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萧鸿渐这点情商还是不缺乏的。就算他真的了解君越怡的私生活，也没有权利跟人家妈妈乱说。
可是温倩华完全感受不到萧鸿渐这一刻的心理状态，反而主动凑到前面去，把沈浩和君越怡的合照给他看了。
照片上的君越怡跟现在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拥有了什么返老还童的秘方了。
可是旁边这个沈浩——
哎，真是让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够顺眼呢。
他又不是没有混迹过那样的圈子，对这个沈浩，就算没见过，也是听说过沈易集团大名的。
沈家的二公子，留洋海归。母亲是欧洲人，因此拥有着东西方混血的那种非常鲜明又高贵的外貌轮廓。
身材高大，肌肉健硕。
站在遗世独立的君越怡身边，甚至都会有种能让她*依人的感觉。
萧鸿渐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有点酸酸的。
想起之前在公司里，听人家说起君越怡跟门口的肌肉保镖搭过讪，又看到沈浩的这个款——
他下意识伸手按了下自己的腰——
肋骨那么突兀。
“你们聊什么那么开心？”君越怡端着菜出来，就看到自己这位高冷别扭的母亲，竟然已经快凑到萧鸿渐身上去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吃吧，我先回去了。”温倩华笑眯眯地往萧鸿渐身上看了一眼，就好像在说‘以后有什么消息，要跟阿姨说，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哟’
——那种自以为是地诡异默契，真是让萧鸿渐整个人都不好了。
“过来先坐，我去帮刘嫂把奶奶推出来。”君越怡叫萧鸿渐先上桌，自己转身往隔壁的卧室走。
推？萧鸿渐捉住男人话音里的一丝异样。
“嗯，奶奶一个多月前中风不能走路。”君越怡回答道。
“可是上次你还说，奶奶牵狗出去遛弯了？”
“不是奶奶牵狗，是狗牵着奶奶嘛。”
萧鸿渐：“......”
桌上摆着精致美好的四菜一汤。
盛在雪白剔透的简约骨瓷餐具里，散发着*的食欲。
君越怡会做饭这件事，更加让萧鸿渐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想到这，他不由地皱起了为难的眉头——
就在这时，房间内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破碎的巨响！
萧鸿渐吓一跳，瘸着一条腿便离开了餐桌。
站在卧室的房门前，她看到病床上的老人哪里有君越怡之前跟自己形容的那么精神漂亮？
年逾古稀的老奶奶满头灰白的银发，枯瘦如柴的手指紧紧扣在君越怡的臂膀上。
纵横的老泪填满皱纹的沟壑，她不停地发抖，口里念叨着他听不懂的话。
地上有盏碎裂的台灯，想来是之前不小心失手打碎的。
“奶奶，我在这儿！”君越怡把老人深深搂在臂弯里，像抚慰小孩子一样，“刘嫂，叫大夫过来一下。说奶奶又发病了。”
如果萧鸿渐看得没错，这屋子里浓重的药水气息，不难嗅出久病卧榻的痕迹。
“鸿渐。抱歉，今天要不……”君越怡看到萧鸿渐过来了，犹豫地回了下头。
“没关系，你照顾奶奶就是了，我先回去了。”
“小三？”奶奶从君越怡臂弯这里探出头，浑浊的眼神突然像是点起了光亮。她用力抿了抿干瘪的唇，冲萧鸿渐叫了一声。
啥？ 萧鸿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就小三？ 他怎么了就当小三了！
“小三，你回家吧。小倩带着孩子不容易，你听妈的，别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
老人口中说的话明显错乱了逻辑，这让萧鸿渐放弃了准备解释的念头。
而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小三是云老三的小名，也就是君越怡的父亲。
奶奶这是病了，见到个男人，就以为是自己过世的儿子了。
俯身过去，萧鸿渐拉起奶奶的一只手，笑眯眯地对她说：“奶奶，你还记得我吗？”
“小三……”说着，老太太痴痴地看着萧鸿渐，牙齿残缺的嘴巴里，脱出一道口水。正好滴在萧鸿渐的手上。
君越怡赶紧去找纸巾帮她擦，而萧鸿渐脸上丝毫没有嫌弃地表情，更是让她过意不去。
这时候刘嫂进来，说医生到了。
君越怡把萧鸿渐送出去，再三同他道了歉。
“抱歉，鸿渐，我上次骗了你......”
