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细沙散,日晒雪消融。本是斗法地,生灵遁其中。
天胡仙人偶得指点,阴差阳错间进入了这世外桃源,只觉得中原以北再无景致可与其媲美了。望长天,白云几朵,日丽风高,斗法之力在此协调;观远景,树木郎琳,鸟兽栖盘,飞沙走雪难进其间;视脚下,绿意葱葱,草虫飞舞,未有世人有缘踏足。
小地方自成天地,虫鸟鱼仙宠可比。
细观将军虫,头乌黑,须粗长,外间少有的威风样;再看金丝雀,羽金黄,音成浪,凡间难寻着配成双;跃水赤尾鲤,膘肥壮,鳞闪光,南海观音亦想降。还有着花鹿,玉兔与牛羊,个个都是极品的像。
“西荒帝与北鞑君拓展版图少不了较量。不相上下的沙与雪,却在这里囤积了起来,滋养了一方土地,孕育了百千生灵。虽是无心,却是天意。”天胡仙人迈步其间,见到的花鸟虫鱼个个都是吸收了灵力而提升品阶的状态,自言自语流露出了钦佩。
“可是有人到此?可是有人到此?”
不远处传来呼喊声,惊得天胡一跳:莫非此地乃是仙家洞府?赶紧对着传音来的密林方向拱手行礼:“晚辈天胡,不知此地乃是仙家居所,擅自闯进,万望海涵。”
那原本狐疑的声音变得庄严起来:“速速近前,扶本仙出浴,饶你个从轻发落。”
天胡闻言以为是惹到什么尊师级别的人物,赶紧低头躬身碎步向前,边走便答道:“望上仙恕罪,小仙这就前来。”话是这么答,天胡仙人心中也是暗自嘀咕,什么样的神仙伺候沐浴便可饶去闯门之过?
穿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一湾清泉映入眼帘。莲叶水面躺,荷花枝头立,蜻蜓池上过,青蛙泽边鸣。阳光洒下点点黄金,微风吹过阵阵清奇,有仙气缭绕,有大道回。虽不是人间瑶池,但比那桃源也是不逊几分。
隐约间看见了泉水边有一个身影,肆意阑珊,仰面朝天的坐在水边,头瘦长,体健壮,双臂却是细又长。天胡仙人暗暗惊奇,真是奇人异象,只是个剪影便如此脱俗,不知真面目又当如何。他走上前去,拱手告到:“晚辈恭候,请上仙出浴。”天胡立着不动,闻得空气中有淡淡肉香,心说上仙好雅兴,沐浴不忘烤肉。
池里那位却显得悠闲:“不着急。寻一条奇鱼给我。”
天胡赶紧恭候:“不知是何模样?请上仙细谈。”
“既是奇鱼,必有奇处。半身鳞,半身毛,前脸似鱼,后腿像驼。昨夜鱼打挺,今晨驼走踱。此鱼惹着我,必要受折磨。清池三丈潜,量他也逃不脱。速速捉归案,省的我发怒火。”上仙的嗓门高阔洪亮,唱的这打油诗却是一言难尽。
天胡仙人不敢怠慢,衣服也没敢脱就跳入水中掐诀念咒,擦拭双眼,大喝一声:“开!”眉间便睁开了一只竖眼。那竖眼不看天不看地,但看视界内的过往之事。天胡仙人听得打油诗,只知道奇鱼早晨上了岸,却不知它又往何处,便使了大神通,只为博上仙欢心。
飘来的肉香更甚,天胡仙人却无暇馋涎,虽是开了这法术,消耗极大,弄得他腹中打鼓,但心神若是不宁,施法间容易走火入魔。想到此处天胡仙人也只能强咽口水了。
约莫半个时辰,天胡仙人又大喝:“收!”,这才颤颤微微上岸,好似风中芦苇一样不得立直。他盘腿调息又是半个时辰才对着那边的大仙回话:“禀上仙,奇鱼早晨上岸后便腾云驾雾,不知所踪。”
“哎,意料之内。罢了罢了,你便去吧,既抓不得鱼,也见不得我。”池边的仙人摆摆手,满是失落。
天胡却是不动,又是作揖,问道:“上仙法力滔天,为何不自己捉拿?何苦在这里消遣晚辈?”
