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过把小星星转到我们医院么？”
吃饭的时候，陆战霆很认真地问我。
我说，再看吧。
“前提是，你不要再纠缠我。你能否把我当成一个只是很想给孩子治病的普通母亲？救死扶伤和赚人家的医药费才是一个投资人正确的打开方式好么？”
“你搞笑呢吧纪晓萝，你当我是什么人啊！”
陆战霆一脸不厚道地瞄我：“口口声声说自己母爱至上，为了儿子，连这点牺牲都做不到？我又没让你出卖色——”
“这是两码事啊。”
“真搞不懂了，当初你认识萧陌的时候，两天半不到就被他搞床上去了。我比他差哪啊？”
我瞪了他一眼，说，这不一样的好不好？
我跟萧陌在一起，纯粹是因为想要换个男人忘记顾青裴。
没想到萧陌简直就是一大型真香现场。
可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忘记顾青裴了。
更不需要忘记萧陌。
至于你，陆战霆。我觉得咱们之间性格不是很合适。
“呸你好意思说这种话，”陆战霆白了我一眼，“当初萧陌跟你说，你十岁那年遇到的小混混是他，你看你开心得跟个锤子似的。现在我告诉你，那个人其实是我，你丫怎么一点不惊喜啊。”
“对啊，因为我不喜欢你嘛。”
我说。
“得！这顿你买单！”
陆战霆咬牙。
我笑着说好，我买就我买。
囫囵吃了点点心，我又打包了一份儿童餐准备给小星星带回去。
跟陆战霆告别的时候，他递给我一个东西。
我一看，不就是我的那块玉佩么？
“在你家找到的，这么贵重的东西随便就扔台子上啊？”
陆战霆表示，我这么败家，他可养不起我。
我说这不是急着给小星星送医院么，刚才检查的时候我还吓一跳，心想着玉佩怎么丢了。
原来是换衣服的时候，随手摘了，我都给忘了。
“这是陶梦以前留下来的，我本来给苏怜了，可惜她觉得不吉利，正怨天尤人发神经呢。于是我只能拿回来。”
陆战霆一脸嫌弃：“她都觉得不吉利的，你还给孩子戴上，脑抽啊？你想想看，陶梦得癌症了，你也得过，现在又是苏怜。这玩应保不齐就是个祸害——”
我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灵光一闪而过！
“陆战霆，你……你在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怎么了？你玻璃心啊？我说的是事实嘛，你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这点道理不懂么？”
陆战霆冷瞄我一眼。
我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刚说什么？”
“我说——”
“没错！”
没等陆战霆把话说完，我登时站了起来，大叫一声：“就是这个，就是这块玉佩！”
陶梦，我，苏怜，都是因为佩戴了它一段时间后，才患得肝癌。
不，不止我们三个。
还有一个人，花姨！
我怎么会忘了这个细节？
花姨是温之言家里的女佣，当初我哥把我送到国外治病时，家里的别墅又因为跟顾青裴之间的矛盾而被经济利益查封，花姨离开温家之前，一念之差偷走了玉佩。
结果半年之后，她得了癌症……
不是巧合，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这个玉佩，一定有问题！
我把自己怀疑告诉了陆战霆，他眨眨眼，居然厚颜无耻地说，怎么样，我聪明吧？
我：“……你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那至少也得先是一只猫啊。”
我茅塞顿开，心里积怨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疏通了出来。
终于，终于找到了这个放射源！
可是，为什么？
这玉佩是谁给陶梦的？是巧合，还是……
“好了你别想了，回去陪陪小星星吧。玉佩我带走。”
陆战霆拍了下我的肩膀，不轻不重的，却让我由心底生出一股特别的温馨。
就在我距离大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忽而听到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熟悉。
直到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白色ol西装的墨镜女人，这会儿靠在一辆黑色的奥迪边上，冲我招手。
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不认识她。于是她一边摘墨镜，一边笑着说：“你是纪晓萝女士吧？”
我这才认出来——这不是中心医院的医生，小星星之前的主治大夫宋哲君么？
“宋小姐？”
之前我去中心医院调查小星星档案的时候，曾跟她聊过一个下午。
那今天，她又跑到这里是为什么？
饶是我并不很打心里排斥这个女医生，这会儿却也还是不能不警惕地打量着她。
因为在身边的每一个，只要是自己出现的，我都警惕。
“你，找我？”
“哦，其实确切来说我不是找您的，”说着，宋哲君侧了下身，拉开奥迪的后车门，直接从车上拽下来几个大袋子。
看上面的logo，都是些儿童的玩具啊书本之类的。
我明白了，宋哲君这是要来看小星星啊？
“我去儿童救助中心之后，才知道纪小姐已经帮小星星办了相应的领养手续。”
“谢谢你了宋医生，我也是看这个孩子太可怜了。都是女人，将心比心吧。”
“是啊，难得还有纪小姐这么有心的人。当初我知道小星星的遭遇后，就一直特别关照他。那个陈老师他——”
见她提起陈重，我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我不能告诉她陈重死了，更不能表现出任何警惕。
于是我说：“那个，陈老师老家有点事，可能回去了。他自己也不容易，我跟小星星有缘，于是就……”
“那就好，我本来还在担心陈老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那个，我能进去看看小星星么？要不这样吧，我先帮你把这些玩具送回家？方便么？”
