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正在茗茶的潘碧天一口全喷了出来。
“臭小子,我还以为你是个乖孩子,刚拜师就敢嘲笑师父了?”
赵亦见到潘碧天生气的样子,愣了一下。
“不是不是,我只是看师尊的那手法术很是厉害,这才有感而发。”
“哼,程明,带这小子去受洗。”
潘碧天仍看起来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倒让他平添一份生气。
“是,师父。”
程明的那头黑虎还未散去,他将赵亦提到黑虎背上,就要离去。
“等下,小子你叫赵亦对吧。”
“是,师尊。”
赵亦坐于黑虎之上,有些胆战心惊。
“以后外人面前叫我师尊,没外人的时候,叫我师父,记住了吗?”
“为什么?师……师父”
“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啰嗦什么,快走快走,别吵我睡觉。”
呼噜声,刹那间响起。
“哦,知道了。”
魔启之地不能直接横渡,只有通过各大陆设置的特殊界门才能传送进去。赵亦也乐得空闲和程明交流一番。
“师兄,你这黑虎,是妖兽吗?”
“不是,这是我的灵脉。”程明始终保持着与黑虎相近的速度,却也还能分出神来回答赵亦。
“你此去魔启之地,就是要开启自己的灵脉。”
“那我的灵脉也会和师兄一样是只黑虎吗?”
“不一定,灵脉视人而定,不同的人体质不同,心中所想不同,开启的灵脉也就不一样。”
“师兄为何是只黑虎?”
赵亦大概是眼下与程明熟了几分,问起问题来不再羞怯。
“我小时候遇到狼群,家人都死了,恰好是师父救了我。”
程明回答,语气有些凝重,这对他并不是一份美好的记忆。
“不过那时我也奄奄一息了,师父没办法,送我到魔启之地,希望能以天地灵力救我一命。”
“所以我受洗之时,脑子里想的都是如果我如猛虎一般威武壮硕,就能救下我的家人了。”
“对不起,师兄。”
有那么片刻沉默出现在二人之间。
“没事,到了。”黑虎与程明跃出一片树林后,一个与大陆之下有几分相似的殿台出现在眼前,只不过这个小上不少,但铭文却更加繁复与晦涩。
“你站上去,自会到魔启之地。进去后,静心感受天地。开启什么灵脉,决定你的修行一途,马虎不得。”
赵亦刚从黑虎身上翻下,程明嘱托几句,径自离开。
赵亦回过头来,就只剩一片浓密的树林了。
不禁让他暗道:“都怪我多嘴,让师兄想起了伤心事。”
“不过师兄大度,应该不会置气太久。”
他这般安慰道,注意力又集中到眼前的殿台上。
踏上去,自己就真正无法回头,成为一名邪修。
他本就是百姓出身,对于邪修概念虽不甚明白,但那些巷里行间对邪修的鄙斥和谩骂,他都听在耳里。
只是他到这之后,不免对寻常人嘴里杀人刨骨,烧杀抢掠的评议有了几分怀疑。
“自己无路可走了,还想这么多。”
赵亦摇摇头,迈步踏上了那座殿台。
目眩的感觉接踵而至,但他已经有过一次体验了,这一次倒适应了不少。
眼里所见,却还是漆黑,无物可见。
脚下传来土地的触感,告诉赵亦——
——魔启之地,到了。
阴沉的天空,不见一朵云,只投下黯淡的色彩。
一片平地,一片荒芜,风吹起衣摆,却不带来半点声响。
死寂,彻底的死寂。
不时天空中划过一道赤色的光芒,才能证明时间仍在流逝。
感受天地,又该从何做起。
一个人呆在这样的环境中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赵亦凡人出身,眼下毫无头绪,兜兜转转走了一会儿,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
“算了,读会儿书好了。”
眼下无事可做,赵亦不免想起了自己的日常。
这一路上他见了许多过去未曾见过的新鲜事物,夹在几位修士之间战战兢兢,却也不过是不到一个昼夜间的经历。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
昨夜抄录的内容他还来不及看,以前的书他倒是记得清楚。一句句旧学经典默读出口,焦急于灵脉开启的心,倒是渐渐宁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原本阴沉黯淡的天空,一点点明亮。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蓝天式的明亮,而是一种初晨太阳刚刚升起的亮光,近乎透明的鹅黄色,干净,澄澈。
平原上,遥远的地方显现出人的轮廓,一点点扩大。
人影走过的地方,草木疯狂生长,树木参天而上。荒芜的平原,随着那人的靠近,似乎在一点点复苏。
偌大的荒原,几个呼吸间,变成了人间仙境,一片生机勃勃。
甚至有野兔松鼠在灌木枝桠间出没。
赵亦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闭了眼,睁开眼时,俨然发现自己四周一片郁郁葱葱,一个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前。
“醒了?”