仙人大怒:“我乃大神,捉此等小妖便自己动手,岂不是失了我的颜面?给你机会,却不中用,反倒怪罪起本尊来。莫不是皮痒想领罚?!”天胡却不为所动,道:“若是能得见上仙一面,领罚便也就领了。”
池中仙人沉默良久,天胡也不再追问。其间风吹波动,虫鸣鸟啼,只有肉香传来,不得半点回应。
半晌,仙人开口道:“去吧,去吧,后生晚辈便不与你计较了。就此退去还是免了你的罪过。”
“前辈不愿相见,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晚辈好奇,就是想见上一见,多多得罪了。”天胡仙人闻言并未退去,反而近上前来,不听劝告直直的往仙雾中去了。
仙人慌忙大呵制止,手舞足蹈间还有脏话蹦出,但没有法术的袭击或是屏障的阻拦,轻轻松松天胡便到了仙人面前。
天胡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仙人,分明是一只骆驼,似人一般仰躺在池子里,两前蹄搁在岸边好不快活。
天胡仙人笑道:“我当是什么仙人,原来是成了精的骆驼在泡澡。你起来,把你烤的肉拿与我吃。待本仙吃完,再算你的账。”
那骆驼见真相败露,合蹄点首,跪在池子求饶:“上仙饶命!骆驼如此言行,也是被逼无奈。”天胡仙人盘坐岸边怒道:“出来再说。”骆驼答:“出不得,骆驼身体有恙,出水即死。”天胡又令:“把肉端来也行。”骆驼又摇头道:“端不得,这肉香就是骆驼身上来的,吃肉便是吃我啊。”
天胡仙人更是恼怒,他跳了起来指着骆驼道:“左使不得,右使不得。先有戏弄仙人,后又有令不从。实在是桀骜不驯的孽畜!我这便帮你上来,我倒要看看,怎么个出不了水,怎么个端不来肉。”
天胡仙人提神屏息,左右手各竖两指,喝了一声:“起!”那水中泡澡的骆驼便悬在了空中。任凭他求饶,天胡也不怜悯,一时间雾气缭绕,肉香更甚。待到烟雾散去,只见一匹骆驼,悬于半空中,两只蹄子拱手作揖,下方却是拖着个鱼尾巴,左右甩动。
天胡大喜道:“骆驼鱼?!好畜生,居然藏在此处!”那出了水,肉香更甚的骆驼鱼连连告饶:“上仙饶了我罢。出了水,我便活不过一炷香,骆驼并非有意不敬,实在是这法力强大,烧焦了我的肉皮,不得已才在水中泡着的。”天胡不解,问道:“既然是天生地养的骆驼鱼,怎么会被法力烤熟?”骆驼鱼依然求饶道:“请上仙放我回水里,其中详细,骆驼道与您听。”
天胡仙人也怕这心心念念的坐骑死于非命,便解了法术,任由他摔回水里。骆驼鱼刚一入水,池面上便腾起了重重雾气,送来阵阵肉香。那骆驼在水里游了几个来回,自觉舒服了许多,便游到岸边对着天胡仙人叩拜感激了。
“如何落得这般惨状,你说与我听。”天胡仙人盘坐正视道。
“仙人且听,我骆驼此状乃是一冤案呐。”说罢,骆驼哭将起来。
“茫茫沙漠少饲料,奔马胃大难平安。
蛇蝎妖魔常出没,来回艰难少有还。
欲过黄金天堑地,需得大荒一条船。
我辈骆驼根果潜,与人积德入仙班。
魑魅魍魉横劫道,各安天命时走散。
我从出生便坚毅,修仙攒缘心赤丹。
昨日驮货风沙卷,迷途走进小桃庵。
望泉方知口舌燥,一尾奇鱼把头探。
浑身大法困池塘,心思一转将我算。
各换半身两其美,水里岸上无有绊。
涉世未深无城府,口若悬河舌生灿。
鱼奸恐悔夜出逃,善良淳朴搁池岸。
道行尚浅法反噬,入水避苦活命难。
上仙垂怜肯救助,此生愿做牛马鞍。”
说完,骆驼便又是哭哭啼啼,卖惨之相着实可怜。
天胡仙人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我当是天生地养的神兽,没想到是与那奇鱼换了半截身子的糊涂骆驼。”骆驼闻言更是嚎啕:“上仙有好生之德,我命在旦夕,请救骆驼一命吧。”
天胡仙人此刻其实心花怒放,恨不得敲锣打鼓,但表面上却装得一副无奈状:“奇鱼既然有移花接木之术,想必道行不浅。我虽位列仙班,也有为难的时候。这通身的法力是没有办法散去的。”骆驼闻言垂头丧气,言语间透露着凄凉:“我自知此要求是无理取闹,但未看够这世界便堕回六道,实在心有不甘。也罢也罢,仙人,只烦劳与我同过这驼生的最后几个时辰,讲一讲外面的沧海桑田。待到日落,您再离去,那时我已经鬼界去了。”
天胡仙人道:“这般放弃,如何与麒麟、寿龟等物争辉?沧海桑田你自己看便是,何须我来讲?”骆驼闻言大喜过望,不管涕泪纵横,只趴在池边磕头如捣蒜:“上仙救我!上仙救我!”
天胡仙人变出来羽扇纶巾,气势十足,摇头摆尾道:“这有何难?通了你的筋脉,让法力流转滋养百骸,换掉烂肉,褪去死皮,不就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