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城月明星稀,寒风呼啸。
而此时的洛阳城却阴云密布,冷雨如丝。
宽阔的街道上不见行人,只有一队拎着灯笼的巡城吏穿梭在寒风之中。
领头的是个龙行虎步的青年人,他左手拎着灯笼,右手提着一根齐眉棍,浓浓的眉毛下面一双大大的眼睛不停的扫视着前方,似乎随时都有贼人蹦出来。
“头儿,前几日三叔给你介绍卖豆腐的小翠不错啊,你为啥不同意。”领头青年身后一个矮状的汉子说道。
“你喜欢,你拿去啊。”领头的青年头也不回的说道。
“人家看不上我啊。头儿,你看小翠那屁股那么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主。你不喜欢,可惜了!”矮壮的巡城吏一边露出猥琐的表情,一边比划着说道。
领头的青年回过身,看着众人,铿锵有力的说道“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话音方落,只见队尾一个瘦弱的少年怯生生的举了举手说道“头··头儿,匈奴已经灭了,听说匈奴王都被燕国人捉到幽都城去了。您也二十五了,早该成家了。”
瞬间空气安静下来,就连呼呼的风声都透露着些许尴尬。
众人拼命的忍着没有笑出来。
领队的青年齐眉棍往地上已拄,“我只是打个比喻,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莽汉,能有什么出息。我张栋梁·····”
“天子脚下,何人胆敢无视宵禁!”
正当领队的青年大声训斥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一旁的巷子中窜出,向着永福坊方向狂奔。
张栋梁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拦住黑影的去路。
其余几人一拥而上围在四周。
“韩兄弟?是你啊!”
等到张栋梁看清来人,却发现是自己前不久结识的少年壮士韩霜。
此时的韩霜背着厚重的戟盒,怀里抱着陷入昏迷的妹妹韩薇,神色焦急。
“张大哥!”
张栋梁挥了挥手,众人见这人与头儿相熟,便收起了手中的棍棒。
“韩兄弟,你这是···”张栋梁看了一眼韩薇,疑惑的问到。
韩霜急切的说道“张大哥,小妹可能是受了风寒,入夜时突然昏厥。我没有办法,想起有个朋友住在永福坊,想去求助。”
张栋梁闻言说道“你孤生一人带着小妹过去恐怕会被当做强人,我与永福坊的李头相熟,我带你过去。大山,你带着兄弟们继续,我去去就回。韩兄弟,我们边走边说。”
“头儿,放心去吧”矮壮的巡城吏说道。
张栋梁举着灯笼一边走一边问道“韩兄弟,你那朋友住宅永福坊何处?”
韩霜急切的说道“西陵候府。”
永福坊西陵侯府内院。
项承威英武的脸庞上眉头紧锁,而手中却死死的握着一封书信。
送信的人自称是燕王曦的密使。
“··九原一别,已有十二载。遥想贤弟当年铁马金戈,携万夫之勇,率虎狼之师驰骋北境,黄沙隘一战,胡人丧胆,望旌旗而远遁,不世之功业就在眼前。
怎奈朝中之主昏聩不明,致使前功尽毁。
而今胡人频频叩边,全赖士卒用命才得以苦苦支撑。愚兄于北境孤掌难鸣,力有不逮。
当今天子昏聩,竟将戍边饷银用于修建宫殿,诸皇子觊觎大位互相倾轧,各州官员鱼肉百姓,全然不理民生疾苦,发兵救援燕国已无可能,而今幽云之地已危如累卵。
燕国为求自保,整修武备,得骁骑三十万。犬子逐云当年蒙贤弟点拨,而今薄有勇力,于九原桑河击败匈奴十万精骑,阵斩匈奴第一勇士左贤王穆擀。
然逐云年轻气盛,愚兄又不暗兵事,若贤弟愿屈尊于幽州,燕国兵事尽付贤弟之手,共图大业。
望贤弟以天下苍生为念···”
这已是燕王发来的底五封密信了,每次项承威都是回信怒斥,而燕曦的来信语气却愈发恭敬,而这一次的来信却夹杂着威胁。
“陛下赐封燕逐云,不知燕逐云是否奉旨。若不奉旨,不知道宇文彤能否洞悉陛下的心思,若是贸然开展,后果不堪设想。”
念及至此,项承威显得有些烦闷。
宇文彤不过是宇文家的一个后辈,居然能领军十数万陈兵边境,自己却整整十载未曾出过洛阳。
项承威出了书房,只见寒风凌冽,而院内一枝桃花却已抽出嫩芽。又见项麟与项麒的书房居然灯火通明,便走了过去。
此时的项麟与项麒也并未入睡。
由于盗马与顶撞项承威的事情,项麟已被禁足一月了。
为了解闷,项麟动用侯府的人力物力,用了二十多日,在自己书房里做了一副巨大的沙盘,无聊的时候便游戏解闷。
书房中一副巨大的大周山河坤舆图悬挂在沙盘一侧,大河以北至东向西,幽州、云州、并州、冀州、凉州;大河以南青州、兖州、豫州、龙川、雍州、徐州;以及大江以南的扬州、荆州、益州;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精细无比。
而项麟与项麒面前这一丈见方的沙盘,虽然仅仅只有大河以北的冀州、幽州,以及云州等地,但木头雕刻的城池关隘,沙土堆成的山脉峡谷,以及代表军队的木雕将北方三州收于这方寸之间。
项麒手中长杆夹着一个象征骑兵的木雕眉头深锁,项麟则一脸狡黠。
而沙盘之中两人正在冀州交战。
“此为何物?”
