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越怡回到办公室,打开自己的私人电脑。
第一天入职,她没有别的事要忙。
何况来到萧鸿渐身边,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重要很棘手的工作了。
之前萧陌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萧鸿渐的个性居然是这样的。
当然,君越怡心里明白。
那是因为萧陌走了的这三年里,萧鸿渐也在用另一种方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三叔。
那个可怕的恶魔,以玩弄人心为乐趣的存在。
萧陌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这个人对萧家的怨恨几乎是极致到了骨子里。
如果他不走这一步极端的棋,或许现在的萧氏集团,真的已经被对方整垮也说不定。
君越怡看了看电脑上的邮件,眉头再次轻轻皱了起来。
那是萧鸿渐之前的资料。
也是她自以为自己已经了解的很透彻的。
如今一见本人,却发现那些都是废的。
君越怡来到洗手间,给于桃打了个电话。
于桃和陆战霆正在回来的车上,接听后,立马表示,今晚就能到叶城。
“大姐,要不一起吃个饭?”
“我约人了。”
陆战霆一边开车呢,却还是忍不住参与到这么劲爆的八卦里。
“大姐,你真的找到人了?快说说看,是谁家可怜的小鲜肉,即将落入君大小姐的魔掌?”
“陆战霆你是不是真的欠阉割啊?”
君越怡的眉头越皱越紧,半晌,才叹了口气:“我想问你们两个一件事。”
快下班的时候,君越怡主动来敲了萧鸿渐的门。
萧鸿渐正在对着电脑屏幕,看到她的身影,立刻合上了笔记本的盖子。
“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君越怡瞄了他一眼:“你都把屏幕关了,还怎么一会儿就好?”
萧鸿渐搪塞一句:“没什么,几份合同要打印而已。”
“萧总很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很清楚么?”
成年人的世界里,气氛稍微有点暧昧,就会容易跑偏。
虽然她与萧鸿渐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了解,也谈不上交心。
但有些事,好像就是可以和谐自然得那么水到渠成。
萧鸿渐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然后呼啦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文件架和电脑屏幕被他的大长腿撞得乒乓响。膝盖很疼,说不定要乌青了。
君越怡大概也是没想到自己会把他给吓成这样。先是一怔,旋即无奈笑了笑,说:“你的表情,怎么像自习课做坏事的学生被老师抓包一样?”
膝盖有伤这种事,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仿佛都没那么容易说得清。
“我……你还有事?”萧鸿渐牵强着情绪,冷静下来。
“没什么,这个送你。”
一只很不可爱的泰迪熊,就像刚从抓娃娃机里蹂躏出来似的。
萧鸿渐咽下到嘴边的一句‘这是啥’,硬生生换成了哭笑不得的‘谢谢’。
果然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只要是女人,就都喜欢毛茸茸毫无抵抗力的东西么?
萧鸿渐想起了甄珠,甄珠*去狗舍撸金毛的时候,几乎就要把那狗子给彻底撸秃了。
所以才叫土豆的是不是?
看着眼前这个让人有点捉摸不透的女人,萧鸿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想到了猫。
那种会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比如死老鼠和蜥蜴或者麻雀,叼到你面前。
为了表示感谢——
你最好,立刻吃掉!
萧鸿渐尴尬地抿抿嘴角,笑容有几分痛苦。
“那个,谢谢。”
男人对毛绒玩具的感觉,基本上等同于女人对车和电子产品。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收下。
“这是一支记录仪,可以录像也可以录音。你看这两只眼睛,一只是摄像头,另一只是录音笔。”君越怡解释得很用心。而萧鸿渐却捧着熊,脸颊憋得通红。
“你,你给我的是个录音工具?”
“嗯,最重要的按钮是这里。”君越怡按了下小熊胸口抱着的那颗红心。
“哔——”
小熊开始录音了。
君越怡脸上始终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这简直是让萧鸿渐哭笑不得的。
“你真的确定,这东西,我用得上?”
“对付像王东尼那样的人,满嘴忽悠跑火车。萧总真的不需要留一手么?”
“那为什么是维尼熊?”
“因为伪装得好。”
君越怡想了想,仍旧一本正经。
萧鸿渐扶额:“可一个男人的办公室里放这种东西,反而引人怀疑吧?你不会是因为,它能讲这句话就买来?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很可爱,就是毛的*有点——”
“硬,是吧?”君越怡侧着头,眼睛扑闪扑闪的。
“不好意思,可能是奥特曼的口水风干了。电子玩具又不能洗……
我本来是把它放在客厅当电子眼的,奶奶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不过大多数时候镜头记录下来的,只有奥特曼张着大嘴啃它时的扁桃体。”
萧鸿渐想了一会儿,哦,奥特曼是君越怡家里的狗。纯种的中华田园犬——这得什么仇什么怨啊,把狗狗这么心爱的玩具抢走送给自己?
只是,不管一个女生的行为有多么人类迷惑。
只要她长得足够漂亮,那就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
君越怡是长得很漂亮,所以从初中起就被各种男生追求到大。圣诞节情人节的,什么礼物没收过?
