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词叫色厉内荏。
有一类人,平时咋咋呼呼,在人前抖着机灵,常给人好动调皮的感觉,可是这类人独处时,要么呆愣,要么惊慌,这往往才暴露出他们的真性情,心灵里的空洞、胆怯与寂寞蕴藏在他们内心深处,无人知晓。
如果这世上没有沐小鲤,那任北大概率会是一个听话的学生,未必品学兼优,但能确保不折腾,也许三年的高中里,他会一直安静,就像他的面孔那样平凡普通。
可惜任北折腾了三年,却也没有吸引住那朵花儿的过多关注,反而他三年里的各种造作,却让自己成了师长同学眼中的笑话,就连时而为了他不被学校开除,屡次求人,甚至还代替儿子在师长面前写保证,做检讨的父亲,也成了亲朋好友眼中的笑料。
这三年,任北学业一无所获,自己也一事无成。
也许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任北抱着信心,那必然是他的父亲任三条。
人常说知子莫如父,只是这话不知道在任三条这里是不是行得通。
那些叔伯们常说任北这娃,从来就胆子小,连听见别人放个炮仗都会吓得东躲西藏,没出息。
学校的老师们对着任三条说,任北同学在学校不听招呼,不守纪律,欺负低年级的学生,必须得好好管管,不然以后进了社会真会成个地痞流氓。
就连那个当校长的远房亲戚也苦口婆心地对任三条讲,你家小孩真不是学习的料,还不如领回家去,早点学门手艺,以后没准还能找个出路。
当爹的在自家孩子面前是座山,能挡风挡雨,可是当爹的最怕的也是别人轻视小看了自家孩子,特别是偶尔看到别人鄙夷的眼神,听到别人告诫他们的孩子远离自己的娃,那个时候当爹的心里总是难受痛心的。
只是每次在家里,看着那孩子偷偷的学着自己在灶台上的手艺,那股子专心劲,让任三条想起自家的娃和当年的自己倒是颇像,其实在内心里都藏着一股子执拗劲的。
不论是面对任何人再低看任北,他这个当爹的心虽有不甘,可是面上功夫总是做得够谦卑,特别是在学校,总是低着头鞠着躬给那些师长道歉,只是每次道歉之后,他还是会腆着脸皮求人家再给自己儿子一次机会。
任北的那两个伯父,都常说任三条对任北实在太过溺爱放纵,可每次任北闯了祸让当爹的去给擦屁股的时候,任三条也会恼怒,只是看着那小子面对自己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不自然就想到这娃三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住院,还不懂死亡的孩子却被医生下了危急通知,然后这孩子用小手紧紧地搂着自己,低声细语地说着:“爸爸,我不想死。”
又或是任北五岁那年被调皮的孩子放了炮仗在衣领里,脸色发青,浑身打着颤抖的小人儿在任三条怀里细细低呓:“爸爸,我好怕……”
任三条不是不想对着任北恶狠狠地凶上一次,只是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孩子小的时候那些境遇,于是怒气总是会消了下去。
不管咋说,这娃本性总是好的……任三条相信自己的判断,就论这娃做饭时候那股认真钻研的劲,即使再差,接自己的班总是绰绰有余的吧。
别人可以看低了任北,唯有任三条不信这个理,在他心里,自家这娃总会有出息的一天的。
……
其实任北很聪明,不聪明咋会懂得察颜观色,不聪明咋会被马癞子说他会说话,会拍马屁。
只是任北又很懦弱,自小就害怕炮仗的声响,虽然知道这是心理阴影造成的,但是他又不敢有去尝试克服这阴影的胆量。
他还执念缠身,虽然明知沐小鲤那样理智的女孩是不会青睐自己的,可是揪不住内心里的一丝遐想,总想着让他在她心里能留下哪怕特别少许的念想。
就如同今日,刘胜从城里回来,打听到了同学们的去向。
礼县就他二人在同一个班级,而刘胜并不比任北成绩好,拿到成绩后一看,果不其然是正常发挥,也就没有想着再到市里去,而是跟着他爹平时做做小生意,闲时去找人赌上两把。
只是最终耐不住对同学去向的关心,刘胜还是去了一趟学校,临行前特意来找了任北,问他要不要一起。
任北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还说着他根本就不关心。
刘胜回来的时候还是到了任家小店,因为他知道任北心里肯定是想知道沐小鲤考到哪里去了的。
果不其然,刘胜一谈起沐小鲤,任北两只耳朵几乎都是竖起来。
“啧啧,沐小鲤去哪里了,任北,你肯定想不到!”
任北试探着问道:“清华?北大?”
“给你个提示,人家要成巾帼英雄呢。”
“别卖关子了,快说。”
“国际关系学院……”
“北京那个?”
“不,是南京那个。”
任北嘴巴微张,双眼圆瞪,虽然考不上大学,可是在当初待在教室里,百无聊奈的时候还是看过些大学的招生简章的,当然知道南京那个是什么性质的学校。
沐小鲤怎么会报那所学校,真是让人惊奇,对了,也不算意外,她父亲曾是军人,她也崇拜军人……任北在心里快速思索着,那日他去沐小鲤家,看到的场景,让他笃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真是太好了,她去的是军校,而我也将要去当兵,这么说,我和她的距离是不是没有被撇得太开……任北想着想着,心里欢乐起来。
“唉,任北,你再猜猜雄孔雀去哪了?”
“杜鲲鹏?”任北一脸惊惧,“难道他也去了那个学校?”
“噢,那倒不是,只是听说他当初也真的就跟着沐小鲤报的同一个学校,可是他近视眼,最后被刷了下来。”
这又是一个好消息……任北在心里乐开了花。
“只不过呢,还不得不说这小子确实对沐小鲤很执着,虽然没去成国际关系学院,但是人家最后上的是南京大学,至少还在一个城市。”
刘胜的话语里似乎对雄孔雀透露着一股服气,毕竟为了一个女孩子,这么执着的人还是少有的。
只是任北却不以为然,他想着之前三年里这两人还是同一个班呢,也算是朝夕相处,这雄孔雀还不是和自己一个德性,以后已经不是在同一个学校了,见面的机会更少,那就更难了。
“对了,任北,征兵工作马上就开始了,可是越到临头我心里越没底。”
一丝明显的阴霾出现在刘胜脸孔上,让任北感觉到似乎刘胜身上出了点事。
“刘胜,到底咋了?”
“唉!”刘胜叹息道:“有人到我们家做过调查,他们说我爸之前因为参与赌博蹲过牢子,很有可能我的政审就过不了。”
“啊?”任北一脸不忿,“你爸是你爸,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刘胜的脸色有些黯然,“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要这么定,我也没法了。”
“这不是才要开始吗,刘胜,你让你爸赶紧去托托人,只要找对人说情,应该还有办法。”
刘胜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嗯,那我去给他说说。”
……
看着刘胜走远了,任北的心思也迅速转到沐小鲤身上。
“唉,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军校啊……,还真是不得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