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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神偷探案录:毒圣朱雀(二)

“你慢点说。”林昭行皱眉看着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清宝,“出什么事了?”

这怎么慢点说?!再慢点胖墩儿就成孤魂野鬼了!

“胖……胖墩儿!女鬼!”清宝越急越乱,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有个没有脚的女鬼把胖墩儿拐跑了!”

林昭行英挺的眉蹙在一起,他在顷刻之间尝试着理解了一下清宝的话,随即便立刻起身披上外袍,“走!”

二人直接追了出去。

林昭行按着清宝的指引一路飞奔前行,片刻后,他们看到了杜明标志性的身躯。

杜明坐在地上,整个人面无表情,像是已经吓傻了。

“胖墩儿胖墩儿!”清宝跑上去,“你没事吧!”

杜明被她在肚子上拍了好几巴掌,才有点反应。

“陆陆……陆姑娘。”他哆嗦着嘴唇小声道。

林昭行走上前去,在他面前蹲下来。

月光倾泻下来,照到他的脸上,使他本就精致的面孔愈发像是玉石雕刻而成,“没事了,别害怕,发生了什么慢慢说。”

“她……她说看我老实,像是个真不知情的。”林昭行的存在给了杜明一点安慰,他缓了半天,才没头没脑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知情?知什么东西的情?”清宝在旁边皱眉。

杜明坐在地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用行动证明——他是真的蒙。

“杜明!”远处有两个捕快匆匆跑来,站到杜明面前打量着他,“你没事就好……我们还以为你也死了……”

也?

杜明震惊地抬头望着这两个同僚。

“大齐被人杀了!究竟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不是一组的么?!”

杜明呆了许久,才小声道:“我们走散了……”

“唉,什么走散了!”平日里都是同僚,那两个捕快也了解大齐的为人,知道他肯定是欺负杜明老实,想一个人溜去偷懒——哪知道这一回就把命送了。

“这二位是?”捕快们疑惑地抬眼望向林昭行和清宝。

林昭行风度翩翩地一拱手,“我们是察秋司的人。”

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微微泛着墨绿的眼睛配合着斜飞入鬓的长眉,在月光的照耀下英俊逼人,“在下林昭行。”

捕快们对视一眼,连忙行礼,“下官们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掌司使大人!”

林昭行抬手示意免礼,低声道:“怎么回事?”

“下官们也不知。”其中一名捕快道,“按惯例捕快巡夜分为多个小组,我们二人是一组的,只是回衙门报到时,迟迟不见杜明和鲁齐这一组归来,彭大人便叫我们来寻找,哪知我们在石板路那里发现了鲁齐的尸体。”

他们转头问杜明:“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明摇头,他此刻稍微缓过来了,说话也渐渐变得有条理性。

“有个女子向我问路,”他小声道,“我问她要去哪里,她却怎么也不告诉我,她身上有股奇异的香味,我闻了脑子发晕,不知道怎么就跟着她走了。

“路上她一直在问我问题,我被那香味弄得头晕脑涨,也不记得她问过什么,我又说过什么……只记得最后她叹了口气,说看上去我就不像个知道的,结果果真如此。

“接着她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一把刀,直接抵到了我的脖子上,叫我帮她个忙,我……我没敢不答应……然后她给了我个纸条,说要我做的事情就是把这纸条给衙门里的所有捕快都看一遍,说完后她整个人嗖地一下就不见了。”杜明喃喃道,“真的,特别快,一下子就消失了,我整个人都吓傻了……”

清宝刚想开口问“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女人是没有脚的”,余光就看到林昭行在身边拼命冲自己使眼色。

清宝一愣。

杜明似乎并没有注意那个女子的裙下,而后赶来的捕快更不了解真相。

如此说来,知道那个女子可能并非是人而是女鬼的,就只有清宝和林昭行两个人。

然而此时此刻林昭行还不让自己开口告诉大家。

“纸条呢?”林昭行问杜明。

杜明颤颤巍巍地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一截纸条,事发突然,连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看。

“展开。”林昭行平静道。

杜明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每个字都呈血红色,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反光,就像未干的鲜血在流动。

上面写着——

“不管你是谁,把黎真交出来!否则我就把你们全杀光!”

