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都城暗巷的垃圾桶旁,那在灼热的气候之下发酵的气味引来臭味相投的飞虫群魔乱舞,而它的旁边有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在咀嚼着翻转出来的腐烂食物;
只是在这位应该算是女孩子的面前,一位男人俯身向她伸出了他温暖的大手,这人既不是人贩亦不是罗网卫,但他却远比他们更加可怕,因这位男人天生便是重瞳;
“汝辈想余生都不再受这饥饿的折磨吗?”
还很懵懂的女孩不懂这位贵人所言何意,只是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位男人便露出一丝露骨的笑容“只是这代价是汝一生的幸福,汝可还愿意吗?”
女孩不懂这位贵人所说的幸福为何物,她只知道如果饿着肚子便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做幸福;
时光荏苒二十年后,已经成为人母的小女孩终于明白了当初大人与自己所说的那句话是何用意。
她恍惚之间突然不再那么坚定,她想如果当初屈辱地饿死,是否会比这种带着羞愧地活着更加幸福呢?
因她毁了一位善良女人的幸福,因她的丈夫眼中从来只有那一位妻子;而她也毁了自己的幸福,因她的丈夫眼中从来没有自己的影子;
最无力的却是从来错得便不是她们两人,于是这个女人静默地自缢了,只留下一位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她相信那位善良的女人会照顾好他;
十年之后,在那古朴雅致的深庭之中,在它那寂静的庭院之中,一大一小两位少年正依靠在那数百年梧桐粗实的躯干之上听着那半削的竹管潺潺的水流声;
他们虽不是一母同胎的亲兄弟,只是却远比贵族门阀中那些以相同血统链接在一起的亲兄弟要默契得多,只因他们从不会为了那权势自相残杀;
那位年纪稍小的男孩不过七八岁,向来喜欢天马行空的他眨着狡黠的眼睛对着身旁的少年说道
“大哥,吾辈以后便不要再在这沉闷的家中呆了,一起去策马仗剑行走天涯吧”
年纪稍大的少年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笑道
“好呀,自从主母大人病逝以后,吾辈也不想在这家中多留片刻”
只是那个冷面男人出现了,即使这两个都是他的亲生子嗣,他也没有带着一丝怜爱的情绪
“痴人说梦,在你们带着这双眼睛出生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你们的宿命便已经决定”
小男孩瑟瑟发抖地作了一个揖“恭安,父上大人”
那个稍大的少年却只用他那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住这个男人,他从来便不是自己的父亲,因他害死了自己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女人;
那位男人已经习惯了这种饱含仇视的眼神,即使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无差别
“姬无念,你应该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持久了吧”
稍大的少年听完这句话后手便开始哆嗦个不停,那个男人只是冷哼一声便离开了,只剩下那个稍小的孩子懵懂地牵着他的手;
少年缄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重耳,要不要今晚与大哥一起出走”
男孩听完便一脸激动“甚好,无论大哥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夜深人静之时,那一轮满月如此皎洁,一对少年便奔袭在这片荒原之上,小男孩能够感觉到大哥的心事重重,因大哥自从听到父上大人说过的那话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
一发风驰电掣般弩箭朝着小男孩劲射过来,多亏那位眼疾手快的那位少年险之又险地拉过这个小男孩,他才躲过一劫;
这四周便有几道黑影围住了他们,这几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并没有遮掩住自己丑陋的相貌,因他们便是火之帝国最飞扬跋扈的罗网卫;
领头的那位罗网卫阴森森地冷笑着
“磔磔磔磔,吾辈万没想到重瞳家的两位继承人竟然自己逃离了那片鸟笼,倒是省却了吾辈不少麻烦”
少年便将那个男孩紧紧地护到身后,在那如水般月光的照射下,依稀可见这位少年与那个男孩竟然都是天生的重瞳;
罗网卫彼此对视一眼,便很有默契地摆开队列,几人从四个位置向这个少年围拢了上来;
这些久经训练的恶徒们配合起来确实毫无瑕疵,只是几个回合这位少年便遭受了好几脚,身上也被那泛着冷光的匕首划出好几道血淋淋的伤痕;
少年狠狠地推开那个男孩,便喊他去求救,由他来拦住这些罗网卫;
罗网卫本就只需要一双眼睛即可,这个小男孩是生是死倒也无关紧要,所以他们也未曾分人阻拦;
小男孩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只会拖累大哥,便含着泪向着远处奔袭,他远远地看见大哥已经放倒了几名罗网卫;
最后一名罗网卫是同他一齐倒下,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暴走的男孩转了回来,他能看见那僵硬躺在血泊中的四名罗网卫,还有奄奄一息的大哥在大口喘着粗气;
小男孩想要用手堵住大哥身上的伤口,只是那止不住的血迹依旧涔涔地向外流淌,少年艰难地抬手想要抹去小男孩眼角的泪痕
“重耳,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大哥本来便是注定要死的人”
小男孩听不进这种丧气话,他边堵住伤口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这是什么道理,大哥说得什么我听不懂也不想听”
少年苦涩地笑了一声便咳出一大口血迹
“重瞳家便是这样无情,自古所有的孩子只能存活下来一个”
小男孩不可置信地止住啼哭,因他从未听说过这般事情;
少年似在追忆他短暂的一生
“也许吾辈的出生便是个错误,因我的出生,我的母亲自缢了;但我从未怨恨过主母大人,因她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女人,我心里也早就将她当做我的亲生母亲看待”
“重耳,我也从未怨恨过你的出生,因我知道,咳咳,如果有可能你也不愿降生在这样的家里”
少年又咳出一大堆血“咳咳,这也许便是姬家先祖自己的嗔念酿造的恶果吧”
少年勉力反握住小男孩的手
“重耳,请你好好活下去吧;如果这一生有可能的话,便让这种宿命终止吧,不能再让前人的恨意永远循环下去”
小男孩姬重耳便在这片荒原之上为大哥造了一座简陋的孤冢,重瞳家虽有属于自己那幽静的墓园,只是他知道大哥是不喜埋葬在那片将仇恨世代传承的土地之下;
小男孩姬重耳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家中,如果这承袭了千年的恨意需要一个人去承受,他希望自己会是这不端命运的最后一人。
............................
