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集贤在这庆元府做府尹,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他原是前朝兵马司大元帅金道阁的手下,因他多谋善虑,为金道阁策划了“上元夜兵变”,助他在夺取皇位之后,建立朔朝,年号为“朔元”,定国都于朔京。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金道阁便开始,大肆封赏原先部属中的有功之臣,魏集贤作为他的股肱心腹,便被委以重任,派来治理这庆元府。
魏集贤于仕途之上,可谓志得意满。
庆元府下辖七个郡,六十三个县,历来是鱼米丰饶之乡,九衢通埠之地,他也算得上是权倾朝野,威震一方的封疆大吏。
但自古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这么多年来,让他心中隐隐作痛的是,只生了一个女儿。
虽然余氏日夜参佛诵经,虔心祷告,但再无所出,不免让他引以为憾;虽然盈儿承欢膝下,也活泼可爱,但他却经常想起自己的岳父,想到岳父家那所破败、空荡荡的老宅,想到自己百年之后……
看着自己日益斑白的两鬓,渐渐有些心灰意冷,无欲无求了。
可谁知,突然半道跳出个路不平,而且这小子,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看得出他心气很高,不是个甘为人下的主,他对这一点很欣赏,年轻人嘛,就应该敢打敢拼,否则,失了锐气,没了拼搏向上的进取心,还能称之为年轻人吗?
不过,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一切都还需静观其变。
路不平从魏府出来,老黄早就备好了车马,在外面恭候多时了。
他招手让老黄上了车,往客栈方向驰去。
路不平一脸冷峻,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你去和马奎说,我打算让他下半辈子,踏踏实实的在里面养老,让他也甭惦记外面,还这个那个的。”
“啊?”老黄大吃一惊,能让马奎在里面,呆一辈子出不来,这点他毫不怀疑,但这位少爷是怎么想到这招的,他不由地感到后背有些寒意,不过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是少爷英明神武,堪称诸葛武侯再世……”
“打住,咱能别拍马屁,行吗,我求你了,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老黄嘿嘿笑道:“少爷,真不是捧你,我估计那小子一听,死的心都有。”
“不打他,不骂他,就让他在那暗无天日的黑牢里,关着他,还没个盼头,关他一辈子,那不比杀了他还难受吗,我真是服了!真的,心服口服。”
路不平实在受不了他的吹捧,摆手道:“打住,咱说点正事,别扯那些没用的,那现在你打算怎么跟他谈?”
老黄现在多少有点,摸出路不平的脾气,不敢再装腔作势的糊弄他了。
于是,正色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现在他就是菜板上的那块肉,切丁还是切片,咱们说了算,还谈什么,咱们怎么说,怎么是,他要是不想在里面,半死不活的呆一辈子,那都得听咱们的,我说的对吗,少爷。”
路不平笑了笑,说道:“姜还是老的辣,你厉害,不过,像你说的那样,要恩威并用,他才能死心塌地的为咱们出力。”
老黄说:“明白了,一切都按少爷的意思办,你就擎好吧。”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擦黑,西北风一阵缓,一阵急,西方天边堆积着,层层叠叠的黑云,头顶上却是一片暗蓝色的天空。
他下了车,让老黄先回去了。
路不平来到楼上,进到“鲁大牙”房里,见他和“二狗”正在玩骰子。
他们一见路不平回来了,就收了起来,问道:“夫人找你什么事?”
路不平笑道:“好事!南城那宅子,这两天就收拾好了,到时候大家都搬过去,就不用再住那破庙了。”
他们一听,都高兴地大叫了起来,引得“瘦猴”他们也都过来了,问道:“什么事啊,高兴成这样?”
“二狗”说道:“大哥说咱们有新房子住了,不用再去住那个破庙了。”
大家一听,也都高兴的闹作一团。
路不平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鱼在哪?怎么没见她?”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鲁大牙”说道:“打你出去后,一直没到她,大家都出去分头找找去,别再走丢了。”
路不平摆手说道:“不用,我让潘富贵带她出去的,应该没事,我找掌柜的问问去。”
大家一听,才稍微安心些,跟着路不平到楼下找掌柜的。
路不平见掌柜的正在算账,问道:“掌柜的,见到潘富贵了吗?”
掌柜的抬头一看,是路不平,忙答道:“是路公子啊,没见他回来,因为是听你的吩咐出去的,我也一直没过问,怎么啦,找他有什么事?”