“黎真是……谁?”清宝艰涩地开口。

杜明摇摇头。

那两个捕快摇摇头。

“别看我,我也不认识。”林昭行对上清宝的目光,摊摊手。

他低声补充道:“但是这个‘你们’指的是谁,恐怕是明显的。”

杜明和剩下两个捕快迷惑地看着他。

“她离开的时候说的什么?把这个纸条拿给谁看?”林昭行低声重复,“衙门里的所有捕快。”

三个人俱是一惊,连带着清宝在旁边目瞪口呆。

“别的事情还不清楚,但现在可以大致推断出的东西是,你们这些捕快中,有人和这个叫黎真的人有什么瓜葛,而凶手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所以如果她找不到这个捕快的话,就会迁怒所有有一丝可能性的对象,把全体捕快都杀光。”

这下不但是那三个捕快,连清宝的脸上都滑过了恐惧的神色。

“你们的直属上司是谁?彭覃彭捕头对吧?”林昭行对捕快们道,“立刻报给他知道。”

“还有,这些天你们不要单独行动,没有紧急的事情也不要出任务。”林昭行道,“一些工作我会叫察秋司先替你们担着。”

三个捕快对视一眼,每个人的眼中都是对于死亡的恐惧,然而他们还是勉强压制着不露在面上,一齐对着林昭行行礼,“多谢林大人!”

“黎真……”林昭行看着无边的夜色,低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为什么不让我把他们撞鬼了的事情说出来啊?”回到侯府后清宝就开始跳脚,“他们防得住人防得住鬼吗?!他们不该了解一下对手的真面目吗?!”

林昭行被她在面前晃来晃去晃得眼晕,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什么就鬼了,这世上哪儿来的鬼?”

清宝犹豫道:“可是我亲眼看到那个女人没有脚……”

“那也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林昭行把吴伯唤来交代了几句,转头对清宝道,“鲁齐的尸体我让他们转移至察秋司了,李希泽应该已经到了,我们也快点过去。”

“为什么不让我跟胖墩儿他们说啊?”路上,清宝还在小声嘟嘟囔囔。

“因为本身没有鬼,但是如果你跟他们这样说了,造成了他们的恐慌,事态就会朝着对凶手有利的方向发展。”林昭行低声道,“捕快的存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京城的治安,如果他们恐惧慌乱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京城的民众会有什么反应?”

清宝渐渐明白了,她缩缩脖子,闷闷地点了点头。

林昭行拍拍她的脑袋。

察秋司离侯府不算太远,两个人的腿脚功夫又都不弱,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到达了察秋司。

鲁齐的尸体正在被仵作们验着,李希泽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大半夜的,这个严肃的副手眼下挂着两片缺乏睡眠的鸦青,他眉头紧锁着,眼睛里阴云密布。

李希泽作为察秋司的副掌司使,跟了林昭行许多年,大风大浪都见过,鲜少流露出这么凝重的表情。林昭行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不好,他快步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李希泽眉头紧锁道:“死因验不出来。”

林昭行仿佛没听清一样,他英挺的长眉皱起来,“什么?”

“死因验不出来。”李希泽低声道,他一指那群围在尸体边的仵作们,“察秋司能力最强的仵作已经全被叫过来了,没有一个能解释清楚死者是怎么死的。”

清宝震惊地站在一边。

什么叫验不出来死者是怎么死的?

尸体已经被解剖了,清宝有点害怕,不敢靠得太近,林昭行一个人走过去,一个年轻的仵作小声汇报道:“属下们真的尽力了,死者体外没有致命伤痕,不存在外伤致死的情况。”

“毒呢?”清宝在一边小声插嘴。

“死者的唇色、面色都是正常的,剖开肌肤后,骨骼也没有任何发黑的迹象。”年轻仵作的头垂得更低了,“恕属下们无能,实在没有通过已知的药理找到对应的毒药。”

林昭行皱眉,作为察秋司的掌司使,他同样略通验尸,缓步走上前去,林昭行用布条将手裹好,自己开始了验尸工作。

清宝小心翼翼地站在远处打量着他——她眼看着林昭行的眉蹙得越来越深,就知道情况也是不好。

但是片刻后,林昭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微微松动了一点。

“你们发现没有,死者的血液似乎和常人不太一样?”他低声道。

仵作们全凑上来看,一个个都立刻找到了症结所在。

年轻仵作小心地说出自己的观察:“常人已经死了这么久的话,血液都会变黑变暗,但是死者的血液到现在为止居然还是鲜红的,就好像刚从动脉里放出来的一样——嘶!”

他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自己的指尖,“好痛!”

