕果真能狠心到,对无辜的晏儿不管不顾。
也许外面已是满天星斗,又或许早已朝阳初升,牢狱之中几只灰鼠匆匆而过。林染晴终是等来了牢门外铁锁链碰撞的声音。
门开了,那个一身明黄已然龙袍加身的男人迈步进来。
顾不得质问,顾不得争辩,顾不得为自己开脱,林染晴什么也顾不得了。她抱着浑身滚烫的晏儿冲向宇文焕面前,隔着粗壮的木质栅栏,她像个卑微乞怜的母兽,跪倒在他的面前。
“皇上,皇上,我求求你,救救晏儿。”她发丝凌乱,面颊上的红肿还没有消去,胸口那一大滩血红仍旧触目惊心。她抱着怀中的儿子,低声下气,向他低头,向他叩首,只为救救自己的孩子:“晏儿他高烧不退,若再耽搁下去,就活不成了呀……”
宇文焕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子,不像从前那般自信,那般明媚,而是这样卑微,跪伏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
林染晴看不到宇文焕的表情,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怀中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她不能不继续哀求:“皇上,我知错了。不,罪妾认罪,罪妇认罪!”
她一遍又一遍,隔着木质的栅栏向他磕头,一遍又一遍地自称罪妇,直磕到额头上血肉模糊,鲜血直流。
不就是勾结朋党之罪吗?她认!不就是图谋皇位之罪吗?她认!什么大逆不道,她都认!只要能救她的孩子,这个没有血缘之亲,却被她视若生命的孩子。
“皇上,皇上!”她再不敢像在凤仪宫那样直呼她的姓名,她一遍又一遍的喊他皇上:“只要您救救晏儿,无论是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我都认,只要您救救晏儿!”
她哭着,额上的血同眼角的泪融为一体,滑出两道诡异可怖的血痕:“皇上,晏儿何其无辜,晏儿他还是个孩子啊!他叫了您四年的爹爹,您忘了吗?去年您生辰,晏儿他为了摘万寿葫芦给您祝寿,从葫芦藤上摔下来险些送命,晏儿他是真心认你做爹爹的啊!”
昔日那个活泼乖巧的晏儿仿若又出现在眼前,那个浑身是伤的孩子双手捧了万寿葫芦送给他,奶声奶气地对他说“爹爹,生辰快乐。”的画面仍旧在脑中回荡。他也曾真心喜爱过这孩子。
是啊,晏儿还是个孩子,晏儿又何其无辜。来不及细想,宇文焕口中已是脱口而出:“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