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争一路上看到好几处废弃的村寨,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均杳无人烟,想来是这些妖物出没,百姓都跑去了附近的大城,留下来的只有死人和废墟。
很快,一座城池隐隐出现在赵争眼前,如同夜幕下卧着的一只巨兽。墙高数十米,上面星火窜动,仿佛为这巨兽镶上了一条明亮的轮廓。
让赵争惊讶地是,只是自己这支队伍面前的城墙,就有三个大门,每个城门以铁皮包裹,巍峨壮观,城墙下是一条数丈宽的护城河,河上有吊桥放下,门洞内持枪披甲的军士戒备森严。
赵争不禁暗暗咂舌,一个汴州城就已有如此规模,不知道作为都城的长安和洛阳,该是何等的繁华和雄壮?
李瑧注意到赵争的神情,很快猜测到他的想法,解释道:“赵少府想来是初次来我汴州府吧,这汴州城虽不如东都洛阳城般壮观,却也是整个大唐少有的雄城了。从高祖皇帝时便开始营建,几千年来陆陆续续进行完善,特别是杜大人上任后,更是对其进行了扩建,如今,这汴州城光是城墙就有三重,每重城墙外都环有护城河,若是备足粮草,将城门紧闭,若说可抵御数十万人的精锐之师数月也不为过。那些妖物虽是邪门,却不敢靠近如此雄城,因此附近百姓也大都进了城内避难。”
“等等,李长史,你说高皇帝,是哪个高皇帝?”赵争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李瑧愣住了,投来不解地目光:“当然是高祖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
赵争表面不动声色,内心里确是疑问连连。
竟然是唐高祖李渊!
可是不对啊,自己知道的那个唐朝享国也就不到三百年,而听这李瑧所说,似乎这里的大唐已经过去了数千年?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赵少府难道不知?”
“啊,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不知这汴州城从那时便开始兴造,一时有些诧异。”赵争为免被看出端倪,打个哈哈,掩饰过去,随即转移话题:“对了,这河南道内大城州府自然不虞有失,可远离州府的寻常村镇又如何自保?”
李瑧说道:“杜大人先前已经通告境内各州府,凡是小村落皆举村迁进附近城镇,由当地豪强士绅出资招募军汉,负责城防事宜。也因为此,局面才能稳住。不过......”
“不过什么?”赵争看了李瑧一样。
“目前这些妖物还常常单独行动,因此尚不能威胁到城镇,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妖物,一旦这些妖物的凶性完全释放,恐怕小城镇就要陷入险地了。”李瑧缓缓说道。
赵争心下一懔,问道:“杜大人难道没有上报朝廷?”
却见李瑧叹口气道:“怎么没有上报呢?只是,唉,不提也罢!”
赵争奇道:“李长史何出此言?”
“你有所不知,杜大人前后派出数批邮驿入京,可直到如今也没有消息传出。”李瑧突然压低声音:“据京里的探子说,杜大人发去的急报,都是被当今“五父”压下了。”
五父?
这又是什么人?
赵争正欲再问,队伍已经到了护城河外,迎面有值守的军士前来问话,李瑧上前通报。
晚风吹过河面,带来些许凉意。
赵争隐隐觉得这个唐朝与自己所知的历史已经完全不同了。
队伍穿河而过,果然如李瑧所说,这汴州城有三道城墙和三条护城河。
赵争所知的唐朝实行宵禁,只有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这里同样如此。只是如今妖兽威胁,宵禁更严,家家闭户,那些临时涌进城里的附近村民,也被官府统一安置在外城。赵争等人一路走来,只见大街上的房屋鳞次栉比,整齐有序,除了更夫及巡守的军士,再不见一人。
节度使府位于内城正中央,此时同样戒备森严,让人充分感受到紧张的气息。
众人将那发丝妖鬼尸体抬放在院内,赵争与李瑧进入正厅。
当中一个姿貌儒雅,肤色白皙,长须飘飘的男人,正与一个须眉白发,穿素白袍服,戴冠帽的老者聊着什么。见两人进来,对老者抱以歉意,然后笑着迎上去,以饱满浑厚的嗓音说道:“啊,子隐回来了!这位是?”
赵争打量了下杜希烈,觉得他不像是个武将,倒像是饱读诗书的士人,给人一种礼贤下士的感觉。
“回大人,此乃是洪州高安县尉,因杀了那西郊驿馆内隐藏的妖鬼,”
“下官赵争,拜见宣武节度使大人!”赵争抱拳。
杜希烈虚扶一下,盯着赵争又看了看,笑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又介绍起身边的须发老者来:“这位是江西道伏龙山太上洞神法师,此去长安为圣上讲道。”
李瑧当即作揖,颇为敬重,赵争也点头作礼。
那法师宣一声道号:“福生无量天尊!”
“子隐啊,那妖孽尸首已带来了?快带我等去看看!”杜希烈兴致颇高。
那须发长袍的太上洞神法师也点头应诺。
几人来到院内,杜希烈仔细查看了妖物尸体,眉头皱起又舒展多达数次。
“法师以为如何?”杜希烈问道。
太上洞神法师并没有立刻搭话,他反复看了几遍妖物尸骸,又掐指算了算,脸上露出惊诧之情:“此地竟然出现如此妖孽,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法师此话怎讲?”