其余的仵作都吃惊地看向他,“怎么了?可是刚才不慎划破了么?!”

只见年轻人的手上并没有什么锐器划伤的痕迹,但是缓缓地烂开了一个口子,血珠一滴一滴地渗了出来。

然而还没等众人再出言询问,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不同的吸气声。

清宝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刚刚碰过尸体的仵作同时捂住了自己的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除了林昭行。

林昭行震惊地看着自己身边全都痛苦地捂着手的仵作,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他将目光转向了那具死因不明的尸体。

猛地,一道灵光滑过了他的脑海。

“林大人,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林昭行回过头去,一个年老的仵作正捂着手低声对他开口,老人的脸上竭力压制着痛苦的神色,然而眉宇间的恐惧是显而易见的。

林昭行和他略微往边上走了几步。

“大人……小的有个猜测,斗胆说出来,不一定对。”老仵作低声道,“我有个妻弟年轻时游历过滇州,给我讲过游历时的见闻。小的以为,这很可能是……蛊。”

林昭行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林大人,”老仵作急切道,“此事切不可让这群年轻人听了去……蛊是融在血里的东西,即使人死了,蛊都不会死,我们这些碰了死者血液的人,最后都会全身溃烂而亡……大人,小的已经这样一把年纪了,也算活够本儿了,可是这些年轻人听了该如何去想!”

老仵作一时之间太过激动,居然忽略了一件事——同样碰过鲁齐血液的林昭行毫发无伤。

“大人快想想办法,这样不待凶手再次行凶,察秋司的仵作就先要全死在这里了!”老仵作紧紧交叠着自己的双手,然而没有用,溃烂在转眼之间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小臂。

此刻察秋司的地面上,一摊摊的全是鲜血。

其余的仵作们不明就里,很多人已经哀嚎了起来,暴动着要出去找大夫,全靠李希泽带人勉强镇压着。

林昭行的额上暴起一层青筋。

老仵作的话不夸张,再这样下去的话,不到一个时辰,察秋司的所有仵作只怕都会死在这儿。

他看了眼自己完好的双手,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来,李希泽正带人拼命维持秩序安抚众人,一时间是脱不开身了,林昭行移开目光,突然和清宝亮晶晶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你跟我来。”他对清宝低声道,急步去了另一个房间。

清宝赶紧小跑着跟上。

“可以帮我打一桶清水上来么?”察秋司的后院有一口井,林昭行往井边一坐,一把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清宝不敢怠慢,连忙绕动着转轴打了一桶井水上来,当她把水桶放到林昭行的面前时,林昭行扬起佩刀,面色沉着地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

一道伤口立刻出现在林昭行的手腕上,黑红色的血液立刻漫出来,林昭行抬起手,让血液全落到水桶里。

血与水融为一体,整个木桶的水都变成了暗暗的红色。

也许是因为刚刚听到众人讨论血液颜色的问题,清宝敏感地发现,林昭行的血液颜色同样与常人不同。

他的血液颜色极深,发紫发黑,而且似乎极其地烫,有几滴不小心被甩到雪地里,雪立刻冒出嘶嘶的白气,顷刻间化得一干二净。

林昭行放了一个桶底的血,脸色明显地苍白下来,他撕开衣角的布料,把手腕的上端狠狠扎牢,暂时止住了血液继续流出,接着,他随手找到一个搁在井边的陶碗,在水桶里舀了一碗出来。

林昭行回到仵作们所在的房间里,他一把抓过老仵作,将他带到一个墙角。

“我不确定。”林昭行倚在墙上,失血洗去了他眉眼原有的桀骜,却使他整个人显出了一种苍白病态的美感来,“喝下去这个,可能会好,但也可能会立刻死。”

老仵作看他一眼,犹豫片刻后缓缓道:“老身一把年纪了,不介意给大家伙试这个药。”

他信任林昭行,也不问他这药的成分是什么,而是直接一把接过林昭行手中的碗,狠心地一咬牙一闭眼,仰头全灌进了喉咙。

老仵作放下陶碗,他的眼睛仍然死死地闭着——他在等待结果,死,或者死而后生。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后,老仵作惊喜地睁开眼睛。

他身上的血不再往下流了。

林昭行疲惫地倚在墙上,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他挥挥手,叫老仵作去后院把水桶抬来分给大家。

他让墙支撑住自己,缓缓调整着呼吸,就在林昭行感到头有些沉的时候,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你怎么样?”

