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昆找来几匹马,领着李承(从现在起,李齐亘还是改称李承吧)两人从山塘街徐徐往城西行去,过了西园寺不远,便见一高墙院落,一扇不太起眼的木门半掩着,门缝里隐隐看着里面人来人往。徐昆示意到了,李承诧异地左右张望,问道:“盐帮就这儿吗?我以为……”徐昆忙着栓马,头也没抬:“这是盐帮的后门,大门牌坊还得拐过去才是。你只是我世侄,没有公事或帮主邀帖,外人是不能从正门进的。”说到这里,徐昆停下手上的活,抬起头说道:“你父亲在时,每次盐商入帮议事,走的便是正门。”说罢,满眼的伤感和同情。李承略有尴尬地点点头,随徐昆进门。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庭院,一进后门便是一处开阔地,李承想这大概是后花园之类的吧,倒没种什么花,毕竟里面行来往去的都是些粗汉子,哪里有这般闲情雅致。穿过庭院墙门,看到一些建筑,分置在曲径各端,徐昆也没有多介绍,径自带着李承往东边拐去,“这边是账房管事常呆的地方,哦,就是我经常呆的地方。这楼下是处理事务的,住的在楼上。我刚才叫人稍微收拾了一下楼上的偏房,是个套间,你们两人住正好。”说罢便引着上楼去,“这块是盐帮的办事之处,帮里的紧要之人,像执事林进、监户吴邦这些也都住这边。闲人和访客是进不来的。议事在前厅,以后有机会我再领你去看看。”
“帮主也住这边?”李承没忍住。
“帮主住西边,她自个儿独一个园子。”徐昆说到这里停下脚步,转头向李承强调道:“承儿,你虽为我世侄,但既然入了盐帮的门,就得守这边的规矩。盐帮一向坦荡,没啥见不得人的地方。但依然内外有别、分寸必较。这东院之内你可以随意走动,免得烦闷,但前厅与西园,却非请勿入,这是规矩。”
“是,舅舅教训得是,晚辈谨记。”李承作揖答道。
上楼进了房间,李承看到所谓的套间,无非是一个大通间里多了个屏隔,里间一张床,外间有个卧榻,怀福可以睡这里。李承想这也不错了,起码避免了两个大男人合住的尴尬。怀福先搀扶着李承坐在榻边,然后从包裹里拿出一封信,呈给徐昆:“徐大人,这是我们老爷临终前要我们当面呈给您的,谨遵老爷吩咐,我们都未呈打开过。”徐昆接过信当面拆开,发现里面除了一封信里面还有一封未拆封的信,上面写着“程帮主亲启”。徐昆面色顿时凝重起来,疾疾地打开给他的那一封:
昆兄:
见信时我已别人世。遭此大变,痛不欲生,柳氏与我奔波半生,终难护她周全,愧对你家老小。焕儿生死未卜,怕已凶多吉少。承儿天性纯善,虽非我血亲,然自幼看护,早已视其为长子。如今家世巨变,乡风多事,世人难免诽语,淮南恐再无他立足之场,今差他送信,也希望昆兄能将他多留些时日,加以照抚,待风平浪静、水落石出之后,再许他返乡,重振我李氏盐业。
之前帮主委托我密查之事,已有眉目,详情请务必转交帮主。料我家此番巨变,也与其有关。我命如此,不足为惜,但请帮主能彻查,真相大白天下,还江南盐道以安妥,还李氏后人以清静。
德幸绝笔
徐昆面色凝重地合起信,将呈与帮主的那封信一起,重新装回信封。一旁观望半天的李承关切地问:“信里说什么?”徐昆佯作无事,答道:“哦,只是让我多多照顾你。承儿,你家乡的那些事情我也听说了,现在风波未平,你既然来了,就在苏州多住些时日,当做散心吧。在此,你也可以熟悉一下盐帮与盐商的诸多事务,日后你回去承接家业,也多些助益。”
李承没有作声,刚才徐昆看信的时候,他在旁边瞄了一眼,虽没有看得仔细,但却明明瞧见“帮主委托密查之事”“此番巨变,也与其有关”等字样,又瞧见信中信,料想未必只是托亲那么简单。可徐昆不肯明说,李承本来就想着呆在盐帮,这下更名正言顺,于是便应承下来。
徐昆正要出门,想了想又转头交代道:“你初来,今日又落了水,先休养几日。等身体好些,我再找些事情给你帮忙做做。”“我可需要去拜见一下帮主?”李承见徐昆快走出门,急着追问道。徐昆转头笑笑,“你爹常说你懂事,果然是个识礼数的孩子。按理是要去拜会一下帮主的,只是帮主最近外出巡盐,料要过段时日才会回来,等过几日你身体无恙后先见过帮里几位主事长老吧。”李承原先满腔期待见到帮主,听闻还需等些时日,顿感失落,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悻悻应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