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不平随着老乞丐,一路来到了南城,行至一间破烂屋子前停住了脚步。
屋子不大,只有两张桌子,三五条长凳,店主人是个佝偻的老者,据说是樊哙的后人,承了祖业,以杀狗、卖酱狗肉为生。
说来也怪,方圆几十里的狗,见了他莫不吓得,腿直打哆嗦,屁滚尿流。
但最令人称绝的是,他有一项看家的手艺——烤狗肉。
凡吃过狗肉的人,都知道这样一句话,叫冷狗肉热羊肉。
煮狗肉的时候,不放任何调料,煮熟后放冷,切成制钱厚薄的薄片,捣碎蒜泥、炸过的花椒、辣椒……混成蘸料,用筷子夹一片狗肉,蘸一点佐料,放进嘴里一嚼,令人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是以,狗肉以冷吃口感最佳。
但这屠狗老者却反其道而行之,把狗肉烤了吃,吃过的人莫不赞不绝口,却没几人有此口福,吃到过的,只因吃这烤狗肉太繁琐,也太费时日。
机缘巧合,老乞丐有幸吃过一次,此后,便一直念念不忘。
今日也是该着,路不平和老乞丐有这口福,屠狗老者刚烤好一只狗,端上来时,狗肉的香气扑鼻而来,不由令人食指大动。
俗话说,闻见狗肉香,和尚也跳墙,今日一见,便知此言不虚。
狗肉烤的外焦里嫩,滋滋冒油,未吃而已满嘴津液横流,老乞丐一见那狗肉,便两眼放光,早已忍不住了,哪管什么吃相,伸手就撕下一条狗腿,吃得满嘴流油。
边吃边不住地感叹道:“好吃……好吃……真好吃……人间美味啊,吃了这狗肉,也算不枉来这世上走了一遭,此生足矣!”
路不平见他吃的异常享受,不禁也勾起了馋虫,撕了一块放进嘴里,真的是殊滋异味,每咀嚼一回,便有一种不同的滋味体验,或膏腴肥美,或鲜嫩爽滑,或七滋八味,诸般滋味,变幻多端,如武学高手对决般层出不穷,百般莫辨。
吃过一阵,祭过了五脏神之后,老乞丐这才空出嘴来,说道:“你知道,这狗肉为何如此美味吗?”
路不平好奇地说道:“不知道,愿听老前辈细说端详,晚辈洗耳恭听。”
老乞丐得意地说道:“一般人我还真不告诉他,也就咱爷俩投缘……”
老乞丐喝了一口酒后,这才悠悠说道:“我也是好容易才得知,这是他祖传秘方,从不外传,但我实在是心痒难耐,谁让老叫花子好这一口呢,遂横了心用一套绝学功法才学来的。”
路不平心说,看来还真是至爱啊,真舍得下本钱。
转而,老乞丐又是一脸的颓废,说道:“谁知学了之后,全然无用,自己还是做不了……”
路不平好奇道:“这有何难,不就是用炭烤吗,有什么做不了的?”
老乞丐摇了摇头,说道:“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若这样简单,那还能是祖传秘方吗,岂不人人都可烹制么。”
“首先是选材,选狗讲究,一黄、二白、三花、四黑,还要找到那种两到三年,养成的公黄狗,狗不能太瘦,也不能太肥,狗太瘦则肉发柴,太肥则油脂太多,口感不好。”
“狗杀死后,不剥皮,直接开膛破肚,浸到海水中泡足八个时辰,控干水后,用秘制腌料,密封再腌制一个月,然后放置阴凉处风干,尔后如做火腿般,悬挂于灶台之上,用大锅酱狗肉的蒸汽熏制,至少一年后方成。”
路不平叹道:“这么麻烦啊?”
老乞丐说道:“这才到哪啊,还得烤呢,需得用枣、桃、杏等果木,小火煨制,中间不能断火,烤足二十四个时辰,直到烤的表皮焦黄,外酥里嫩这才算大功告成。”
……
路不平听完,擦汗道:“看来,还真不是银两的事,这么说,有钱也不见的能吃到。”
老乞丐点头道:“古语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烹制如习武一般,讲究悟性,真正要成大器者需经得千遍火候,万般捶打,方能登堂入室,拨得云开见月明。”
路不平点头应道:“前辈所言极是。”
“晚辈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前辈。”
“问吧,老叫花子知无不言。”
路不平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前辈,能和我说说五道司衙门的事吗?”
老乞丐怔了一下,端起杯来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五道司衙门,不归属任何一个部、司管,直接由皇上指挥,它可以自上而下,对每一级官吏进行暗中监视,甚至拘捕、暗杀,当然这得由皇上决策,可以这样说,它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这么说你明白吧。”
路不平点了点头。
“五道司衙门的暗探可以是官府的差役,书吏、小厮、街头的商贩……每人都有一身的本事,不是泛泛之辈,当然,他们也在五行八作里发展,开始会让他们做线人,经过严格的历练考核后,方可成为暗探。”
路不平听到这里,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各地府县不是都有衙门么,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另设五道司衙门呢,要这么多暗探干嘛?”
老乞丐摇头叹气道:“你觉得呢?”
……
“还不是因为心里有鬼么!当今皇上他自己,就是谋逆造反掌的权,不去想着怎么让利于民,造福于百姓,反而变本加厉,搜刮克扣百姓,再加上现在各级官吏贪腐成风,横征暴敛,百姓能没有怨言吗?”
“再者,他怕下面的官吏也效仿他,起兵造他的反。”
路不平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如此。这样的朝廷要他作甚,反了他娘的得了。”
老乞丐不禁拍案叹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敢说这样大话,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啊!”
“晚辈惭愧,只是不服这个理罢了,一时激愤才脱口而出,当不得什么。”
过了一会,路不平说道:“今日,我在茶坊之中,听到那两个暗探在交谈,好像隐约还提到过什么绣衣营,前辈可晓得这绣衣营是干嘛的?”
老乞丐说道:“这个绣衣营我也是第一次听你说,不甚了解。”
路不平说道:“前辈今日杀那暗探,可是好深的工夫啊。”
“晚辈虽然年幼,愚钝不堪,但不想碌碌无为,终其一生,想着学得一身本领,将来也好行侠仗义,救苦解难,为黎民百姓主持公道,想拜在师父门下,不知前辈肯否赐教?”
老乞丐看着路不平,那一双枯苗望雨的眼神,不禁有些踌躇,沉吟良久,心道,这孩子无论是品性、悟性还是为人的风骨,都没的说,况且自己这次重出江湖,不就是为了找寻一位可造之材吗,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前这孩子不正是不二人选么。
说道:“要跟我学功夫,倒也不难,只是你舍得舒适安逸,荣华富贵,入我门派吗?”
路不平说道:“晚辈自小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没有那骄娇二气;富贵乃过眼云烟,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前辈能收我为徒,这些都不在话下,晚辈舍得。”
老乞丐愕然了,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能如此超脱,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我老叫花子竟能收到你这样一个徒弟,孺子可教也!”
路不平万万没想到,老乞丐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不由地有些喜出望外,纳头便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咕咚”、“咕咚”、“咕咚”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老乞丐受了他的跪拜,说道:“你既拜我为师,而今又入了丐帮,便需守我门规矩,尊师重道,除强济弱,重诺守信,除暴安良,你记下了吗?”
路不平说道:“师父请放心,弟子时刻谨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