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隐隐袭上心头,季渊紧张地回头望向古段。而古段则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悠哉悠哉打了个哈欠,他说要回去睡了,自从出事之后再也没安稳觉睡,如今事情搞清楚了,不如早早回去洗洗睡了。
今天的古段很异常,尤其得知了李穷的身份后,虽然只是假设,但十之八九错不了。可第二天古段又像是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甚至还破天荒地提出带季渊出去逛逛。
季渊本以为古段起码还会消沉一段时间,可没想第二天一早就精神百倍,最多是有些气愤,不停地嚷嚷,说是穷奇压根就是在耍他们,像老鹰捉小鸡一般,享受捕猎的乐趣。
穷奇宛若失踪了一般,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日子不要太平静,只是古段偶尔会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接着眉头紧皱,最后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许是穷奇的到来太出乎意料了吧。
反正古段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茶镇了,拉着季渊连夜就想走,当问他难道不管这个案件的时候,古段只是说详情他已经和李县令解释过了,然后不由分说地架起季渊就跑。
季渊忍不住问他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古段但笑不语,可看着季渊期待的表情又不好拒绝,只好妥协:“当晚不是有三个人吗?朱杰唐玉说那晚他们睡得很熟,没听到敲门声,他们是对的,没说谎。”
“嗯,然后呢?”
“你去问话的时候有没有说当晚敲门声的事?”
“说了,肯定啊,怎么了?”
“我看到穷奇时就想到了,他化身为李穷接近我们,还特地指出当晚穷奇也在的事实,并非只是想告诉我们他的存在,而是在提醒我们,当晚的敲门声有他的功劳。想必是知道谁是凶手了。穷奇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既不能搅乱凡人的气运,他就会想方设法地让事情更复杂,好让他自己找到乐趣。”
“真恶心。”季渊嫌弃地撇撇嘴。
“没错,穷奇就是这样的生物啊,说回来,既然敲门声是穷奇搞的,那么凡人是绝对听不到的。”
季渊恍然大悟:“这样说来能听到敲门声的赵武就是凶手了?他也真够傻的,杀了人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要我我早就趁夜逃走了。”
“可能是他行凶的过程被穷奇看见了,赵武惊慌失措,想逃,谁料爱看戏的穷奇却提醒他,不如回房休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然后再把头放在我们的门口,就算不能嫁祸,吓吓也是好的。这算是穷奇给的下马威吧。”古段心中十分不爽。
赵武为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方法杀人?季渊想问。
古段耸耸肩,说是那种东西不该由他们来管,他们弄清楚了,还要官府来做甚呢?
季渊坏笑,故意提高了声音:“难道四神不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团队吗?就这样放任无辜的百姓不管吗?”
古段单手捏着季渊的头,毫不在意:“你听谁说的?命都快没了还想着替人鸣不平?他自己没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命,为什么要我们搭上命去解救啊?四神又不是万能的,只听从一个人下达的命令行动的。”
太夸张了吧。季渊额头冒汗。
古段却神色严肃,在他的认知里,人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值得舍命相救的,一种是弃之不顾的,而四婶有站在自己的角度判断是否行动的自由。
季渊对四神的印象有些颠覆,怎么说,也许是有些失望,没想到,神通广大的四神也会如此怕死。连自己的父亲季无影都不如!想到这儿,眼前浮现了季无影挡在南曲成身前,被一刀砍成两段的血腥场景,握紧了拳头。
“原来四神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季渊丢下了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竹林深处。
古段一时没搞明白状况,挠挠后脑勺,快步跟了上去。古段不明白季渊哪来那么大的火气,认命地摇摇头。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找寻其他四神的下落,这一点古段没有忘。没到夜深时,季渊昏昏入睡,古段就开始动用精神力尝试与其他人联系。可每次就快要连通时,连接他们的那根线总会突然断掉,到最终还是没有取得联系。