林昭行睁开眼睛,视线下方,清宝正仰着一颗圆圆的脑袋看着他。

“没事。”林昭行勉强笑了一下,“我休息一会儿就能好。”

清宝把他扶到一边坐下,她站在原地想了想,猛地想起来了点什么,赶紧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包用牛皮纸裹着的零食果干,从里面挑出来了两颗大红枣,塞到林昭行的嘴里,“呶,补血的。”

尽管清楚食补并没有这么快这么神的功效,但不知道为什么,片刻后,林昭行便觉得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晕了。

他缓缓活动了一下脖颈,就听到蹲在一边的清宝小声说:“是蛊吗?”

林昭行并没有太惊讶,“巫蛊之术——你是不是想到了巫圣玄武?”

清宝点点头,她停顿了片刻,犹犹豫豫道:“这个玩意儿对你无效吗?”

林昭行下意识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是啊,我百毒不侵。”

他的神色明明是云淡风轻的,但有一瞬间,清宝分明看到,有一丝极其沉重的东西从他微微泛着墨绿的瞳底一闪而过。

清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昭行,林昭行沉默片刻,低低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知道瞒不过你。”他低声道,“是彻骨寒,彻骨寒是百毒之首,有这个毒王在我体内坐镇,寻常的毒根本奈何不了我——只是没想到对蛊也有同样的效果。”

林昭行站起来,亲手把载着尸体的台子拽到了后院,用厚厚的油布盖上,与此同时,他回头叮嘱众人:“从现在起,任何人未经我允许,不得再碰这个尸体。”

事实证明,林昭行严禁清宝把那个白衣女子没有脚的事情告诉捕快们,以免引起他们过多恐慌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因为即便不知道这一最恐怖的信息,许多捕快也已经恐慌到无以复加。

任何一个组织里都有精英,也有酒囊饭袋,维护京城治安、按理说应该和凶徒死斗到底的捕快中,也有的是凭着家境进来混皇粮的胆小鬼,他们一了解事情的情况,立刻就慌了。

“到底是谁?!”一个捕快拍着桌子大喊道,“是谁害死了鲁齐,还要连累我们大家?!”

“是啊!赶紧站出来!要死自己死,拉上我们垫背是要做什么?!”另一个捕快大声附和他。

这两个捕快全都出身于颇为有财有势的人家,来底层只为混上两年资历,根本听不进捕快总领彭覃苦口婆心的劝说,执意认为在衙门呆着更不安全,不如回自己家里,多雇上几个保镖。

林昭行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两个捕快于同一夜在家中各自毙命,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他们尸体旁都放着一张纸条,上面依然是那种鲜红如血的大字——“交出黎真!”

林昭行叫仵作们用密不透风的油布裹住整个手臂,把二人的尸体抬进了察秋司,同时秘密呈报上级,直接调动了一支御林军,穿着便衣守在衙门外面。

“从现在开始,不要有任何人随意从这里离开,除非你们找死。”林昭行亲自到衙门处安抚捕快们,“你们放心,对方同样是人,人力是有限的,百十来条血气方刚的汉子聚在一起,哪有那么好杀?”

由于捕快们全部被隔离开来,京城里的治安工作几乎作废,察秋司的人又要负责查案,一时间只好动用御林军的力量来担任起京城巡防的责任。

林昭行竭力压住此事,尽可能不让更多人知晓,但还是有人报给了皇上,据说龙颜颇为震怒,带话出来让林昭行尽快破案,抓住真凶。

压力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去齐王府吃饭的事情自然是黄了,林昭行恨不得吃住都在察秋司。

侯府。

清宝这一夜做了个梦。

她梦见她和林昭行一起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街上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一轮巨大的月亮悬在他们的头顶。

但他们并不是并肩而行——而是清宝被林昭行背在背上。

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清宝可以感受得到林昭行的心跳,也可以感受得到自己的。

她趴在林昭行背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响起了那首不成调的《小女贼之歌》。

蓦地,清宝突然小声说:“我做小贼做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失手过。”

林昭行继续平静地向前走着,他的腿很长,每一步都迈得很稳。

“我想要什么都能偷到。”

清宝咽了咽唾沫。

“你让我偷一次你的心吧。”

林昭行没有说话。

清宝的声音开始打颤,“就让我试试。”

林昭行站住了,片刻后,清宝听到他低声说:“不用白费力气了。”