今日已鏖战至擂台战的第三轮,经过前两轮的较量,已然有半数的少年被淘汰出局,他们只能另投其他学院的入院选拔或伺机等候来年的入院选拔;
无论如何,经历今日一战以后,便会决出最终晋级德利学院的三十二人;
鲁西少年遥望着那已经喧闹的决斗场,他本轮的对手已定格于一位名为威斯特的少年名字之上;
只是这位少年的姓氏与昨日那位未曾露面的少年一致,两人应是族系吧。
鲁西少年望着那位跃动上来的对手,那是一位浓眉大眼的壮实少年,尽管他身上配饰着专属于贵族的服饰,但他的唇颊之间并未流露出贵族那种骄横之气,反倒添了几分天然与真诚;
壮实少年威斯特上来便向着鲁西少年恭敬地作揖“恭安,鲁西公子”
见他眉眼间并无矫揉做作的神情,鲁西倒是难得见到如此纯朴的贵族少年,便也恭敬地回礼“恭安,威斯特阁下”
威斯特本性天然,见得鲁西少年如此和睦,便也絮絮叨叨起自己的轶事;
在言谈之间,鲁西便知晓了昨日本应与自己对战的那位少年是这位威斯特少年的同胞弟弟布利斯,这两位少年都是那临近天际城的瑞立城中一个末等贵族家族的嫡系成员;
前日那布利斯少年因与对手斗了个旗鼓相当,便有些气血不足;再加上亲眼目睹了鲁西少年与那慕容剑仙的顶级一战,自认毫无胜算的他便果断选择了弃权;
威斯特满脑便只想与弟弟进同一所学院,布利斯既然被淘汰,他自是也不想晋级;
只是他与弟弟的性情不同,他遵循母亲对于自己的循序教导,因母亲对他说过: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莽夫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道义也;
他自是不懂母上对于自己所说那番话的深意,只是他明白母亲对于自己所说的另一番话
“吾儿若是想行何事就只管去做吧,只要你且认为这样做是正确得;父上和母上便永远都会立于你的背后支持你,还有你的弟弟”
威斯特曾无比崇敬自己的祖父,那个被称为吼牛图克的男人;
那个老是用他那坚硬的胡鬃扎自己的老人家曾是瑞立城最家喻户晓的人物;
曾几何时,瑞立城临近的一座名为太山的山侧曾有猛虎为患,山中居住的妇人的弟弟,丈夫和儿子都被这条猛虎吞食,一时间风声鹤唳,整个瑞立城都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图克便先去他常去的酒馆中猛灌了三碗伏特加,身后跟着一大群好奇的人的图克摇摇晃晃地便出了城,独自上了那三碗不过岗的太山山冈之上;
虎啸山林,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便跳了出来;
那个打着饱嗝的壮汉便一重拳打在那白额猛虎天灵盖之上,竟硬生生地震碎了这只猛虎的头盖骨;
酒劲上来的图克便拽起那只死虎做起被褥,倒头大睡,鼾声如牛,直到半夜酒醒之后才拖着那只死虎下山,一时之间那'吼牛图克'之名便闻名遐迩;
威斯特是个很有威胁的少年,因他的行为极为果决,一旦出手便不会拖泥带水,犹犹豫豫;并且思想单纯的他总能敏锐地发掘出对手的防守漏洞,这种战斗风格倒是与斯米尔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斯米尔在攻防之间总能寻觅到一个合适的兼容点,所以他能够做到有条不紊的攻守兼备;
但威斯特却是毫不顾忌防守的极端战斗方式,他更像是那沙场上的死士,只求有死无生,一往无前;
鲁西少年抬手之间便已寻找到了威斯特的好几处破绽,轻巧的一个八倍手印的悬气术加速,鲁西少年便踩着那瞬息之间的碎步向着威斯特挥手的间隙俯首避开,一个冲拳便重重地撞击在这位壮实少年的腹上;
威斯特被鲁西少年那带有气旋的冲拳逼退了好几步,踉跄之间一个后脚跟踩实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只是鲁西少年的一个侧踢便已斜劈到他的挡臂之上,威斯特被踢翻在地;
威斯特少年虽身材壮实,但动作却很灵活,他一个翻身便单手撑了起来,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鲁西少年连续的下踢,这两人在瞬息间便又做了几个回合的交锋;
