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落,万物萧条怅然,簌簌落叶被阵阵秋风席卷至了天涯。荒草凄零的古道上,美人牵着白马,缓缓而行。
秋意渐凉,暮色微重。
云千雪心情却分外明媚,洁白的面纱掩盖着她绝美的容颜,不见半分喜怒,只是,在她翦水秋瞳之中,盛满了盈盈柔情,心中镂刻的,是昨夜那名少年的影子。
飞乌山庄之战过后,云千雪本欲跟着队伍去寻宫主,怎奈脑海中总是闪过那个煅魂高手的容貌,那个少年的眉宇轮廓,像极了深埋在她内心深处的一个影子……
十年的悠悠岁月,当初那名小乞丐的明亮双眸,已成为云千雪心中无法湮灭的记忆。每每看到夜空之上的皓月繁星,她总会想起他的眼睛、他的笑脸……以至于,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云千雪都会莫名其妙地流下泪来……
故而她又折返进了飞乌山庄,骑着骏马跟了萧寒云众人一路。在萧寒云发现她时,她已有些许的紧张与害怕。她确实不是来杀人的,她只是来多看他一眼的……
古道的尽头,阡陌纵横,旁边的村落升着袅袅炊烟,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下,显得美好而安详。
云千雪打马进庄,随即在村庄的西南角停了下来,在这偏僻所在,有一座年代久远的院落。云千雪拴马立定,见左右无人,飞身朝院落去了。
院中破败不堪,此时正亭亭玉立的站着几个蒙面少女。
云千雪俏脸带忧,快步走向前去,问道:“花姐姐,宫主伤势如何?”
一个红衣女子答道:“怕是有些不妙,只是那人还在房内为宫主疗伤,我们不敢打扰。”
另一名容貌清丽的白衣少女道:“也不知那人与我们宫主是何关系……”
适才说话的俩人,正是十年前在临江城绝世山庄出现过的花海与殷儿。
“对了,雪儿。”
殷儿眨着美目,一脸好奇道:“一整夜都不见你的影子,你且给姐妹们说说,偷溜到何处玩去了?”
“我……”云千雪眉目间透出几分少女的娇羞,半晌,才轻轻道:“我迷了路,几经辗转,才寻得此处……”
殷儿看了她一眼,脸上自然是一百个不信。
花海在一旁道:“其他姐妹都已前往帝都。我们再等一夜,若是屋内还没动静,你们二人就将宫主带回去医治。”
云千雪与殷儿纷纷点头,清澈的眼神之中大有担忧之意。
月上中天,几片阴云遮住了点点星光,天地一片静寂。
房屋之中,烛火摇晃。一袭白衣的萧一笑正襟危坐,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床上的美貌女子,英俊的脸庞上隐隐挂着几分疼惜之意。
人生如戏,终是幽微曲折。说好了不再相见,今日再度重逢,却是情更深、意甚切。
不知过了多久,红衣女子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
萧一笑脸闪喜色,轻轻唤道:“阿彩……你醒了呀?”
女子苍白的脸上罩着一层寒意,冷冷道:“我姓花,叫彩绘。阿彩是谁?我不知道!”
萧一笑张了张嘴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花彩绘瞥了他一眼,语气仍旧冷若冰霜:“阁下救命之恩,花彩绘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血蝶宫定然加倍报答!”
萧一笑苦笑道:“我知道你恨我……”
花彩绘心中一痛,眼泪倏尔夺眶而出:“公子说笑了。你我萍水相逢,何来恨字一说呢……”
“即是萍水相逢,你流眼泪做甚?”
“我……我没流!”
说罢,泪水却似泉涌一般,落得更急了……
萧一笑坐的更近了些,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手帕,轻轻地替她擦拭着泪滴,淡淡道:“你莫哭,有人会心疼……”
花彩绘双眼梨花带雨,一脸幽怨地看着萧一笑,半晌才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飞乌山庄?”
萧一道:“自然是去寻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
花彩绘若有所思,蓦地恍然大悟道:“那个男孩……”
萧一笑点头道:“不错!正是他!”
花彩绘往事涌上心头,仿若昨日才过,一时间,默然不语。
萧一笑凝定心神,淡淡道:“那个女孩……她还好么?”
花彩绘看了一眼窗外,冷冷道:“她此刻应是在这院子里,你大可以自己去问问她。然后再把她的身世告知于她。”
“你终究还是把她带入到了这纷争不止的江湖中来……”
花彩绘面色低沉,眼中大有嘲意:“人生在世,何处不为江湖?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萧一笑面露痛楚道:“你将她带回血蝶宫,本在我预料之内。只是万万没想到,你竟成了血蝶宫的一宫之主,还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制造出那么多的杀戮来!你纵然万般恨我,也不应迁怒到万千众生身上啊……”
花彩绘不说话了,她一双妙目看着摇曳的烛光,思绪纷飞。
一时间,屋中寂静无声,呼吸之音清晰可闻。
片刻,花彩绘才幽幽道:“你以为十几年来,血蝶宫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泄我一己私愤么?萧一笑,你太小瞧我这个宫主了……”
萧一笑不明所以,问道:“你此话何意?”