清宝的心忽悠一下沉了下去。

头上巨大的月轮和街道两边的民房凭空消散,她睁开眼睛,面前是侯府的天花板。

清宝深吸了几口气,她躺在床上呆了片刻,最后披衣起身,走出了房门。

她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林昭行并不在侯府,捕快案已经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想必他现在被公务弄得饭都来不及吃。

清宝想了想,决定出去一趟,如果运气好的话——她或许可以帮上他的忙。

她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翻上了房顶,从一个个屋檐上轻盈地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把食指和拇指放在唇边,顷刻间,如同鸟鸣一般的口哨声从她口中发出。

不知道他在不在……不知道他在不在……

清宝在心里祈祷着——希望他一定在啊。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清宝的祈祷,在清宝足足把这口哨声吹了一炷香的工夫后,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直接掠了过来,和清宝并肩跑在了一起。

清宝赶紧停下来,那人也跟着她停了下来。

清宝小声地惊喜道:“师父,你居然真的在京城——你也不来看我。”

师父照例穿着他那身毫无特色的黑衣服,围着蒙面巾,吊儿郎当地站在清宝对面,“小贼身边不是有个美男子么,师父哪里能时时刻刻去搅你好事——怎么,小贼想师父了?”

清宝想了想,先道:“上次盗村那件事……多亏了师父赶来提醒我,否则心里没个准备的话,乍遇上真是吓死人了。”

师父摆摆手,“小贼怎么还学会跟师父客气上了?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清宝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师父……你认识一个叫黎真的人么?”

“黎真?”师父犹疑道,“什么黎真?”

月光缓缓地流淌下来,清宝突然有片刻的恍惚。

“师父……”她小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盗门里……究竟是什么位置?”

师父默默地站直了。

“是你给我讲了盗门的渊源,讲了柳天舒,讲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但我每次问起你是什么身份的时候,你又总是立刻不正经起来,跟我打岔什么‘英雄不问出处’。

“我去了盗村,看到了盗门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怎样恶劣的影响……那些曾经信仰柳天舒的村民们,现在能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杀戮无辜的事情么?

“我是听着柳天舒行侠仗义的故事长大的,那时候我还小,见识也浅,除了柳天舒外也不知道为国为民的其他人,也不了解这世上除了飞贼外还有什么有趣的职业,所以我做梦都希望成为和他一样的侠盗。”清宝轻声道,“但是你说得对……现在的盗门,和柳天舒那个时候的盗门,根本就不一样了。

“盗圣已经死去了很多年,四圣各自为政,我见过的盗门中人不是贪图利益的小人,就是迷失自我的杀手……盗门现在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犯罪组织,一个和柳天舒的初衷完全不同的犯罪组织。

“但是你和我讲了那么多行侠仗义的故事……师父我相信你啊,你和我见过的盗门中人是不同的,但你又确确实实属于盗门……

“有人对我说行云踏月腿是盗门最高级的轻功……师父,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属于青龙还是白虎,朱雀还是玄武?”

月亮被云遮盖了,阴影覆盖下来,清宝和师父的脸都隐在层层的夜色之中,使得他们难以看清彼此的表情。

良久,清宝听到师父叹了一口气。

“清宝啊,”师父低低地叹息道,“当初我在街上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叫花子,街上别的叫花子都欺负你,连野狗都和你抢食儿吃。我有心帮帮你,但是自己也穷,没钱养活你,又想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想教你门能养活自己的手艺。

“师父也不会别的,所以只能教你这一套东西,本来就指望着你能当个快快乐乐的小贼,把自己的温饱糊弄了,也就得了。

“现在师父是真的后悔啊……命运都是埋在这门手艺里的,想要只会这门手艺而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牵扯,是不可能的。”师父抬头看着被云层遮住的月亮,“师父当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可能把你这辈子给害了。

“不是师父不告诉你我是谁……是实在很难解释清楚。如果非要说的话……”师父低声道,“那我算是青龙的人吧。”

清宝悚然一惊。

林昭行和她彼此交流过两个人对盗门全部的了解,清宝由此得知,察秋司也抓到过一些盗门中的人,他们有的属于毒圣朱雀,有的属于偃圣白虎,甚至连远在滇州的巫圣玄武,也在盗村留下了痕迹。