男人开口,让人如沐春风。
“您是?”
眼前的人虽然不相识,但给人感觉不像坏人,难以让人心生防备。
“我是神啊。”
男人笑着,淡淡的圣辉弥漫出来,将其烘托的不染一尘。
“神?!”
赵亦瞳孔收缩几分,无名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对着那男人挥出一拳。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拳,带着暗红色的气息,根本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力量
男人没动,赵亦却径自被掀飞出去,撞在树干上,好一会儿没缓过气来。
“打我干嘛?”
男人靠近赵亦,没有敌意,没有杀气。
“给张府的人报仇,给张朝报仇”赵亦擦去嘴角的鲜血,眼中的怒火不熄。
“你要杀了我?”
男人笑了,
“那来就是了。”
赵亦深吸一口气,散开的拳头又攥紧,暗红色的光华,有些刺眼。
很难想像赵亦的速度会如此迅速。就在片刻前,他还不过是一位文弱的孩子,一个书生,现在,却敏捷地像头猎豹。
那拳头,带着破碎一切的气势,愈靠愈近。
男人身边的光芒,陡然消失,露出了一张脸。
赵亦的拳头停在了这张脸前,暗红色的光芒黯淡下来。
“怎么,不是要杀了我吗?”
男人的脸上勾勒起一个弧度,带几分诡异。
这张脸,眉宇虽然开阔了不少,但是仔细看去,这赫然是长大后的赵亦。
稚嫩的脸庞多出了沧桑与愁绪,还有不健康的苍白脸色。
“我,就是你啊!”
“一位,至高无上的神!”
男人握住赵亦悬在半空中的手,露出怀念的神色。
成为自己厌恶的神?赵亦简直不敢想象。
可眼前的男人分明长着一副和自己相差无多的脸,更何况,那只手还在自己的脸上抚摸而过,真实的触感,容不得他怀疑。
“不可能的,你到底是什么?”
赵亦猛地摇了下头,以期让自己从这个荒唐的情景中清醒过来。但毫无用处。
“为什么要挣扎,接纳我”
男人又前进了一步,语气里带上了蛊惑的力量,与章颖曾展现出来的相似。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表现得,显然更加高级,不露破绽。
他的脚与赵亦重合到了一起,两人仿佛将要合二为一。
通透的感觉刺激着赵亦全身,让他妥协。在劝说着他,接受这个男人,两者合一是正确的。
他的身子像被钉在了那里,动弹不得。攥紧的拳头,一点点松懈下来。
“就是这样,接受我,你才会强大。”
赵亦通红的双眼,逐渐被一片漆黑笼罩,只剩下一点光。
“轰~”
那点光,如同一团火焰,骤然间在赵亦眼中绽放,一如毁灭张府的火,要腾跃成龙。
火光中,一个少年的身影明晰出来。
那少年嘴角张合,应是说了两个字,赵亦认得出来,那两个字是——
——“珍重!”
赵亦的双目,这次正视着那男子。
“古人云:‘心猿意马’,想来,你大概是我的一道执念罢了。”
他淡淡一笑,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阳光与明媚,一步跃出,主动将那男子融入体内。
野兽般的嘶吼在他体内想起,刚才还想和他融合的男子,现在反而挣扎着要出来。
“我的身体里,神也得趴着!”
他前所未有的镇定,直接盘坐下来。天地间有某种气机被牵引,迅速涌入他的体内。
他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保持着这种状态,冥冥之中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所做,是对的。
那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进入他的身体,带来一种温润的感受,又酥酥麻麻的,如遭千万只蚂蚁攀行。
在他没有感受到也没能看到的体表,暗红色的纹路仿佛血管一般迸发而出,几个呼吸间就遍布了他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就连脸上也密密麻麻。
紧接着,这些细如丝线的纹路竟如拥有生命一般,彼此汇聚,变得更加粗大与清晰。
隐约间,像是一条条枷锁!
而在赵亦体外,真的有一条条锁链凭空浮现,在一节又一节地滑动,发出哗啦啦的铁器碰撞的铿锵之音。
锁链唰地一声收紧,束在赵亦周身,隐没下去。
赵亦双目中,一道精光射出,
他像是自语般缓缓道:“你继续做你的神,我来,成为你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