只是尚有阅历的元师都能看清场上的形式,纵使威斯特少年能够侥幸避过鲁西少年的一两波攻势,但是最擅长设计的鲁西少年最不乏得便是连环攻击;
在鲁西少年这种环环相扣的攻势之下,威斯特少年能够坚持到几个回合才是问题的关键,胜负从来不存在任何悬念;
鲁西少年也能觉察到这位威斯特少年的颓势,他防守问题的关键在于他身后的巨大空间都是没有被考虑防守的漏洞;
只要对手能够渗透他前方的攻势,那他的身前与背后将前后无法照应,自顾不暇。
这种极端的战斗风格让鲁西少年意识到这个纯朴的少年应是将自己的后背交托给了某个重要的人守护,这人便应该是他口口声声念叨的布利斯;
这两位形影不离,并肩作战的兄弟让鲁西少年想起了那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墨丘利家族;
墨丘利家族曾经诞生过一对天赋异禀的双胞胎,从小便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最终铸造了一门双上级元师的奇迹;
这对兄弟配合起来一攻一守,天然无缺,在那个时代也成就了无敌的传说;
只是这对心有灵犀,志趣相投的墨丘利兄弟终究因为他们的性情太过相似,所以他们便都毫无缘由地爱上了同一位女子;
这位出身于古拉加斯家族的温婉女子似是那九天之上被贬谪下来的天人,只是一颦一笑就足以掠夺走这两位兄弟的心意;
于是争风吃醋的他们满心满意考虑地便不再是彼此,他们的配合也因为自缚手脚而漏洞百出;
最终被幕刃侵袭的墨丘利家族全员覆灭,这个昙花一现的家族从此没落;
曾有那未能闪耀在星海之上的吟游诗人作评
“明鉴里的鲜花总是艳丽,因它们模仿的是别人无与伦比的神态,因它们从未理解烈阳与雨露的含义;只是当伸手去触碰这闻不见清香的鲜花时,才能明白那终究只是虚无缥缈的美丽而已。”
默契从来不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便可以先天形成,因为它需要两位心意相通的人之间的情感共鸣;融洽也从来不是两个人志趣相投便可以形成,因为它需要每个人都懂得要互相退让,懂得去体谅彼此;
正是因为威斯特的痴和傻,正是因为布利斯的退和让,所以这对平凡的双胞胎兄弟注定不会如同那昙花一现的墨丘利兄弟那般,他们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那种人;
威斯特又是一个冲拳起手,配合那轻巧快捷的启元系悬气术符印向着鲁西少年挥拳而来,鲁西少年只消一个侧斜便避开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拳;
鲁西少年趁着这个间隙,便是毫无保留地双手结印的八倍符印,凭借一个悬气术的速度加持便轻易地绕到了威斯特的背后,一个手刀劈到他的脖颈之上,威斯特便晕睡过去;
胜负已经分晓,一位面容酷肖威斯特的少年跃了上来,这应该便是威斯特所说的布利斯。
布利斯慌忙探查一下大哥的脉象,发现并没有任何异常,才知道这位蓝瞳少年已然手下留情;
“我的力道只是将他击晕了,不会遗留任何后患”
布利斯松了一口气,表情一向冷峻的他难得地向着鲁西少年点头致谢,便驮负起那与自己身材并不相衬的大哥飘然而去;
望着那对迥然不同的兄弟远去的背影,鲁西少年想起了自己与马克雅思老师游历五大国时的结识的一位故交,这位少年现在的性情是否还如先前那般呢?
决斗场中响起了巨大的机械声音,鲁西才知道第三轮的擂台战已然全部结束了,他望向那巨大的琉璃屏幕,发现力克强敌的火元村的孩子们全都顺利晋级了;
这四个少年果真是火元村的黄金一代,只是这里只是他们旅程的起点,那关于德利学院开始的秩志也才刚刚开始而已;
只是无论是怎样的波折,这样这群孩子能够守着彼此之间的友情,守着那一颗初心,此间归来,他们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