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横卧,关隘相连。雄奇的燕山东至沧海,西连并州,绵延四百余里,近百年来守护着次方百姓不受匈奴人袭扰。
在燕山北麓的一处山谷中旌旗猎猎,杀声震天。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雄伟军寨,寨墙上甲士林立,黑底白字的“燕”字大旗与狼首旗迎风舞动,一股肃杀之气充斥山野。
苍狼寨是燕国在燕山山脉中设立的众多军寨之一,唯一不同的是这座军寨乃是燕逐云统领的苍狼营的本寨。
数次北伐,燕逐云本部皆在此交割大军。
苍狼寨谷口狭小,只能容十骑并行,进入谷口后百余步却是一处宽广的盆地。
盆地东侧是绵延的营帐,西侧则是士卒操练的校场,往南极目远望,视线没入苍山之中不知深浅。
苍狼寨往北至黄沙隘,大军行进需半旬的路程。许是得胜而归,将士们春风得意马蹄疾,黄沙隘修整一日后仅用了不过十日便抵达苍狼寨。
“我就不进去了。大军修整三日,不禁酒水。三日之后,加紧操练。匈奴人重来就不是苍狼营的对手,充其量不过是一块磨刀石。我们的对手,在南边。你可明白?”
燕逐云骑在战马上左手手臂握着缰绳,身体微微前倾,对着跪拜在马前的苍狼营副统领燕鸿羽说道。
燕鸿羽拜道“末将,谨遵殿下瑜令!”
话音方落,亲卫营统领燕博带着一个衣衫华贵的匈奴少年来到燕逐云马前。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皮肤黝黑,一脸怒气。
“你要做什么?”
燕逐云身旁的银狐语调有些颤抖。
燕逐云回头看了银狐一眼笑了笑,对着这匈奴少年问到“你叫屠耆?”
匈奴少年并不答话,只是恶狠狠的瞪着燕逐云。
燕逐云跳下马,手中的鞭子如灵蛇一般抽在匈奴少年的脸上。少年捂着脸一阵痛嚎,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你是匈奴人还是燕国人?”燕逐云笑着问到。
“我是匈奴勇士!”少年冲着燕逐云狠狠的吼道。
“啪”又是一鞭子抽在了少年身上。
“你是匈奴人,还是燕国人!”燕逐云大声问到。
“我是匈奴人!”被抽倒在地上的少年倔强的回答。
“啪”“啪”
“你是匈奴人,还是燕国人!”燕逐云一边挥着鞭子一边吼着问到。
少年只是被抽打着在雪地里打滚却不答话。一旁的银狐想要冲上去,却被亲卫营拦了下来。
银狐望着雪地上惨嚎的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嚎着“你这个魔鬼,疯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怎么哭了?他是你弟弟,我在教导他啊。”
燕逐云说完丢掉鞭子,一把将雪地上的屠耆拎了起来。
“看来你是不知道答案了。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你是燕国人,然后才是匈奴人。你的姐姐并不适合做匈奴王,从今以后,你就是匈奴王,燕国的匈奴王。燕鸿羽!”
“末将在!”
“匈奴王就交给你了!此外,从匈奴战俘中抽调三万精壮,与苍狼营协同操练。半年之后,我要见到三万铁骑!”
“定不负殿下所托!”
亲卫营放开阻拦,银狐扑到屠耆身边将屠耆抱在怀里,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燕逐云走了过去“至今日起,赦免所有匈奴奴隶,所有匈奴人皆是我大燕国子民,我会让匈奴的荣光在大燕国的旗帜下重现辉煌。”
言尽于此,燕逐云便翻身上马,领着亲卫营压着匈奴贵族穿过飞鸿关向着幽都城行去。
落日西沉,霞光漫天,但厚厚的积雪却不见消融。
幽都城南十里长亭外,燕逐风领着文武官员已等候多时。
燕逐风端坐于长亭之中,挽袖烹茶,气度悠然,但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至从桑河捷报传来,他的内心再也没有平复过。
燕逐风长燕逐云五岁,燕逐云年少时时长闯祸,大多时候都是燕逐风为其开脱,燕逐云对于这位王兄也非常敬重,两人的关系也颇为亲密。
只是年岁渐长,也不得不面对一些问题。
燕逐风长叹一声,抬头望去只见一面狼首旗已出现在不远处的霞光中,旗下是一支雄壮的骑兵和一群衣衫华贵的匈奴人。
燕逐风连忙起身整理衣冠,也不管随行的官员便一路小跑想着骑兵队伍迎去。
“三弟!”燕逐风停下脚步扬着手臂喊道。
燕逐云看到来人,翻身下马跑到燕逐风面前,笑道“大哥!”