然而自始至终,没有人知道青龙到底是个什么人。

有关于青龙的一切都是空白的,他的传承,他的能力,他的居所……一切的一切全是未知的。

察秋司中甚至有人做出推论,认为青龙其实根本是不存在的,是毒、偃、巫这三方出于某些利益纠葛的原因,构造出的一个凌驾于他们之上的角色,来代替曾经的绝对权威柳天舒,强行凑出了四圣。

然而此时此刻,师父对自己说——他是青龙这一脉的人。

“青龙……青龙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能力是什么?师父你不是和我说关于他的一切没有人清楚么……”

“我没有骗你。”师父低声道,“我是他的人,但是我也在找他。”

清宝愣住了。

“对,你没有听错,我也在找青龙——他已经消失许多年了。”

清宝呆呆地看着师父,印象中的师父是个快乐的老贼,今朝有酒今朝醉,从来不烦心明天的事,这样的人……原来有着什么秘密的使命吗?

“我没法再给你解释更多了,这背后的信息太复杂。”师父摆摆手,“我们说回你之前的话题。”

清宝这才想起来,她本来是想问师父关于黎真的事情。

“我问你个问题,”师父难得地严肃下来,“是京城中出现了蛊么?”

清宝点点头。

“难怪,难怪你会联想到盗门,因为在你的认知里,蛊只属于盗门的巫圣。

“但其实并非如此——我刚刚想到了,黎真这个名字,有很大的可能性不是汉文,它只是个音译。”

师父低声道:“它属于滇族人。”

“滇州遍布雨林,瘴气弥漫,由于自然环境过于恶劣,其他地方的人很少过去,整个州都如同蛮夷之地一般未曾开化,故而又有‘滇荒’之称。

“滇族人是滇州本地的原住民,鲜少和外界通音信,人们只知道他们崇尚巫术,称自己为‘神民’,但事实上应该用‘巫民’来形容才更准确。他们有诸多中原人不了解的习俗,以及诸多中原人不了解其原理的神秘力量,蛊术便是其中的一种。

“所以事实上,并不是盗门发明了蛊术,蛊术来源于滇州,而传言中最早的一代巫圣就是滇族人——事实上,巫圣的位置可能一直在滇族人中传承着,否则巫圣没理由一直呆在滇州,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别的地方过。

“黎真这个名字听上去非常像滇族土话中的一个词语……大意是‘高岭之花’,代表着滇族人中蛊术最卓绝的存在。”

“蛊术最卓绝的存在……那么他是巫圣么?”

“不好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师父摇摇头,“巫圣这一脉,本来就是盗门中极为特别的一支。

“巫圣的蛊术一定是过硬的,但是滇族人中同样有很多和盗门毫无关系的人,这些人中同样可以出蛊术高手。

“但是不管这个黎真是不是巫圣的人,远在滇州的蛊术出现在了京城……无论如何,听上去都不像个好兆头啊。”

月光洒满京城,也洒满皇宫。

梳着双蝶髻的宫女小碎步走来,禀告道:“贵妃娘娘,国舅爷来了。”

“快叫哥哥进来。”身着宫装的妇人站起来。

她外罩一件紫色笼烟纱的大袖长衫,下身穿着铁锈红的逶迤拖地百水裙,乌黑的秀发高盘在头顶,发上簪着一根七宝珊瑚簪,愈发衬托得眉如柳叶,脸若芙蓉。

她天生一双风情万种的丹凤眼,笑的时候便是千娇百媚,怒的时候便是凛然生威。

片刻后,郭国舅走了进来。

与标致雍容的妹妹不同,郭国舅长得并不算英俊,不过这倒帮了他大忙——毕竟同为男子,太过英俊恐怕会招来皇帝的嫉妒。

而面容寻常但是长得莫名顺眼的郭国舅,就极其招皇帝的宠幸,他长着三寸不烂之舌,最擅长的便是口吐莲花。本人虽然没什么过硬的能力,但是能够通过妙语连珠,让劳累一天的皇帝哈哈大笑。

凭着这项天赋,郭国舅本事不大,官职不低,俸禄不少。朝中颇有言官看不上这位走宠臣路线的国舅,上书皇帝,直言不可太过宠幸外戚——不过皇上说到底也是人,也需要个消遣,因此只是跟言官打了个马虎眼,依然每日召郭国舅进宫陪自己聊天。

由此,郭氏这一对兄妹风头无两。

“康儿睡下了么?”郭国舅问道。

“才睡下不久。”郭贵妃拢一拢青丝,“哥哥怎么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可是为了郭遇的事情么?”

