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历一千九百一十三年,春,界门飞星已过九载。
早春刚至,万物复苏,刚经历过严寒考验的花花草草也从泥土中探出嫩芽,寻找着春天的气息。粗壮的树干上也发出了嫩绿的细芽,星星点点。鬼族部落外的一片空地上,已长出了大片的兰苓花苗,在春日的微风下微微摆动,给黑黝黝的土地装点了绿色的笔迹,预示着浓春之时,将开出炫丽的兰苓花海。
空地旁的一颗矮粗的树上,一个孩童躺在一根不是很粗的枝干上,双手抱着后脑勺,仰面朝上,闭着眼睛,正在享受早春温暖的阳光。
忽然孩童双眼睁开,想翻身找支点,但是背下的树干变的软绵绵的耷拉着垂了下去,孩童的身体失去了支撑,从空中直接落下来,摔在泥土上,发出一声闷响。
“叫你在这里偷懒,下次再不去学堂听学,我直接把你从灵霄顶扔下来!”说话的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但还未见其人。
“花苓姐!我可是肉身凡胎,会摔死的。”孩童从地上爬起,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抱怨的叫着。站直身形后,可见孩童面容白净,一头黑发扎在头顶,从头顶落下一缕几寸长的马尾垂直脖颈处,穿着一身整齐干净的青布衣。
“摔死了才好,我可以少一份差事,以后就多点时间修炼。”话音未落,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女孩从树上缓缓落下,在孩童面前站定。面容精致,粉嫩无暇,一头黑色的秀发落入腰间,头上装饰着几朵小花,一身雪白的绸布长衫,一尘不染。正是多年前在此处捕蝶的小花苓。
“速速随我回学堂!”花苓已向孩童下了命令,双手叉腰表情严肃的看着他。
“善……!花苓姐”孩童有气无力的回应,故意把声音拖的老长,慢慢的朝着花苓走去。走到花苓旁边时,孩童忽然跳起,伸手将花苓头上的一朵小花摘下,然后快速的跑回部落。
“白茧!”花苓朝着孩童的背影大喊,嘟着嘴生气的跺了跺脚。看着跑开的孩童的背影,脸上又慢慢的换上了笑容。
这个孩童正是当年的界门飞星。
回到学堂,白茧刚坐回自己的位置,花苓就紧跟着走了进来。学堂内大大小小坐了十来个孩童,皆是十岁左右,正直听学年纪。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一个十来岁男孩,面容清秀,发髻梳的十分整齐有型,一身绸布白衣,落落大方,挺身端坐,看上去十分精神。正是当年与花苓一同捕蝶的白末。
“小花苓,下次就不劳烦你去找白茧了,还是我来代劳吧。”白末见二人回来,便开口劝说花苓。
“他是我家弟,自当尽心管教,不劳师兄。”花苓经过白末身边,行礼回话后,径直朝白茧旁边的座位而去。
“白茧年幼,吾等师兄师姐皆可管教,也能替小花铃省心。”白末视乎想讨好花苓,继续巴结,正想起身时学堂门口进来一人。面色白皙,略施粉黛,黑色长发在头顶挽着发髻,一支青色玉簪将发髻固定,发梢垂落至后背,身着紫色长衫,腰间紧紧的围着一条黑色腰带,上面镶嵌着十来颗玉珠,灵气十足。
来人名唤言婉然,是负责教习孩童的众多老师中的一员。也是言映寒的妹妹。
“言师!”所有孩童皆站起鞠躬,向进来之人行礼。
“孩子们,入座吧。”言婉然回礼后,让其落座。
“一个月前,首柘司已为大家进行了开灵祭祀……”言婉然缓缓的讲述着今日的课程,坐在最后角落里的白茧早已心不在焉,令他沮丧万分的正是几日前的开灵祭祀。
一月前,望界峰下已准备好一个祭坛,葶苎端坐在祭坛正中,面前布置了一个法阵,五颗灵石悬浮在法阵的五个阵眼处,地上刻画着五芒星的图案,图案正中摆放着一个蒲团。显然是为了协助开灵而设立的小型聚灵法阵,有葶苎的引导,必将万无一失。
正直晷阳顶照,此时开灵,将事半功倍。只见言婉然带领着十来个孩童缓缓走到祭坛前方,言婉然不慌不忙的安排他们围着祭坛盘膝坐下,径直走到葶苎面前。
“首柘司,孩子门已经带到,是否可以开始?”言婉然行礼问道。
“晷阳当空顶照,时辰正好,开始吧。”葶苎缓缓睁眼,向言婉然点头微笑道。
“白末,你最年长,你先来。”言婉然回到孩童处,环顾了一圈,向着白末微笑说道。
“善!”白末起身向言婉然行礼,大声应答,满脸自信的向法阵中间走去。
来到蒲团前,白末向葶苎行礼,葶苎微微点头,示意落座。