君越怡低头说，“奶奶并不漂亮，也听不懂别人夸她年轻，甚至连生煎包也不能吃了。
只不过，我跟我妈离开我生父的时候，奶奶留给我最后的印象是很漂亮的。”
“你别难受了，中风引起的后遗症要慢慢康复的。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就——”萧鸿渐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人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常态。但他看得出来，君越怡跟奶奶的感情一定很好。父母离异之下，最无奈的祖孙分别。饶是三十年已过，还是痛心苦涩。
君越怡从四岁起就跟温倩华离开了生父云郜北，成年后亦是鲜少来往，感情淡漠。
云郜北的下场不过是在诠释‘出来混，早晚要还’的深刻理念。
知道君越怡后来才明白，他的身份有多么特殊。
云老三一辈子只娶过一个女人，就是温倩华。
云若桃的生母，是云老三的一个姘头。
后来被人寻仇，大卸八块了。
当然，也是在君越怡后来入了军区特别行动队后才知道。
那个姘头，其实是敌方送过来的奸细，就是为了调查云老三的身份的。
云老三是个特别厉害的人。
厉害在什么地方呢？ 君越怡想，就是一个人为了任务，为了信仰，甚至可以在所有的时间，欺骗所有的人。
就如同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佬，就如同所有人都给他贴上了最可恶的标签。
就如同没有人能想到，他是卧底，他是萧陌的父亲顾业鸣最好的战友一样。
就如同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同性恋是一个道理。
他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大概也就是叶西了吧。
那个干净又带着倔强的男生，那时候为了一点大学费用，误入夜店，被一个喝醉了光头胖子欺负。
云老三喜欢救人，不喜欢杀人。可惜他很少有机会找到这么能遵循自己本性的事。
君越怡可以理解温倩华，也可以理解云老三。
他们虽然曾做过夫妻，但其实，他们都只是在走一条注定了与彼此不同的，分道扬镳的路。
只是从爱情的角度上来说，温倩华对云老三仍旧是不能释怀的。
从责任角度上来说，云老三认为自己终究是对不起温倩华母女，所以离开才会成为最好的保护。
人性的复杂就在于此。
我为你好，但我不一定真的爱你。我真的爱你，但我往往会拽着你，跟我一起走进危险的地狱。
君越怡想，她大概过得太幸福太无忧无虑的。
有些想法有些事，这么轻易就颠覆了三观，她却能照单全收了，也是不容易。
安顿好奶奶以后，君越怡去笙歌未晚找于桃。
肚子还是有点痛，但一眼看到萧鸿渐留在沙发上的益母草颗粒，心里还是有点暖的。
她化了妆，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场。
于桃特别怕她这个大姐。
讲实话，她对萧陌都没有这样的敬畏，唯独对君越怡。
于桃是云老三一手带大的，没见过生母。
陆战霆是在于桃十岁的时候，被云老三给弄到身边来的。
她不得不把那个思路当成尿路的男孩当弟弟来对待，以至于这前半辈子，她都没有想过如果会有个特别强大的姐姐，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君越怡*出现在于桃和陆战霆对面的时候，是八年前那场混战。
他们和云老三一起，在毒三角区守到弹尽粮绝。
萧陌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了。
而萧陌身边的两个副将，一个是祁骁，另一个就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君越怡。
“大姐，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听到君越怡后面说的这些话，于桃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而陆战霆正在一旁的健身器械上挥汗如雨，手一松，三公斤的铁饼落下来，差点砸肋骨上。