她要跟我回家？
我怎么能随便就带一个人回到我们现在的家？
我想说不用，可是又不好太生硬地驳了人家的面子。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地说，要不先这样，我们上病房看看小星星。
玩具呢，小星星不缺，也玩不了这么多。
反正宋医生也是为了做公益，不如我们做个人情，分给医院里其他生病的孩子好不好？ “那，那也行。”
宋哲君笑了笑，笑容确实是有点尴尬的。
回到小星星的病房，我和宋哲君陪着孩子一直逗留到天快黑。
直到孩子又开始打呵欠了，我才收拾了饭盒什么的，把宋哲君送出了门。
“小星星仿佛比我想得更依恋你呢。”
我牵了下唇，嗯了一声，她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敏感，并不怎么想展开。
“都是可怜的人，遇上了，怎么可能不管呢。”
“是啊。”
宋哲君的眼睛亮闪闪的，似乎在想什么特别的事而出神。
“宋医生？”
我轻轻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神，不好意思笑笑：“我听说，你去做了骨髓配型？”
“嗯。”
“结果拿了么？”
“还没。”
“可你现在还怀着孕，如果真的配型成功，怎么办？你不可能为孩子捐赠啊。”
我无奈笑笑：“是啊，所以没有去拿。”
当时是因为我看了顾青裴留给我的信里，突发奇想也去做了一个。
可是做完之后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去看结果。
如果不成功，我无缘无憾。
如果成功了，我却因为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得不眼看着小星星的生机被湮灭——
那我的心里，得有多难受？
“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喝点东西？”
宋哲君突然提议，旋即又加了一句：“哦，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跟你很投缘，想跟你聊聊小星星的病情。”
上车后，宋哲君把空调温度调了调，稍微调高一些，因为冷气会让人本能紧张。
“小星星最先是我好姐妹助养的，讲真的，我本来没想过要领养一个孩子。我单身，现在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确实吃力，如果医院这边能给小星星提供更好更保障的医疗福利，我很感激。”
我觉得，与其试探搞脑子，还不如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所以，你是要放弃小星星了么？”宋哲君突然踩了个刹车，我被她吓了一大跳。转过脸，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我没有放弃他啊，我只是就事论事？”
“可你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对小心心视如己出么？”
宋哲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愣了一下，旋即又摇头：“就算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也谈不上对他视如己出吧？”
我说你看过电影一九四二么？最后那个老东家，家破人亡，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小姑娘。
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一个叫声爷爷，一个叫声孙女，就算是一家人了。
我和小星星，不也一样么？
“可你还年轻，你会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男人。以后——”
看着宋哲君脸上诡异的激动之色，我侧过脸来盯着她：“宋小姐，我很感谢你来看小星星，但我们之间好像还没有那么熟。你确定你要把车停在黄线上，就为了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责我的决定么？”
我心里有点莫名，这感觉好奇怪啊。我怎么怀疑这个宋哲君仿佛是儿童权益机构的官员，专门来做背景调查的？
见我这么说，宋哲君愣了一下，眼底流露出几分愧色。
她重新发动车子，说了声不好意思。
“我只是医生当久了，见过的人情世故太多了，所以，难免……”
“没事，我能理解。”
我承认自己有点犀利了，可能是因为心里有点乱。
因为顾青裴？或者因为萧陌甚至陆战霆。
因为黑暗中有过太阳，她发现自己仿佛不想再回黑暗了，却又不得不回去。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路程，宋哲君没有再主动说什么。
我们没有去喝东西，我只是突然改了个主意，同意她把玩具送去我家。
但我没有指引她去我的新家。
顾青裴的那个别墅已经卖掉了，但B区萧陌的那个别墅还在。
也是我名下。
我把宋哲君带去了那里，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现在的住址。
十几个袋子，也着实要倒腾几趟。
我想，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人出现了吧。
我拿出钥匙，开门，进玄关。开灯。
客厅里空荡荡的，家居还保持着自己临走时的原状。
但女人的敏感让她很自然地嗅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果不其然，就见一个男人从楼上走下来。
正是萧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