郭国舅沉默着点头。

和在皇帝面前那一副耍宝逗乐的样子不同,离了皇帝之后,这个男人的气质甚至有些阴沉。

“怎会?”郭贵妃挑起柳叶眉,“哥哥不是亲自去了一趟察秋司,见了察秋司副掌司使李希泽么?”

“李希泽确实没有上报。”郭国舅低声道,“但是我们的掌司使大人回来以后,小遇的案子立刻就被报了上去,连皇上都听说了此事,刚刚骂了我一通,指责我教子无方。”

郭贵妃的丹凤眼微微睁大,“是……林昭行?”

郭国舅阴沉着脸“嗯”了一声。

郭贵妃蹙眉道:“此人的父亲,毕竟是齐王……”

“是么?”郭国舅突然笑了一声,“真出了事,你以为齐王会管他?私生子到底是私生子,齐王当初连认都不想认他。我听说是太后不知道怎么听说了这件事,老人家闲得太久了,莫名发作了一点菩萨心,伸手管了一把闲事,才让齐王认下这个便宜儿子。”

“何况齐王只是个王爷,并没有官位,他也老了。”郭国舅沉着脸道,“以后会继位的赵暮白么……没了这个污点一样的便宜弟弟,他大概做梦都会笑醒吧?”

师父已经走了,清宝一个人蹲在屋顶上思索着。

就捕快案本身而言,从师父那里得到的信息包括——“黎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一个滇族人,而现在在京城中爆发的蛊和滇族有很大关系。

清宝撑着下巴低头沉吟,跟了林昭行这么久,她也渐渐学会了不少梳理线索、进行推断的思维方式。

杀死捕快的凶手大概率就是那天在胖墩儿身边见到的白衣女子,但是她手中的蛊却有两种可能的来源——要么来自于她本人,要么来自于这个所谓的“黎真”。

而这个白衣女子气急败坏地要求“交出黎真”,那么黎真对于她而言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是感情意义上的重要,还是利用价值上的重要?

也许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黎真是滇族中一名蛊术高手,他是白衣女子的亲人或者爱人,但京城中有一名捕快绑走了黎真,所以白衣女子寻来京城,杀人复仇。

但是一名捕快……他要蛊术高手干什么?

突然,大壮临死前说过的话猛地穿过清宝的耳畔——

“毒圣在京城。”

难道衙门那些捕快中……其实隐藏着毒圣?!

清宝的手心渗出了冷汗,然而她随即意识到,这说得通。

坠云散这么多年来在京城屡禁不止,原因就是有毒圣亲自坐镇京城,包庇走私毒品的队伍,而如果这个贼头子隶属于抓贼的部门……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清宝想了半晌,此刻才感觉到腿已经蹲麻了,她赶紧站起来,打算跳下屋檐,走路回侯府。

哪知道她刚一站起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林昭行。

于是轻功卓绝的小女贼头一次尝到了分神的苦果,在落地时重心不稳,摔了个大马趴。

林昭行吓了一跳。

这条是从察秋司回侯府的必经之路,他正打算回府看看清宝,结果没想到人就自己从半空中掉了出来。

在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后,林昭行赶紧上前几步,把清宝从地上扶了起来,“磕得严重不严重?”

清宝揉揉腿,“倒是没有摔疼……”

“你站都站不起来了,还说没摔疼?”

那是蹲麻的……

林昭行不由分说地背过身,直接把清宝背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案子查得有眉目了么?有那个白衣女子的消息了?”清宝问道。

“还没有。”林昭行道,“我就是先回来看看你。”

清宝心里蓦地一动,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开心,嘴上却仍然维持着平常的语气,“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林昭行没说话。

清宝突然恍惚起来,老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想起来了——这和她做的那个梦一模一样。

林昭行背着她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街上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一轮巨大的月亮悬在他们的头顶。

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清宝可以感受得到林昭行的心跳,也可以感受得到自己的。

就在清宝几乎快要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时候,上天给了她个机会认清一切。

就在她腿已经不麻了、林昭行把她从背上放下来的同一瞬,黑暗中骤然有一支羽箭破空。

林昭行一把把清宝拽到了自己身后,羽箭贴着二人呼啸而过,直接射向了远处。

“什么人?!”林昭行大喊一声,他根据羽箭的方向,直接判断出射箭者位于他们的斜上方,他一把拦下就要往上翻的清宝,自己后退数步,一个箭步跃上房顶。

林昭行没有清宝那样轻巧的骨骼,瓦片在他的重踏之下发出清晰的碎裂声,随即,第二支羽箭赶到,林昭行堪堪避过,但是难以稳住身形,只得仓促地从房顶上跳下。

清宝按捺不住,不顾林昭行的阻拦,飞身上了屋顶——然而已经晚了,来人的第二支箭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逃跑时间的,此刻屋顶上已经失去了踪影。

清宝还没来得及从屋顶上跳下去,就听到下方林昭行猛地大喝:“别下来!”