“大姐！你要追萧鸿渐？你脑子没坏掉吧？”
“你们两个，别像看怪物一样看我。”
君越怡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
“我怎么就不能追求萧鸿渐？战霆，你觉得萧鸿渐会比阿桃难追么？”
君越怡盯了一眼正在吃酸梅的于桃，这死丫头，从落座开始已经返呕好几次了。
估计这两人的造人计划，是真的已经登月了。
“如果桃子也死过两个前男友的话，难度才能跟萧家那小子相比。”
陆战霆说。
“而且，你别忘了萧鸿渐可是萧陌的弟弟。”
于桃连连摇头：“萧陌是什么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能相认的，为了能守护他最在意的人的安全，他是可以付出一切的。萧鸿渐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让你来保护他，可不是让你来*他的。”
“我爱上他，才会用生命来保护他。”
君越怡不以为意道：“何况总长现在看不见。”
“也是，他瞎都瞎了好几年了吧？不过当初将萧家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确实像他的路子。”
陆战霆想了想，又说：“你说，他和纪晓萝真的就打算今生不相认了么？”
“三叔一天不出面，萧陌不可能再把纪晓萝和两个孩子牵扯进来的。”
于桃说。
“其实，我觉得纪晓萝现在过得也很好，也许正是萧陌希望看到的。就像我老爹当年，不也不希望温姨和大姐出事情么？”
“得了吧，咱爹那是因为喜欢男的。”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君越怡一拍桌子。
“说我的事儿呢！你俩怎么又扯到萧陌身上了！”
“因为他和纪晓萝比较揪心嘛。”
陆战霆表示。
“所以，我也得像萧鸿渐那两个前女友一样，死一死，才能算揪心？”
君越怡冷笑。
“大姐！”
于桃郑重地拽住她：“你就行行好，放过小萧少爷吧。他够可怜的了。”
“是啊，我还是觉得你这种女人，沈浩那样的才镇得住你。”
君越怡呸了一句：“能镇得住我的男人，还没出生。走了，问你们也白问。”
君越怡站起身，离开了。
看着大姐的背影，于桃和陆战霆面面相觑。
“我说，大姐不是认真的吧？萧家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哪点吸引她了？”
陆战霆问。
于桃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不懂，其实，我真的觉得大姐和萧鸿渐，其实还真的很合适。”
“为什么？”
“大姐和我们不一样，她做的事，是自己选择的。”
于桃说。
君越怡从小被温倩华带走，在君家衣食无忧，父慈母爱，兄友弟恭，她的前半生是充满爱的。
正是因为一切的顺风顺水，让她愿意感恩愿意付出，以至于在得知自己亲生父亲的经历后，才愿意投身奉献，高举旗帜。
她和萧陌不同，和温之言，祁骁，顾青裴纪晓萝，甚至和于桃与陆战霆都不同。
他们所有的人都是生而命途多舛，为了能够过上普通的生活，不得不付出太多的代价。
而君越怡，她拥有了他们都无法企及的幸福，却愿意放弃这一切。
从那个岁月静好的人，走向负重前行。
除了君越怡，还有谁是这样的人呢？
“答案很明显，是萧鸿渐啊。”
于桃垂了垂眼睛，再次长叹一声。
“萧家的一切，都从萧陌这一关被截留了。萧鸿渐从来没有感受过外面的危险，也不曾被社会毒打过。如今，他选择这样的生活，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能够成为那个负重前行的人，为可怜的孩子做些事，为自己前半生碌碌无为的荒诞，积点德。大姐的心情，只有萧鸿渐能懂。而萧鸿渐的伤痛，或许，也只有大姐能抹平。”
“你这么说的话，似乎有点道理。”
陆战霆点点头，“只是——”
“只是没错，先动心的那个，终归会先辛苦些。”
于桃表示，在心里默默心疼大姐几秒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