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永久的港湾。
许多人从黑暗世界的角落走出来,脸上是相同的表情。他们木然地望着我,仿佛认识,只看了一眼,然后走向黑暗。
世界之大,唯有我的眼前才有光芒。
似乎是哭声,却又听不见,来自我的内心。
一群似是相识的人听不见世界的哭声,茫然而有序地走向我的正前方,走向了世界的黑暗。
这里到底是哪里?
失去树叶的枝干堆积着一层厚厚的雪花,增添了夜晚的几分光芒。树干旁多了一尊雪人,靠着一堆火光明亮的柴火堆。
“你醒了。”雪人开口,掉落片片雪花。
四棵树木的之间横着一张褐色的旧布,上方堆积着一层厚厚的雪花,下面是一堆柴火和昏迷的白衣人。
“你为什么没有走?”白衣人睁开眼,才明白先前的场景不过是一场梦境,现在的雪花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
“我没有觉得必须要走的原因。而且,你会有可能被冻死。”雪人抖落黑衣的雪花,走入了旧布下方的世界,烤一下火暖和身子。
褐色旧布下方的世界多了一个柴火推,融化了飘落的雪花。
心存死志,白衣人背身,不想多言。
“昨天,我问过你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你的回答是不会。我来的时候正是村民们想要外逃的时候,你没有阻拦村民们的外逃。你心累了,不想选择去承担了。村民们的外逃正好给了你一个可以解脱的借口。你之后愿意救治村民们是因为我还在,给了你可以支撑下去的希望。当你看到我没有在村口,看到又一个村民死在你的面前,你便崩溃了,想要一死解脱自己。”
少年的声音不大,传到白衣人的耳朵中不啻惊雷。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白衣人低声道,眼泪流过面颊,落在旧布。
“我还是那一句话,生老病死,人世无常。”少年手指另外的方向,那里有一堆野草,“我不识药理,便将周围几座山峰的野草都挖来了。你若是想要救治村民,便去看一眼。野草保存不了太长的时间。你若是放弃了,就任它自生自灭。”
旧布上的野草十分鲜嫩,根部还有一些碎泥。
“你今天就是去挖野草了?”白衣人擦掉眼泪,猛然间才看清楚近处的野草。
师姐离开村庄去向师门求救后,白衣人寸步不离村庄,担忧浮躁的村民们扰乱了病情,接连几天采药只敢在周围的几座山峰,不敢距离村庄太远,无法照应。
“你挺爱哭的。”黑衣少年笑道。
被发现了爱哭的弱点,白衣人气的哼一声,走到野草面前,从一堆野草内挑出适合入药的药材。果不其然,少年所说不熟药理并非虚言,一堆野草只挑出一成的药材。
“有用吗?”少年抱走野草,打算扔到雪地。
“难说。你挖出我先前没有用过的药材。”白衣人捏着一株药材,看到药材的根部保存完好,松了一口气,突然想到某件事情,“难不成你将整座山上的野草都挖了?”
少年摇头,“没有。我只挖了半面山坡。我不熟药理。”
“我随身携带着几本医术,书中有描写药材的文字。你可以对照文字来挖药材,节省时间。”
听到文字,少年犯了难,抱着一堆野草犹豫不决,“我不认字。”
“你是说你不认识字?”白衣人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少年点了点头。
“你师门不去教你认字吗?”白衣人感到不可思议,黑衣少年的一身修为放在自己的门派必定是未来栋梁,岂有不会认字的道理!
“我没有师门。”
“你一身修为是谁教你?他没有教你认字的本领吗?”
少年拍了拍背上的巨剑,骄傲道,“师父说剑是最好的语言,谁都能听得懂。”
白衣人彻底无语了,剑当然是天底下通用的语言,听不懂的人都去了九泉。
天色亮了几分。
旧布下多了几样东西,一堆柴火,一个药炉,一个木桌。木桌上摆放着许多的石头臼,还有一根木头杵。
“你为什么要把东西搬上来?”少年对着药炉闪动扇子,略微不解。
“主要是你选择的地方好啊。”白衣捏起一株药材,回想药材的效用,“此地风雪最小,不宜被打扰,而且正在村庄入口的附近,可以观察到村子情况。”
“你师姐什么时候会返回?”
