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楚黎听到了我的轻嚎,勒停了马,否则我真不知道我还会露出怎样的狼狈。
难道没有人告诉他不可以把人这样放在马背上吗,扭动着身子,双手撑着马,此刻我极度渴望触碰地面,见我想要下马,他这次却没再出手帮忙。
直到我一个没控住平稳,眼见将要“扑通”一声掉到地上,猝不及防中,后领被人一把提住,于此同时的是,楚黎悠然的翻身下马,落地不惊一抹尘埃。
我也无暇再管他,只顾着寻了方茂密的草丛蹲下抱腹干呕了起来,没有呕出来,但那种翻江倒海般的感觉确实好多了。
“还好吗?去医馆?”楚黎缓缓向这里踱过了几步,垂首看着蹲着的白桃。
我勉强的转过脑袋看向他,很想挤出一个柔弱而坚强的笑容,但是真的快装不下去了。
“还可以,但很勉强,有水吗?”艰难的站起身,相比之胃里的难受感,脑袋的疼反倒变得不是那么强烈了。
“没,我带你去医馆?”他淡淡开口道,眼前的白桃真是娇弱的可怜,白皙的脸蛋苍白的不见血色,也多亏了腮粉唇脂的点缀才显得它不是那么的近乎于惨白。
“嗯,谢谢,如果不建议扶我一下吧。”最后,我还是努力的浅浅一笑,乞巧理应浪漫,说来也是好笑,没想到我们的相遇却是绑架和血光之灾。
虽说我表面风平浪静,可内心却早已是波涛汹涌,明明想在他面前保持最娇媚,柔美动人的一面的,但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搂着我的肩将我扶起,甚至是温柔的不真切,借着力靠在他的身上,入鼻的依旧那股熟悉的雅香,没了熏香的交杂,更为雅而清。
“可要坐会?”看着白桃如此难受,楚黎淡淡的出言询问道,少有的耐心,其实就连他也察觉了自己对白桃不一样的态度,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用了,走吧。”其实我也很想再和他单独坐会儿,记得四年前,我们就经常一起坐在屋顶上聊天,虽然那时大多是我一个在唧唧哇哇的不停,可我知道,他全都有在认真的听。
不知道萱娘和御史他们现在在哪儿,算算时间一局棋应该早就结束了,我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们的麻烦,也担忧不能早点和萱娘汇合,会惹她担心。
楚黎也没再废话,我俩依旧是同乘一骑,但他这次没再纵马飞奔,毕竟白桃已经清醒,料的她伤的不严重,楚黎也放松了不少,马蹄悠然前行,发出声声规律的踢踏声,我坐在他的身前,而他依旧面无表情的认真驾着马。
暮夜的荒野之中,有夏蝉鸣叫,有风吹草动的婆娑声,马儿悠然,明月高照,良辰美景,发神中,只轻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耐不住出奇的安静,我率先张口顺便询问了句“你怎会想到来这个荒无人烟的小巷。”其实我并不好奇他的答案,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随便路过。”他淡淡应道,真是敷衍。
“好吧,那真是好巧啊,不过还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恰好来了,我真要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巷子了。”听说男人大多喜欢听见女人们依赖他们或是夸赞他们,因为这会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当然我并不知道这是否同样适用于楚黎。
“无妨。”楚黎的声音还是这样的淡漠,而宠辱不惊从小就一直是他奉为圭臬的准则。
不过楚黎依旧听出了白桃方才在话里特地加重了一个“巧”字,当然不可能那么巧了,其实是穆夙看到白桃被人一棒子敲晕,然后派人来告诉自己白桃被虏到了王畿外郊的旧巷。
楚黎当时还很漠不关心的品着茶,赏着水,反问穆夙“与我何干?”可最后他竟还是诡异的决定纵马去救白桃,一想到白桃那晚的光彩照人,他难以想象她惊恐绝望,遭人欺辱的模样。
不过楚黎并不想把自己特地来救白桃的事说出来。
“为了救你而来。”这样的话太肉麻,他说不出口,况且楚黎也不认为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舞女对自己是多么重要,只当是因为白桃和他心心念念的温琬陶给人感觉太像,并且他初回王畿,也没有熟识的友人,实在闲的慌。
我也没把他的敷衍放在心上,毕竟就目前而言,我对他的感情和他对我的感情本就是不均等的。
兵法有言“一日度,二日量,三日数,四日称,五日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而在我看来,感情也是这样,这样说来,就只能由我先一点点加深我们之间的交流了。
“听说回王畿要路过黑市,路上小心。”我关切的说道,在黑市那样混乱的地方,也是胡商最多的地方,印象中,汉商和胡商向来不对盘,可唯一默契的是,他们对汉胡混血的孩子都充满了敌意。