项承威的声音突然响起,惊的项麟手中长杆掉落在沙盘之中。
“父亲大人,此物名为军棋?”项麒恭敬的回答道。
而项麟似乎还在为禁足的事情生闷气,并不答话。
“军棋?”项承威有些疑惑。
项麒看了一言项麟笑道“这是麟弟做出来的游戏,还是他来为父亲大人解答吧。”
项麟不耐烦的用木夹杆敲了敲沙盘说道“这个,叫沙盘。是按照北方的地形建造的。”
说完扬了扬手中的木雕士兵说道“这个拿枪的小人代表步卒,骑马的代表骑兵,这个木头包子,是粮草。两人各领一军,轮流行军交战。”
项承威拿起一只象征骑兵的木雕叹道“妙啊!”
“启禀侯爷,两位公子。府门外有一巡城吏与一少年求见,那少还抱着一格女童,自称姓韩,说是小公子的朋友。”
项承威完全被面前的沙盘吸引住了,挥了挥手“既然有客来访,你自去接待吧。麒儿你与你弟弟一同前去。”
项承威说完便沉浸在沙盘之中。
“你何时交了姓韩的朋友?未曾听你提起过啊”出了书房,项麒问到。
项麟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
灯影重重,项府偏厅之中韩霜捧着青瓷大碗大快朵颐,而一旁的张栋梁显得有些拘束,面对满案的美食却不敢动筷子。
项麒坐在主位面带微笑。
项麟则目瞪口呆的看看韩霜案前扫荡一空的碗碟,又看看狼吞虎咽的韩霜,心想“这家伙牛的胃啊!一只烧鹅,两只红烧蹄膀,一碗牛肉羹,一碟水晶红烧肉,五六个小菜,又吃了七大碗米饭,我的天,这家伙和牛一样有四个胃啊。”
项麒笑道“韩兄,慢慢吃,不够我让后厨在上一些。项武已经请来了郎中,令妹只是风寒,休息几日便能痊愈。府上自有奴婢侍候,韩兄不必担心。”
韩霜抬起头道了一声谢,继续与手中的蹄髈搏斗。
“赵兄为何不用餐?是府上的菜肴不和胃口吗?”项麟看着有些拘束的张栋梁,笑着说道。
张栋梁只是一小吏,连官都算不上,今日居然成了西陵候府的座上宾,真是如坠梦中,连项麟与他说话都未听见。
“赵兄?”见赵栋梁魂不守舍项麟又唤了一声。
张栋梁连忙站了起来,“就位项公子侠肝义胆,乐善好施,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项麟拱了拱手,笑道“客气客气。”
忽然,韩霜如猎豹一般冲向厅门放着戟盒的。
不知何时,项承威已出现在韩霜的侧后方,手中正拿着韩霜时常背负的黑檀戟盒。
项承威迎着韩霜挥来的重拳一掌打出,居然被震的倒退一步。
“这少年好大力气!”
等到看清韩霜的面容,不禁一愣。
“韩兄快快住手!这是家父!”项麒和项麟惊的连忙从食案后站了起来。
“小人张栋梁,见过侯爷。”听闻是西陵候,张栋梁哪还坐得住,连忙匍匐在地。心中亡魂大冒,自己带来的人居然冲撞了侯爷。
项承威补满厚茧的手抚过戟盒上鳞抓飞扬的苍龙,厉声问到“你是何人?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我叫韩霜,此乃家父遗物。”韩霜想起父亲临终时的话,试探的问到。“家父,韩坤,侯爷可认得?”
项承威神色忽然间暗淡了下来,他将戟盒递还给韩霜,韩霜接过戟盒顺手背在背上。
恍惚间,项承威仿佛看到了少年时哪个一起从军的挚友。
“孩子,我就是你承威叔父。你父亲已经故去了?”项承威双手握着韩霜的肩膀,神色悲伤的说道。
韩霜闻言,顿时哭了出来。
这一路而来的悲苦,遭受的委屈和欺凌,对于杀人后的恐惧,还有对妹妹的担心,在父亲遗愿完成这一哭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好孩子,回家了!”项承威拍了拍韩霜的肩膀轻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