路不平一听,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不过又自我安慰道,潘富贵知道住的地方,或许是把小鱼给送回家了,说道:“没事,我回家看看,也许在家里。”
“鲁大牙”说道:“二狗、瘦猴你们两个,跟着大哥,小鱼如果在家里更好,要是没在家,就帮着找找。”
路不平说道:“不用担心,你们都安心在这待着,真有有什么事,我再找你们。”
“鲁大牙”他们一听,也不再言语了,只得看着路不平出了店门,疾行而去。
这时西北风更紧,西边的黑云犹如汹涌的波涛,一波波地涌动上来。
路不平疾行在回家的路上,当走到一条街道上,猛听得身后阵阵传来,路人闪避的惊呼和疾驰的马蹄声,忙闪身躲到一边,远处飞驰过来五匹马,路不平在这昏暗的暮色里,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切之间,来不及细想,提起真气,发足狂奔,一路尾随而行。
眼见他们出了城,向着西郊驰去。
西郊群山环绕,山上树木成林,郁郁葱葱。
此时,山中雾气弥漫,暮色更深,山路崎岖难行,前面的人马也放慢了速度,路不平趁势跟近了他们。
行了数里,山路转了个大弯,斜向西行。
前面那队人马顺路行去,那道路东弯西曲,盘旋往复,约莫走了一顿饭工夫,只见前面密密麻麻的尽是松树。
忽见前面林中隐隐透出光亮,路不平放轻脚步,向那光亮处悄悄走近。
行不数步,走到近处,见是一座五开间的石屋,灯火从窗户透出,门前栓了十几匹马,还有两人在四下巡视。
路不平走到窗户底下,向里窥视,这一看又是一惊,屋里灯火通明,只见里面有七八个人,其中一人正是那日带队上山之人。
只听一人牢骚道:“干嘛大老远的跑这山上来,关在橘园衙门里,不是更稳妥吗?”
另一人劝道:“郝老四,你就少说两句吧,咱们上头又没人给撑腰,就是听喝的,还不是当官的说什么,便是什么嘛。”
路不平一看说话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呢?好像在哪见过。
带队上山那人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视着刚才说话那人,喝道:“张老三,你刚才说什么?”
那张老三不阴不阳地说道:“胡都统,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我要是上头有人给撑腰,也不用成天跟孙子似的,被人喝来喝去的,我也弄个官当当。”
路不平一听,原来这孙子姓胡啊,还是个都统,看来他跟手底下这帮人,关系处的都不好,没一个服他的,也难怪,自己没本事,靠着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即便爬上去,也站不稳。
这时,半天没言语的郝老四搭腔道:“哎!要我说啊,谁都别怪,要怪就怪咱自己爹娘。”
张老三问道:“郝老四,你这话怎么说的?”
郝老四说道:“谁让他们没给咱生个,姐姐妹妹什么的,要不,咱也能跟着沾沾光。”
旁边的人一听此言,都哈哈大笑。
胡都统气得脸成了紫茄子,但又不能对众人发火,只冲着张老三说道:“张老三,你不就仗着自己有两下子,不服我吗,行,我看你也是干到头了,等回头我就跟上司汇报去。”
张老三冷笑道:“胡都统,我看你也就这么大点能耐了,除了会打小报告,你还会干什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费劲巴力的巴结这份差事,不瞒你说,老子特马滴,早就不想干这下三滥的营生了。”
这时,路不平突然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刚到西城吴嫂家那日,买菜半道迷路,把他领出胡同,假扮收古董的汉子。
暗道,这张老三倒是硬气,是条汉子。
胡都统说道:“张老三,我早就看出你心存不轨,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绑了,一会带回衙门慢慢审问。”
旁边的人都愣了,心说,这都哪跟哪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心存不轨了,还要绑人。
这时,从旁边闪过一个人来,说道:“胡都统,你消消气,都是自家兄弟,拌几句嘴至于的么,张老三,你也是,跟胡都统陪个不是,说两句好话,不就结了。”
路不平一听,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耳熟呢,不过,那人脸被胡都统身子给挡住了。
西方的黑云布满了半个天空,厚重的云层中电光闪烁,远处隐隐有雷声传来,这时寒风刺骨,北风呼呼刮得更劲了。
只听张老三说道:“潘富贵,你特马算个什么东西,少在这充好人,弄个孩子来邀功请赏,你缺不缺德!”
路不平一听,身子像被电击了一样,抽搐了几下。
只听潘富贵说道:“我特马好心当成驴肝肺,爱死不死的,跟我有鸡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