白末毫无紧张感,干净利落的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双手道指放于双膝之上,两眼紧闭,感受着四周灵气的波动。
“聚灵阵可汇聚五灵之气,汝在阵枢应能感受到浓郁的灵气,尝试将灵气由口鼻吸入脏腑,然后将体内浊气置换呼出。”葶苎闭着双眼,缓缓指导白末纳灵,同时剑指立在胸前,以心神感受着白末体内灵气的聚集程度。
“开!”几个深沉的呼吸之后,葶苎将剑指指向白末,口中低沉一声。
只见白末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头顶开始有白色雾气缓缓升腾,紧闭双眼,表情十分痛苦,但坐姿并未改变分毫。几个呼吸之后,白末的长衫已被全身的汗水打湿过半,表情也已渐渐放松。
“气海已开,自行吸纳灵气十息,感受气海变化。”葶苎收回剑指,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白末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
白末没有回答,依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按照听学时所讲的理论,尝试着将灵气深深的吸入体内,然后由五脏吸收后转入气海,再将体内的浊气呼出。如此往复十息之,吐出最后一口浊气后,缓缓的睁开双眼,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起身后向葶苎行礼道:“谢首柘司!”
“气海初开,可自行感受,切忌操之过急。”葶苎未起身,看着白末急匆匆的步伐走出法阵,倍感欣慰的说道。
白末走到孩童的后排第一个位置,盘膝坐下,试着感受气海中翻涌的灵气。大家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同时也迫不及待的想上去一试。
紧接着十几个孩童都顺利的打开了气海,白末身边的人也越坐越多。最后只剩下言花苓和白茧二人。
“白茧,不要怕,昨晚爹和娘都已告知我们要领,定能顺利开灵。”花苓在起身前安慰白茧。
“放心吧,花苓姐,你先去吧。”白茧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花苓的安慰,遍微笑的敷衍回答。
这时花苓已经起身走向祭坛,白茧心中已开始七上八下。昨晚花姨趁小花苓睡后告知白茧,他体质与常人有异,开灵一事连首柘司与族长都无法断言,但也不放一试,首柘司定会尽心助你开灵。
恍惚间,一个声音打断了白茧的思绪。
“小花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顺利开灵的。”白末兴奋的起身朝着花苓摇臂呼喊。
“嗯,谢谢白末哥哥。”花苓从祭坛走下,回了白末一个微笑,接着缓步回到白茧身边,小声说道:“加油!”
“放心吧,花苓姐,没问题的。”白茧回应着花苓,缓缓起身,走向祭坛。
“先坐下吧。”葶苎看白茧已来到祭坛中,双眼凝重,交待道:“等会按我指示,切忌勿要妄动,我等协助开灵可减轻自行冲开气海的痛苦,也能引导灵气在体内游走,降低灵气损伤经脉的危险。自古以来开灵失败者不在少数,只要不伤及经脉,仍可再次开灵。”
“葶苎姑姑,白茧明白,定会按照嘱咐行事。”白茧目光凝重的看着葶苎,想极力掩饰不安的内心。
“嗯,开始吧。”葶苎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明白此次开灵与其他人的不同。
白茧落座,开始感受周身灵气。
望界峰顶,白?与四柘使皆在观望。特别是花月容万分紧张,紧紧握着言映寒的双手,目光一丝都不曾离开过白茧。
“花姐,不要紧张,小茧自幼就十分听话懂事,吉人自有天相,虽然他体质与常人有异,但这几年来从未看到他这体质有碍他的成长。相反,他还比其他孩童更加健康。”白沐见花月容紧张万分,便开口安慰。
“是啊,容儿。花苓与花栤幼时还会偶生寒疾,但小茧却从来不染,虽然体质有异,但也不一定是坏事。”言映寒接过白沐的话语,同时紧紧的握住了花月容的双手,示意别紧张。
以往遇事都是闭目静心吐纳的洛涧渊,此时也是眉头紧锁,虽然表面未露出一丝担心,单从此时未闭目修养,就已可看出其内心的不安。
白?见四人的情形,不免叹气摇头。