花彩绘轻笑道:“十六年前,中州四大家族皆遭灭顶之灾,死伤数万人之众。你可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什么么?”
萧一笑摇头道:“我在这十几年中,奔波各地,几经艰辛,才查出几丝线索,可惜也只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花彩绘正色道:“然而,你却不知,帝都冷氏早就在十几年前,将此事彻查的清清楚楚,枝末尽明!”
“什么?”萧一笑瞠目结舌,震惊无以复加,片刻才道:“怎地此事又跟帝都扯上关联了?”
江湖恩仇,生死各安天命,帝都无权干涉,这是中州大地数千年来一条亘古不变的原则。
花彩绘道:“旁人皆道:我血蝶宫是十几年前才在江湖中成门立派。殊不知,血蝶宫根基悠远,帝都初建,血蝶宫即成,从古至今,已有千年之久!血蝶宫本就是帝都冷氏建立在江湖中的一股暗势所在,也是其最后的一道底牌。若非生死关头,绝不轻易出动!”
“生死关头?呵呵!”
萧一笑眼闪锐芒,面露冷笑:“六十年前的正邪大战,难道还不算生死关头么?为何不见血蝶宫有所动作?”
花彩绘反问道:“你们剑门不也是按兵不动么?三万剑门弟子,只有萧九天一人肯出山救世……”
萧一笑哑然。
花彩绘继续道:“外敌入侵,中州武林势必会倾力抗衡。不到帝都城破的前一刻,血蝶宫决然不会出击。而今之势,比之六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一笑大惊失色,忙道:“此话怎讲?”
花彩绘撵着鬓前青丝,幽幽道:“十六年前,云、萧两家惨遭灭门,除却这俩孩子之外,无一人生还,你有没有想过?其余两大家族如裴、白二家,其实力略逊于云、萧二家,但是他们为什么能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
萧一笑喃喃道:“裴家遭受重创,只有裴世元一人杀出重围……”
花彩绘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嗔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着替你的死对头说话!哎……不过也不怪你。若不是帝都知晓此间幸秘,世人如你我,断然不会明了这其中的缘由……”
花彩绘叹了口气,继续道:“灾难的源头皆在那双青蝶玉佩之上……那双玉佩,是打开神封邸的密匙所在。十六年前,惨案发生之后,帝都冷氏便开始彻查此事,不消数月时日,真相已然明朗,原来那时候的裴、白两家就已觊觎帝都的神封邸已久,暗中扩张势力,大有谋反之意。若不是你刺月剑魂从半路杀出,不仅救了两个孩子的性命,还拿走了那双青蝶玉佩。裴、白两家早就在十六年前就杀入帝都了!试问云、萧两大世家消失之后,江湖各派有谁不是唯裴、白两家马首是瞻?”
倏地,房间一片黑暗,原来是蜡烛已然燃尽。
萧一笑看着透过窗纸照在地上的月光,叹道:“现在,我总算知道血蝶宫为何大肆屠杀江湖各派的原因了!”
花彩绘沉吟道:“我们本打算步步蚕食,一步步瓦解掉江湖各派的势力,最后再将裴、白两家逐一击破。却没想到,血蝶宫的出现却似火上浇油,裴、白二人拿我们血蝶宫无甚办法,便又开始打起帝都封神邸的注意。此时的帝都城外,已经集结了各大门派弟子数万人之众,由风州白家的白道生统领着……”
一声晨鸡长鸣之声从窗外传来,东方天际已然开始慢慢泛白。
花彩绘看了一眼静立默然的萧一笑,幽幽道:“我想,裴、白之众应当会假借为公主庆生之名进入帝都,然后在公主寿辰之日,灬逼迫冷帝打开神封邸……”
“可是,没有青蝶玉佩,他们又如何能打开神封邸?”
“你以为只有青蝶玉佩可以打开封神邸么?错了,还有一个法子的……”
“什么法子?”
花彩绘突然笑了,带着一丝痛苦、一丝疯狂:“血祭之法……”
萧一笑不说话了。
东方晨曦初升,云海蒸腾,无数道金色光芒划破天际夜色,给尘世带来了光明与温暖。
花彩绘看着那个高大挺拔、深深镂刻在自己灵魂深处的影子,带着几分不舍、几分大义地说道:“萧哥,你带人往帝都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