可千万别出事儿啊。
古段望着夜幕中那块残缺不全的月亮,陷入沉思。
季渊连续三天没有同古段讲过好话了,偶尔开口,还是各种拐弯抹角的讥讽,嘲笑他只会藏头露尾,这副模样,哪里像是威风凛凛的白虎,分明就是一只病猫。
古段每次都不好意思地尴尬地笑笑来缓解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可每每换来季渊的一个白眼。
好像被瞧不起了。古段啊古段,你可真丢四神的脸啊。他沮丧,转而又自嘲地笑笑,但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多跟着霁月学些知识了,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副窝囊样。
一个春去秋来,二人也算走遍了岐国一半的大好河山,旅途十分平静,除了山贼抢匪还未遇上什么大的争斗,只是两人的关系还是那样。虽说能正常交流了,可对话中还是有浓浓的火药味。
这次的落脚点是一户好心的农家夫妇提供的住所。虽然有点小,但好歹设施齐全。看着季渊放松的睡颜,古段难得真心地笑了笑,果然还是小孩子,无忧无虑呢。他看着窗外滂沱大雨,似在等待什么,伴随着隐隐的雷声,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咚”三下,不多不少,之后便再无声息,只剩下哗哗作响的雨声。
古段定定地看着木门。
雨过天晴,明媚的阳光晃得季渊睁不开眼,他刚睡醒,意识还有点模糊,开口懒懒地唤道:“古段~”等话才刚说出口,季渊才想起他正在跟古段闹别扭,而且时间还特别久,如今若是被他听见了,肯定会被他嘲笑的。季渊紧张地望向四周。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记得昨晚自己明明和古段住进了一户农家,现在自己怎么会睡在山脚的破庙里?他赶紧默默身上的钱袋,呼,还在,看样子没遇上强盗,那怎么……
季渊看到了地上的一样东西,愣住了,是赤啸枪——古段的专用武器,一杆浑身皆是荣耀的长枪赤啸,以前古段每次使用时都会让季渊看着迷的长枪赤啸如今正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黯淡无光。季渊拾起它,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喃喃道:“古段!出来!耍什么花样?”
当然没有人回应他,答复他的只是无边的寂静。
“喂!这种把戏,早就过时了!不好玩了!赶紧出来吧!”季渊心下奇怪,他盘腿坐下。
许是出去探路了吧,说不定是他趁自己熟睡时把自己带过来的,姑且等等吧,以他的性子,玩累了就回来了。
抱着这样的期待,季渊静静地打坐冥想,耐心地等待那个人的出现。季渊耐性本就不好,隔三差五地偷偷将眼睛眯开一条缝,悄悄地瞥向门外。奇怪,怎么还不回来?
太阳夕沉之时,季渊终于等不及了,唰地站了起来,同一时间,被季渊摆在一旁的赤啸枪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仅仅只有这一瞬,白光霎时熄灭,灭得彻底,季渊惊呆了,今天发生的事一件接一件的奇怪。先是自己在这么一座破庙里醒来,然后就发现古段丢下自己的爱枪不知所踪,直到现在他的武器有反应了,可主人还是没出现。
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然后急剧地抽痛起来,从来未经历过这样的痛楚,季渊疼得冷汗直冒,他咬着牙,捂着心口,本是端正的坐姿,却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奇怪,太奇怪了,自己以前可从来没有这种毛病的,今天这是撞邪了还是闯鬼了?
季渊痛苦万分,想找个东西抓住,他费力地伸出手,攥着不远的赤啸枪,在指尖触碰赤啸的一刹那,他感到世界都宁静了,疼痛感也渐渐消失,心中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他不会回来了。
季渊一愣,什么意思?
再不回来了。
那声音继续道。
你是说,古段?
那陌生的声音沉默。沉默也是最好的答案。
看样子你知道些什么,快说!季渊逼问。
声音沉默了一阵,但还是缓缓道:“他说,保重。”
什么?
他还说——
让你失望了,抱歉,我不是你心目中的英雄。
“胡说八道。”季渊怒骂。
“我是赤啸,是古段的灵魂幻化而来的神器。古段让我转告你:你的路,你做主,他不能陪你,很遗憾。只有你自己能拯救你自己,别指望别人来救你。”
季渊一脸迷茫,攥着赤啸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想让他再开口说话,可无奈怎么逼问,那个声音再没想起过,赤啸的枪身泛起白光,在昏暗的破庙中,很美,哪怕赤啸本身是一个杀伤力的武器,可季渊依旧看得入了神。
白光终究还是暗了下去,留给季渊的只有这无边的黑夜。
夜晚的风很暴躁,无情地鞭打软弱的树枝,天上的月亮破破烂烂,像是某人残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