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飘絮把被子盖上,江临又让她靠近些,把被子重上一部分给阿齐。风飘絮道:“你对阿齐真好。”江临傲然道:“他是我儿子,我当然对他好。”风飘絮轻笑,江临瞪眼过去,“笑什么?”风飘絮道:“江姑娘,你没听我一直喊你姑娘吗?你不过十五六岁,哪里有这样大的儿子。”
江临吃了一惊,一路风餐露宿走来,她面肿颜毁,容颜枯槁,英娘、店小二等都喊她大嫂,将她和阿齐误以为母子,风飘絮如何知晓不是,况且将她年纪猜得这样准。风飘絮见江临面露疑色,轻轻一笑,“我整日做的便是看人脸色的生意,如若看不出姑娘年岁,便也没法在凤栖阁活了。”
江临颇感兴趣,问道:“那你看阿齐多大?”风飘絮道:“十一二岁。”江临惊叫出声,佩服道:“你是第一个看出他有十二岁的,哇,没想到,在花楼里还能学到这般东西。哎,风姑娘,反正长夜漫漫,你我皆无睡意,不如和我说说,还有什么趣事。”
风飘絮转脸过去,江临见她望着头顶蛛丝,脑中突然想到:花楼乃是男人们消遣寻乐之所,趣事对她而言,正是痛心之事。她本就对凤栖阁怨恨在心,我再引她回忆不快,她恼羞成怒,对我和阿齐施加毒手怎么是好。当即捏着嗓子,歉意说道:“风姑娘,对不住,我乃一乡下愚妇,就喜欢听些是非传言,你不用理会,更不要动怒。若,若非要动怒,就打我两下,可不要打阿齐,他还病着呢。”
风飘絮扭过头来,媚眼如丝,“咦”道:“你说什么?什么病着?我方才想到一个,你要不要听。”江临讪笑点头,心里却想:风飘絮能将她和阿齐分别抓来,显然极为有心计。可有时又若赤子单纯,对名声尤其不在意。若是阿齐听她这番言语,怕是鼻子都要气歪。哎,阿齐的病也不知何时能好,他一日不好,我便要一日受制于风飘絮,不如,将她病情真相告知,她会不会感激之下放了我们?
江临漫无边际想着,耳边飘进咯咯笑声,就见风飘絮眉眼染红,艳丽迥异凡人。江临不禁又想,她这样美,性子又如此,定将男人迷得七荤八素,怪不得夺得花魁。只是不知,她面容完好时是何等惊艳。江临嘴角勾起,笑了几声,后问道:“风姑娘,恕我多言,你投了毒之后有何打算?”
风飘絮笑容霎时散去,冷冰冰望着江临。江临见多了她翻云覆雨,倒也不十分吃惊。不过她刀眉剑目凌厉阴狠,妩媚娇柔一丝不见,好似换了张脸般,仍不免感叹可惜。江临沉吟半晌,头扭向阿齐,见他呼吸顺畅,双颊红晕退去不少,心里大为宽慰。她手指抓起被子,正往上拉,却被风飘絮一把按住,恶狠狠道:“他们死后,我也不会活着。我这辈子,浑浑噩噩、脏脏污污,无一日顺遂,无一时称心,无一刻快活,不若早死早投生,来世为花为草为畜生,也不为人了。”说完,掩了被子,翻身睡去。
江临侧耳倾听,半刻不闻声响,她唤了声风飘絮名字,仍不得回应,才悄悄探身去看,只见风飘絮乌云堆于脸侧,头枕包袱,秀目闭合,呼吸均匀,早已睡去多时。江临手指勾住黑纱边缘,刚挑起一角,风飘絮就睁开眼睛,埋怨地瞪着江临。江临松开手,腰肢晃动吐出一个绵长哈欠,眯着两只狐狸眼,瞌睡连天地道:“怎么还不睡啊,哎呦,这地上可真硬。”
风飘絮眉头微皱,秀目染霜。江临心头咚咚跳起,就见风飘絮眉头拧得更紧、眼神更暗,随后快速摘下面纱。江临心想她脸上发痒吗?睁凑头过去,忽地,一计嘹亮喷嚏声炸在耳边,吓她一跳。风飘絮揉揉鼻子,将面纱带上,缓缓躺下合眼睡去。
江临腰颓下去,正要躺下,忽地想起什么,将手伸到脸上一抹,果真一片黏黏答答,她“呸呸”吐出几口口水,双手撩起衣襟,擦得脸孔发热,她犹不放心,起身想拿水洗一洗,走了几步便受制于脚上绳索,她挪回去蹲在风飘絮身前喊道:“风飘絮,给我把绳子解开,你喷了我一脸口水,脏死了。快点儿,不然我可要发怒了。喂,你装什么睡,快起来。”江临抓着风飘絮肩膀摇晃,风飘絮不耐烦地将她推开,却没有醒的意思,江临更加确信她在装睡,手下施加力道,可风飘絮却始终不醒。
江临瘫坐于地,朝风飘絮踹了两脚,骂道:“明早给本姑娘等着,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一通折腾,困倦袭来,她推开风飘絮,挨着阿齐躺下缓缓睡去。
她第二日一早,天刚泛起鱼肚白,风飘絮便将江临叫醒。江临全身酸胀,脑中昏沉绵困,盯着头顶银色白丝,一时不辩身处何地,风飘絮呼唤之耳,才悠悠转醒,迷瞪着双眼朝她看去,“做什么?”风飘絮手指着她旁侧,快活笑道:“江姑娘,阿齐醒了。”江临扭过头,果真见阿齐睁着溜圆双眼看着她,脸色娇嫩,只在双颊落些红晕,她将额头碰到阿齐脸颊,也不热了,她长出一口气,扬起眉头,凶巴巴道:“臭小子,你总算醒了,吓死老娘了。”
阿齐目光迟滞,张口沙哑愔愔,“你,你怎会在这里?”他余光瞟到风飘絮,心头火气,喊道:“你这坏人。咳咳······”他病了两日,本就体弱,加之手脚被缚,夜晚又睡在地上,九月末北国寒夜凉透,病情没加重全倚仗江临那副药。可一见害他之人,又唯恐她伤害江临,心里着急,全然没注意自身处境,挣扎着就要与风飘絮抗争,却不想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江临哈哈大笑,将手举到阿齐面前,炫耀般地说道:“别动了,我们俩如今是阶下囚呢。”阿齐气息急促,脸孔通红。江临道:“臭小子,整日和我闹别扭,这下好了,把咱们俩都赔了进来,满意了吧?”江临原想着他生病,又有风飘絮在场,不和他计较,可转念一想,还是趁热打铁,将他好好修理一顿,省得日后再惹麻烦。
阿齐鼓着脸,鼻翼翕动,眼中交织着自责、悔恨,但嘴上却不饶人地道:“我又没让你来救我,便让我死掉好了。”
“闭嘴!”江临唯恐阿齐哪句话惹怒风飘絮,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脸冲风飘絮笑道:“风姑娘,可否帮我解开?我将剩下的包子和药热一热,他好了,我也尽快履行承诺是不是?”阿齐拿肩膀朝江临撞去,喊道:“什么承诺?江临,你不准应她,她是要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