“杜大人,据我伏龙山祖师堂祖师簿所载,妖鬼出自秽土。上古时期,这世间遍布秽气,妖鬼横行,普通人无力抗衡,后太上天一神降世,传众人神通,由此产生异人。在天一神与异人的合力下,助李唐皇室先祖在秽土上建立人国,并令异人各守一方,以神力镇压秽土妖鬼,由此大唐方才享国至今。这千百年来,大唐只有小怪,没有大妖,不得不说全靠太一神力镇压。但如今我观此妖物,竟是个乙等大妖!实在让人惊诧!无量天尊!”
“法师,何为乙等妖?”杜希烈问道。
太上洞神法师见众人不解,继续道:“我伏龙山先祖将妖鬼按强弱分为甲乙丙丁四等。丁等为普通鬼魂精魄,不具威胁,丙等妖鬼具备一般神通,但十来个强悍军士持强弓劲弩或是一般异人还是可以射杀的。此两等妖鬼,皆产自秽土,秽土不灭,则其不亡,但因其所害不大,因而视为正常。但若出现乙等妖鬼,则情况就另当别论了。乙等妖鬼,诡奇难敌,与前两者完全是天壤之别,寻常军士根本不是对手,唯有异人可匹敌。至于甲等妖鬼,无量天尊!贫道只在记载中看到过,想来应当已经被天一神斩灭殆尽,有生之年是不得见了!”
“原来如此,此妖物盘踞附近时间不短了,前后数批人马皆有去无回。原来竟然如此强悍!”
“杜大人,贫道还有一事不清楚,这河南道是否出了什么异状?竟然出现如此多的妖鬼?特别是那些异人,是否出现了意外?”
杜希烈与李瑧对望一眼,摇头说道:“法师的意思是?”
“贫道前面讲过,异人以天一神力于各地镇守秽土,这异人,并不特指某个人,而是指某处集合所有神力的异人。大妖在这样神力面前,根本不可能出现。如今出现了,必然说明此处的神力式微,不足以压制秽土之气。”
赵争心道:难道这个大唐世界一直都存在妖鬼,只不过被大量的修行之人所压制,才能维持统治?若真是如此,这里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了,与自己所知的那个唐朝,也就是朝代名称相同罢了。
“这,本官还真不清楚此事。若法师猜测无误,则此事便棘手了。”杜希烈抚着美髯徐徐道。
“无量天尊!事出反常必有妖,还请节度使大人早早准备。”说罢,又对着赵争道:“赵少府,这大妖乃是你一人所杀?”
不等赵争说话,李瑧解释道:“这妖物是被赵少府的天火所焚!我等赶到时,这妖物躲藏的驿馆火势冲天。”
“哦?这妖鬼怕火?”太上洞神法师蹙眉问道。
“下官猜想应该是的。但不是普通火焰,而应当是赵少府异人之火。”李瑧道。
“赵少府真是上神眷顾之人,如此年纪便能获得天一神力的异人可不多”太上洞神法师感叹道。
杜希烈也笑道:“赵少府一身神通,可愿入我幕府,助我河南道诛除妖鬼?”
赵争一愣,这,感情这是要招揽自己呐?
他略一思量,婉拒道:“多谢杜大人厚爱。只是下官有有官职在身,且要进京听调,恐怕难以久留。”
杜希烈“哦”了一声,抚了抚美髯,又道:“如此还真是不巧了。不过人各有志,本官也不勉强。赵少府不如在城内多住几日。”
“这,大人厚爱,下官心领了,只恐不能及时赶到京城。”赵争道。
“不妨事,本官安排良驹遣人送你一程,不会误了少府听调之事。”杜希烈不容赵争分说,大手一挥。
“这,好吧,就听大人安排。”赵争见杜希烈如此坚持,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也想不通透,索性答应下来。
几人又聊了一阵,杜希烈提出要与太上洞神法师论道,赵争便趁机告辞。
李瑧已经事先安排好了住处。
赵争所住之处在位于汴州城西郊的驿馆。赵争辞别李瑧派来护送之人,被一个懒洋洋的驿卒引着,进了驿站。
这驿馆共两层,内里颇为气派,用度也是一应俱全,全然不似赵争杀死发丝妖鬼的那个偏僻小驿。
不过,不知是否因为妖灾的影响,馆内所住之人极少,七八个驿卒,大都无事可做,偌大个馆驿显出荒凉清冷。
赵争在一个精瘦驿卒的引领下,来到位于二楼里间的房门口。
那精瘦驿卒倒也热心,殷勤嘱咐了一些注意之事,便告退下去。
赵争环顾四周,房间很大,陈设比较简单,有一张木床,一张茶几及两把木椅,其余一些盆架等零星之物。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临街的精致。
古人是没什么夜间娱乐的,因而纵使再新奇,临窗看了一阵也觉得无味。
简单洗漱后,便上了床。赵争取出宿神箔在手中把玩起来。不知什么原因,这宿神箔已经不复先前那种全身布满铜锈的模样,此时在烛光映射下发出耀眼的金属色泽。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赵争正想着,忽然窗外传来一阵阵的跑动声音,甲胄环佩相撞,叮当作响,伴随着男人的呵斥声,显出肃杀的氛围。
他皱了皱眉。
大晚上的怎么回事?
难道是妖鬼进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