从各种没个性的洋娃娃毛绒玩具,到奢侈的手表包包,一应俱全。其中也不乏类似于——大半瓶折的跟鼻屎似的幸运星,或者一整箱牛奶,还有一件男生满月时穿过的小衣服,这类奇葩物品。
所以她一直都不觉得,送任何东西都是需要理由的。
至少在这一刻,她只想守住萧陌留给她的最后一个任务。
有句话被滚成签名,早已差不多滚烂了。
叫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云锆北卧底到飞云堂的时候,她也就才四岁多。
印象中,父亲突然之间就像个疯子似的,开始酗酒,家暴。
将她妈妈逼的不得已,带着幼年的她离婚到了樊城。
君家是樊城首富,继父君莫豪对君越怡视如己出,她的童年是幸运而富足的。
她原本可以像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一样生活。
她原本的生活轨道也将从此分割到不同的次元上。
就想,当初的萧鸿渐一样。
可是后来,云锆北死了。
当军队里的人不远路途来到樊城,将一本日记和一枚军功章送了上去。
那大概是君越怡二十多年来的人生*发生逆转,价值观重塑的重大时机。
曾经的她,也不明白,一个人的信仰会有多深刻,守护的力量又有多执着。
他的父亲原来并不是个人渣,而是英雄。
她还有一个妹妹叫云若桃,还有一个弟弟叫陆战霆。
在她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的同时,弟弟妹妹们一直都在父亲的身边——
那一刻,君越怡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做些事,与他们靠的更近。
想做些比化妆,读研,出国留学更有意义的事。
比如说,从当时的大学肄业,转而去警校。
二十三岁,从头开始。
但她骨子里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或许,那就是血缘和继承里,最永恒的东西!
她曾为自己有这样的决定而骄傲。
纵然家人与爱人的反对又怎样,她相信,这世上的一切事都是存在即合理。
一定会有个人,也像她一样——
比如说,眼前这个拼命赚钱,然后被人骗的像傻逼一样,却还是一门心思资助那么多孤儿院的萧鸿渐。
而君越怡的这些想法,萧鸿渐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着实没想过在自己三十岁生日即将来临之际,还能有这么大的惊喜。
微笑着眯了眯眼睛,萧鸿渐双手抱着玩具礼貌地还给君越怡。
“你看,我也是属狗的。君子就不夺人所好了,还是还给奥特曼吧。”
“你不喜欢?”君越怡笑道。
萧鸿渐认真地点头:“不喜欢。”
“那你还给我!”
君越怡皱了皱眉。
“不行。”
萧鸿渐眯着眼,有心逗她。
“那就把不喜欢的东西,送给不喜欢的人。不是正合适么?”
见君越怡完全没什么反应,萧鸿渐有点尴尬。
果然,自己讲话真的很没趣么?
以前那些女孩子总是动则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其实,都是敷衍他的吧。
“总之,我觉得你能给它安排个合适的去处。至于你觉得怎么解释是谁送的,随便了。”
说完,君越怡挥挥手便离开了。只留萧鸿渐一人抱着个不知该何去何从的熊,思路乱成了一锅炸酱面。
抬起头,他透过透明的走廊回断墙,望着拍摄区那边叽叽喳喳的几个姑娘。萧鸿渐想,也许自己真的可以给这只小玩具找个好去处。
“summer啊,我听说萧总和王经理都已经定下来了,小欣那个B角真的让你顶上去呢。你说你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啊!”
“就是啊,本来萧总不是说让你参加完第三季度培训再接通告的么?果然长得漂亮啊,就是机会多。”
summer是个高挑白净的姑娘,穿衣有范脱衣有料,一张脸倒也是出落得很尖很网红。说话声音娇滴滴的,简直酸倒一片假牙。
“哎呀,我也不晓得我行不行呢。这个角色呀,还是小欣姐最合适。可惜她出了那样的事……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接戏了。真的好遗憾呢。我也是没办法才被萧总和王经理生打鸭子上架。真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呢。”
“summer,有点信心嘛。”萧鸿渐走进去,脸带笑意。
“谁说当模特出身的就拍不好戏?咱们不是科班出身,也能依靠后天的勤奋弥补不足。”
“呀,萧总你来啦!”几个姑娘前前后后围了上来。
“萧总,谢谢你和王经理这么相信我。”summer羞答答地点点头,双手反绞在胸前做鹌鹑状,“我,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萧鸿渐笑了笑:“知道就好,下个月就要正式上戏了。抽空好好看看剧本,揣摩下人物。”
“这个好可爱啊!萧总,是谁送你的?”
“呵呵,买衣服送的玩偶。我家里东西多乱死了,就放在——”萧鸿渐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几盆不知开花的懒惰仙人掌,将泰迪熊摆了个位置上去。
“就放这吧!给大家做吉祥物。有时心情不好了,或者自我怀疑了,就上去按一按。你看它长得这么丑还信心满满,咱们有什么挫折过不去呢?”
萧鸿渐揉了揉割破的食指。刚才忘记了手上的小伤。按下去的时候,隐隐的疼痛与默默的城府,此消彼长。
也是时候,该把深陷在泥潭里的双腿往上拔一拔了。萧鸿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