燕逐风握着燕逐云的手臂“让大哥看看。可有受伤?”
“哈哈,匈奴人的刀剑可伤不到我。”燕逐云挺了挺胸笑着说道。
燕逐风拍了拍燕逐云的肩膀“嗯,瘦了,不过更健硕了!我们赶紧入城吧,不可让父王等久了。”
说完便拉着燕逐云,在迎候官员的簇拥下下向着幽都城走去。
燕逐云右手勾着燕逐风的肩膀,一脸谄媚的说道“王兄,我给你准备了一箱礼物,晚点就让侍卫送到你府上去。”
燕逐风一边走一边笑着打量了燕逐云几眼,望着幽都城的城门说道“说吧?又闯了了什么祸?”
燕逐云嘿嘿一笑“闯祸到没有,我有两件事需要王兄帮我。”
燕逐风头停下脚步“说来听听。”
燕逐云正色道“我想奏请父王,赦免燕国境内的匈奴奴隶。早几年文先生曾建议融合匈奴以伐周室,如今匈奴已灭,正是让匈奴人成为我大燕国子民的好机会。”
燕逐风闻言眉头微蹙,又点了点头“这是好事,只是燕国贵族多有蓄养匈奴奴隶的习惯,就连辽东马场为我大燕国放牧的都是匈奴奴隶,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为燕国大计,确实应该如此!”
燕逐云开心的笑道“皇兄应允就行了,过几日我会上奏父皇。我倒要看看谁敢反对。”
望着燕逐云眼中的杀气,燕逐风连忙规劝道“三弟切不可鲁莽行事!说说另一件事吧。”
燕逐云闻言又是一脸谄媚“大哥,弟弟我看中一个地方,银月湖。我想奏请父王,将银月湖方圆百里之地赐封给我,等灭了周朝,我就去那里放马。哈哈···”
燕逐风闻言心中一震,随即笑道“三弟说什么胡话?王兄虽虚长你几岁,但父王对你是非常看重的,朝中大臣也都支持你。父王说不定,会传位与你。”
说完燕逐风便望着燕逐云。
只是燕逐云一脸不赖烦的一边往前走,一边挥了挥手,语调懒散的说道“王兄,你看看父王桌上的案牍,都快堆到正德殿的顶了,我可不受这累。王兄长于政务,我只知道厮杀,还是辛苦王兄吧。那是····”
燕逐风顺着燕逐云的目光望去,只见另一只依仗队正缓慢的进入幽都城。
远远望去,符节后似乎是一面黄龙旗大旗。
相比洛阳皇宫的雄伟威严,燕王宫简直显得寒酸。
燕王宫仅仅由两座宫殿组成,正德殿主持朝会处理国事,承明宫供燕王与燕王妃居住。
燕王曦吃穿用度都非常节俭,不好女色。燕国曦只有一位王妃,也就是燕王曦早年为王世子时的世子妃。除了次子逐雷夭亡意外,也只有二子三女,且对待子女极其严格。
王子成年后都会被赶到宫外购置的宅院单独生活,并为燕国效力。
燕逐风做过幽都令的书记官,燕逐云至小便在战阵中厮杀。成年的公主也都早早与燕国贵族进行了联姻。
周朝官场多有人嘲笑燕王曦是一个修不起房子,养不起子女的贫农。
燕逐云与燕逐风来到承明宫时明月以升,按理说这个时候承明宫少有外臣。
而此时承明宫偏殿里却站着上卿吴朗,都督府长史文寇,大鸿胪司马远,以及在正德殿与文寇辩论的少卿张悠。
见到燕逐风带着燕逐云进殿,众人纷纷作揖示意。
坐在北面位置上的燕王曦看了燕逐云一眼,说道“回来了?”