“好。”他的语调平淡中带着点少有的温柔。
爱和关心是一种很令人温暖的美妙感觉,但自从父皇驾崩,温琬陶离开后,他就再没有真真感受到过那种感觉了。
马蹄继续前行,隔着衣袍,我的背时而靠着楚黎的胸膛,这次是一种谁也没再开口的默契。
“啪——啪——”一阵猛烈的脚步声,伴着女孩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口粗喘,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瘦小身影,她赤着足,踝骨上还拖着半截不知道怎么弄断的铁链,地面粗劣的碎石刺破了她的脚丫,只留下几点红梅吸收进干裂的灰泥地。
“呼——呼——”她奋力的向前奔跑,可双腿早已比灌了铅还要沉重,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可是她不能停!女孩不敢回头看身后执着鞭子凶神恶煞的追赶着她的人牙子。
真的好累,好痛,她快要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常年的营养不良让女孩变就出奇的瘦骨嶙峋,就是连人牙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来的力气支持她跑了这么久的路。
“小贱人,你他妈给老子站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那人牙子同样跑得喘着粗气,不同的是他是个吃的矮壮有力的汉子。
女孩脸上惊恐更甚,小小的身体不知是如何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此刻她就像是一根拉满到极致的弦,紧绷欲断。
是生!一种对生的极度渴望!女孩知道自己一但停下来,她就会跌倒,然后再也跑不动了,其实从一开始女孩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跑向何方,只是凭着毅力,去和命运斗争,直到倒下的那一刻。
“啊!”凸起的石墩绊倒女孩羸弱的躯体,向前奔跑的冲力,鼓使干泥摩花了她早已伤痕累累的皮肤,一片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连带着女孩的半张脸也是划满了道道血痕,地上又是盛开出大片的红梅。
爬不起来了,结束了!她用尽生命的余力,艰难的扭过脑袋,无所畏惧的呆呆地望向人牙子。
“你他妈的赔钱货,老子让你跑!让你再跑啊!”鞭子划破气流发出“刷”的响声。
“啪!”那是抽打在人肉上的声音,脏破的粗麻布衫瞬间撕裂开了,马鞭抽出的瘆人的血痕瞬间溢出殷红的血珠。
她没有惨叫,疼,但实在没有力气了。
几鞭子下去,女孩背上也彻底一片血肉模糊了,本就脏的不知道什么颜色的麻衣更是直接被染成了红色,看着气也消了不少,再打下去恐怕地上的女孩就要断气了,毕竟也是银子买来的东西,打坏了就卖不出去了。
人牙子一把拎起女孩枯燥的头发,那是一团亚麻色的枯草,发色和楚黎很相像,但发质显然要糟糕上太多,当人牙子看见女孩被地面摩毁了的半张脸时,他瞬间又是暴怒起来。
“啪!啪!”拎着头发左右的两个响亮巴掌,小脸瞬间肿大起来,嘴角被扇出了血,她甚至是不想再朝人牙子龇牙。
“自甘下贱的丑东西,把你卖给韩大少爷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偏偏要逃,现在脸毁了,没用的垃圾货。”又人牙子又是想往女孩身上死命的猛踹。
余光中我隐约和女孩对视了一眼,她的口型好像好说“救我!求你!”
我本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世间的可怜人如此之多,而我更不是什么可以救赎他们的人,可偏偏在与那女孩对视的那一刹,我还是动容了。
“住手!”单手撑住马背翻身下马,然后又是朝他们迈近了几步,此刻我距离女孩和人牙子的距离并不远,不轻不响的声音刚刚可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谁!老子教训花钱买来的姬子要你管!”那矮壮的牙子见来人是个丫头片子,也不放在眼里,反而恶狠狠的斥喊道。
此刻楚黎见情况有点麻烦也驾马踱来了几步,但他依旧懒得为了这么点小事下马,其实他对那个地上女孩的死活并不感兴趣,最开始看见奴隶被牙子活活打死,他多少还有点触动,可见的多了反倒渐渐变得漠然了,这样的事情不仅汉国有,胡国也有。
“那个女孩多少两?”楚黎淡淡开口道,之所以管这闲事多半是他不想看到白桃和一个低鄙的牙子多废话。
不过看样子白桃恢复的倒是挺快,这会儿都能灵巧跳下马,去管别人的死活了,楚黎估摸着这么久过去了,白桃头上的伤口也差不多自己结合了,是不是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去医馆包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