“按照当初的约定,师姐会在最近的城池发布师门消息,联系师门弟子火速支援,再返回师门,恳求师门长辈出山帮助。”
“你还是没有说师姐什么时候会返回。”少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我不知道。”白衣人知道师姐的归期。
少年没有追问,猜到了答案,扇动着药炉内的火焰。
火焰跳跃,如同人心。
汤药送到了村庄,需要一个时辰才能知道新药方的疗效。
两个人结伴走出了旧布下,少年背负着一柄巨剑,少女背着一个篓,走向风雪的世界。脚印被抹消,黑布上堆积着雪花,与雪花的世界融为一体。
双脚踩进雪花,踩出一曲单调的乐曲,而谱写乐曲的脚印被风雪掩盖。
少年走到昨天采摘野草的山脚下,对着山峰一通比划,画出昨天采摘的范围,一步一个脚印走向了山峰。
白衣人拉住了少年,大声道,“山峰皆被风雪掩盖。我们没有办法挖出雪花下面的野草。”
少年一皱眉头,略感迷茫,伸出右手去靠近堆积的雪花。雪花不等手掌靠近便融化,化作一潭清水,“这不就行了吗?”
“你疯了吗!”白衣人真的生气了,“这样会损坏你的修行!我不同意!”
“那你就等着村子内的村民们染上怪病死去嘛!”少年冷笑道,“一人之安危和一村之安危,你分不清楚吗?”
“牺牲一个无辜人来救活村民们,我不同意。我来融化积雪。”白衣人略微懂得内力外用的方法,只是长期使用必定损坏根基,最大的危险便是变成一个废人。
“胡闹!”少年冷笑,“我昨天挖出了一天的野草,身体也没有出了什么问题。你要是出了问题,村民们就真的没有救治的方法了。”
多说无益,少年走上山峰,根据记忆走到一块雪花的前面。白衣人憋着嘴,忍住眼泪,跟在少年的身后。
“你要是体谅我,就看清楚每一根野草。”少年俯下身子,右掌伸入雪花。
右掌周围的雪花瞬间消融,化为一股清水顺着雪花流下。如同擦拭一块蒙尘的石碑,少年的动作轻盈而稳定,消融山坡上的积雪,“你看一下。”
白衣人跟着低下身子,辨认每一根野草,最后摇摇头,“都不是。”
听到都不是,少年开始擦拭山坡上的积雪,寻求山坡上的药材。白衣人辨认野草,挖出山坡上的药材。
将近日落时分,半面山坡被擦拭了一遍,堆积的雪花比四周的雪花矮上几寸。
背篓上多了一堆药材。
山坡上立着两个人。
“师姐是一个很好的人,从小一直让着我,与我一同修行,一同学习。于是,我们变成了最好的朋友,聊起关于师门,关于未来的事情。此次下山原是赶往帝都,与南梁重修盟约,护佑一方百姓。”
“该回去了。”
“对。该回去了。”
夕阳下的两道人影,一个人背负着一柄巨剑,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一个人背着背篓,踩着雪花上的影子,踩出一个个脚印。
日落时分,村庄寂静。
旧布下面的药庐旁,少年扇动着蒲扇,加大炉灶内的火焰。
“有转机了。”刚下山诊断村民们病情的白衣人大喜过望,不等进入药庐内便高声,一口吞进去许多雪花。
“有用便用。”少年一挥蒲扇,思考此间事了是否要邀她一同前往帝都。
“多谢,还没有询问你的姓名。”
“无名无姓。师父唤我阿大。”
白衣人皱着眉,“阿大不好听。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如何?”
“可以。”想到进入帝都总要有一个姓名,不如就在此时听听她的想法,自己取的名字太难听了。
“雪君”念及少年不会写字,白衣人用手指在雪地写下了少年的名字。
“古里古怪。也行吧。”少年默念雪君,特别拗口,也算是一个名字,便没有反对,“你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特别好记。柳泥。”柳泥又在雪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两个名字。
一上一下。
雪君别过脸,瞧了一眼药炉,“好了。送下去吧。”
柳泥急忙端起药炉,取出药炉内的汤药。片刻后,柳泥提着木桶,走下了山坡。
雪君一挥手,抹掉雪地的两个名字,取消了两个人一道前往帝都的想法,只等此间事了,便单独上路,对于柳泥的师门事情不做理会。
恍神间,风雪传来了急迫的声音,仿佛猛兽逃脱了囚笼,看见了世间内的自由。
不对!
雪君走出药炉,一望村庄,看到倒在雪地上的柳泥和奔向村庄门口的村民们。领头的中年人指着入村的方向,高声大喊,指挥着外逃的村民们,挥动的木棍还有红色的血迹。
雪白的地面上多了一抹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