燕王曦的声音有些疲惫,见到得胜归来的儿子远没有初闻捷报时的喜悦。
“回来了。”燕逐站在殿中笑着回答。
“匈奴灭了?”燕王曦又问。
“灭了。”燕逐云面带笑容的作答。
两人平静的一问一答,似乎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何不尊王命,擅自攻打银月湖?”燕王曦望着燕逐云,语气带着一丝怒意。
“听说那里很美,便去了。”燕逐云依旧面带笑容平静的说着。
“哼!自己看看吧!”燕王曦冷哼一声,扔出一卷黄绸卷轴。
燕王曦继续说道“这是周王室的圣旨,封你为神威大将军,羽林郎将。让你三日后赴洛阳上任。周帝李尧可是派了二十万大军来接你,领军的是宇文家的宇文彤。已经屯驻在邯郸了。”
燕逐风闻言大惊,疾步走到燕逐云身旁“父王!不可让三弟去洛阳,此去必死无疑啊!”
文寇连忙匍匐在地,急呼道“大都督去不得啊!”
燕王曦不答话,只是看着燕逐云。
只见燕逐云打开圣旨,面带笑意的看着圣旨“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印不错,儿臣为父王夺来!”
“三殿下,兵者国之重器,不可轻动。北伐匈奴至今,虽获全胜,但燕国已无力再战了。”
吴朗摇了摇头,面带愁容的说道。
燕王曦看了一言文寇,冷冷的问到“文大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文寇以头抢地,沉声道“周军化整为零聚于邯郸,臣不查,死罪!”
“儿臣愿去洛阳!”燕逐云将圣旨放入怀中,平静的说道。
燕王曦神色复杂的看着燕逐云,一时间心乱如麻。
吴朗身后的张悠躬身拜道“王上,三殿下洛阳之行必定无恙。”
众人一脸诧异的望着张悠,只见张悠望着文寇问到“文大人,邯郸军中,可有暴熊军与西陵军的旗号?”
文寇闻言说道“多为河北士卒与并州边军,并未见暴熊军与西陵军旗号。虽号称二十万,依臣观之,仅六万并州军与宇文彤麾下的两万雍州兵可堪一战。”
虽然文寇早已探清周军虚实,但在毫无准备之下即便击退周军,十年之内,燕国也将无力南下。
张悠笑道“周军不过虚张声势罢了。但即便只有一人前来,殿下也当奉旨前往洛阳。”
殿中都是聪明人,思索之下便已明白。
若不奉旨,周军很有可能以邯郸的大军为先锋与燕国交战,即便击退宇文彤,此后燕国将陷入长久的战争泥潭之中,周朝耗得起,但燕国耗不起。
战阵如棋,失了先机便授人以柄。
若奉旨,周朝便无了起兵的借口。
宫灯昏黄,张悠与文寇慢慢的走在上卿吴朗与大鸿胪司马远身后。
两人似乎很有默契的越走越慢直到听不见前面两个老头的交谈。
“张大人,若周军不仅不退兵,还害了三殿下性命,引军来攻。如之奈何?”文寇一脸怒意的问到。
张悠止步望着一弯寒月,良久不语。
寒风扬起两人的衣袍,发出猎猎声响。
“文大人好生奇怪,我又不是都督府的人,军阵之事怎么反来问我。”张悠忽然笑着说道。
文寇如狼一般的眸子盯着张悠,并不接话。
张悠回过身,盯文寇的眼睛,恶狠狠的说道:
“周朝背信弃义!谋害我燕国王子,杀我燕国大都督!难道我燕国上下不该举倾国之兵,死不旋踵,覆灭周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