白茧无父无母,由花月容与言映寒抚养长大,自幼便十分懂事,其他孩童哭闹顽皮时,白茧却异常安静,从不恼人,以致葶苎与四大柘使皆欢喜。而且学习速度异常惊人,众人有时皆被问的哑口无言,导致学堂老师皆怕白茧提问。一年前,言婉然教习孩童们感知灵气时,白茧无论如何都感知不到灵气的存在,一再追问花姨,才告知其体质有异。慢慢的,白茧从一个学霸,逐渐被其他人超越,成为了一个只知理论,无法实践的异人。这也是白茧总是逃学的原因。
“收!”随着葶苎一声低喝,白?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小茧,此次开灵未成,勿要灰心,且回去休息,择日请族长督导,应无关隘。”葶苎缓缓收回剑指,皱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安慰白茧。
“葶苎姑姑,我明白,劳您费心了。”白茧十分沮丧,但还是行礼,谢过葶苎后,起身缓缓回到队伍中。
“白茧,不用灰心,我鬼族自古就有很多名士第一次开灵也不成功的,回去我让娘亲请族长亲自给你督导。”花苓看着沮丧的白茧,上前安慰。
“花苓姐,我明白的,我先回族里休息。”白茧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的向部落走去,身体像流水一样无力的穿过兴奋异常的其他人,除了花苓无力的安慰,没有人关心他成功与否。
“花苓,你跟着去看看小茧,他现在需要你这个姐姐陪着。”言婉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叮嘱花苓后,就开始组织其他孩童,准备返回。
“善!”花苓向言婉然行礼后,便向着白茧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言婉然向葶苎告辞后就带着兴奋的孩童们返回了。下一刻葶苎已出现在望界峰顶。众人见虽未成功,但至少未生事端,便放下了悬着的心。
“族长,白茧气海被锁,根本无法冲开,如果强行冲击气海,其经脉恐承受不住,我怕会爆体而亡。锁其气海之物,好似当年的茧壳。”葶苎向白?行礼后,缓缓道出缘由。
“茧壳?”白沐惊讶的发问,“茧壳当年就被他吃了,怎么会在他的气海,还把气海锁的那么死?”
“虽未成功,但也未伤及经脉,再择吉日,请族长一试可否?”花月容放下了悬着的心,但毕竟养育之情,不想白茧如此一生,只能请族长亲自督导。
“容儿,不可如此执着。”言映寒在旁劝说花月容,“引导开灵一事,全天下皆此一举,就算族长亲自督导,也是如此,何况首柘司已尽全力,并无机会。”
“言师兄所言极是,方法只此一举,并非因人而异。”洛涧渊紧锁眉头,“私以为,小茧体质存异,开灵方法应另辟蹊径,不可以此法引导。”
“黄柘使所言甚是,只是这方法,我等皆无头绪。”白?同样紧锁眉头,缓缓说道:“冥冥中,这茧壳似乎在隐瞒什么,就像当年我等无法探知灵茧内是一婴儿一般。这次似乎也隐瞒了开灵的方法,只是在等待一个成熟的契机。”
“族长如此解释,在下甚是觉得在理。”葶苎等人皆赞同族长此番推论。
“我等还是边等待,边寻找这个契机。”白?眯着双眼,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但又无法笃定,缓步下山而去。
“善!”众人回礼。
白茧的思绪回到学堂之上,言婉然的讲解也到了尾声。
“好,今天就讲到这里,孩子们,都回去各自领悟吧。”言婉然结束了讲解,向孩童们行礼。
“谢言师!”孩童们皆起身鞠躬行礼,紧接着便三三两两的结伴跑出学堂。
言婉然抬头看了一眼白茧,仍然用手托着右腮,望着学堂外远处的天空。
“白茧,走啦,娘亲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花苓起身拉起白茧,想用美食让白茧打起精神,显然没有一点用处。
“知道啦,花苓姐。”说着白茧便有气无力的跟着花苓走出了学堂。
“本以为我鬼族出现了一个天纵之才,却不想无法纳灵。”言婉然唉声叹息,也跟着缓缓走出学堂。
“白茧,开灵前你万众瞩目,为何开灵失败,还是如此招人眷顾。”学堂外的一棵大树背后闪出一个身影,咬牙切齿,满眼的嫉妒,“你等着瞧,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