清宝下意识地停住了身形,俯身朝下方望去——

她浑身的鸡皮疙瘩在瞬间炸了起来。

一条又一条的小蛇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林昭行团团围住。

然而与当初跟着马帮在洞穴中探险时所遭遇的青鳞不同,这些小蛇环绕在林昭行的周围,并不敢上前,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清宝思索片刻,猛地明白了。

“这不是蛇!”她喊道,“它们是蛊!你身上的彻骨寒让它们不敢靠近!”

林昭行抬头看她一眼,突然抬起手腕,袖中刀光一闪,他腕上的纱布被划开,那道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再次被割破,暗色的鲜血滴落在地上,落到了几条小蛇的身上。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沾到林昭行鲜血的小蛇立刻化作了齑粉,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果真是蛊。

毕竟彻骨寒克制蛊术,林昭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危险,清宝微微松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她的余光就瞥到了一个人影。

于是她不理睬林昭行在身后的大声呼唤,直接抬腿追了出去,“站住!”

对方在地上狂奔,可以看出他的速度绝对不慢,只是清宝的轻功在当世是罕有地快,她在一个个屋顶之间飞快地穿梭而过,不一会儿就离那个人只有咫尺之遥。

清宝并不是蛮勇,即便对方还有蛊,蛊追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她自信自己可以跑得掉。

而在这之前,她起码可以先看清楚这个人的脸!

果不其然,大量的小蛇攀上了房顶,清宝由飞奔变成了飞跳。她每次落地时,地上的小蛇都群起爆发,争相着想要碰到她的身体,然而清宝每一次的落地时间都实在是太短了,她的脚尖只是轻轻一触地,电光石火间便飞快地再度跃起,那些小蛇每次都惊险地和她的鞋尖只差毫厘。

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清宝一个后空翻,整个人如一只起飞的小鸟般腾空而出,径直落到了那人身后。

那人猛地回过头来,清宝看清了他的面孔。

尽管只是短短一眼,但清宝确信,她在今后很难忘记这个人的长相。

那是太过富有特色的一张面孔,林昭行的轮廓已经很是深邃了,然而此人的眼窝要更深,鼻梁更高,单凭五官就已经清晰地显现出和中原人的区别来。

他的头发不像中原男子那样高高束起,而是野性不拘地散下来,只在头顶绑了一条中心坠了深色水晶的皮绳充作抹额。

他的身材极其高大,现在正值寒冬,然而他长袍的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了胸膛和锁骨处大片美丽而诡异的刺青。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练蛊术的原因,他披散的长发中一左一右,对称地各夹杂着一缕如银的白发。

毫无疑问,这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但同时,他绝不是个汉人。

他看了一眼清宝,猛地一挥手,他的袍中便凭空钻出了数不尽的小蛇,直逼清宝而来,而他本人转身,再次开始飞奔。

电光石火间,清宝已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人。

她大喊道:“黎真!!”

眼前的年轻人脚步骤然停顿了一下,此刻清宝已经确定此人就是所谓的“黎真”,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汉话,她先大喊了起来:“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黎真脚步不停,但是清宝清晰地看到,那些小蛇收起了之前凶猛的攻势,而只是防范地收成一条阵线,尽可能地阻拦着清宝追过去。

黎真听懂了!这个年轻人并不想要乱伤无辜!

只不过他并不敢完全相信她,于是仍然拒绝着她的靠近。

有着那些小蛇的阻拦,清宝的轻功再快也不管用,她眼睁睁地看着黎真越跑越远,而当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后,那些小蛇同时静止了一瞬,然后在瞬息之间共同化作了齑粉。

清宝筋疲力尽地跪到地上。

片刻后,林昭行也赶了过来。

林昭行一巴掌拍在清宝头上,当然是高高扬起轻轻落下,使得清宝觉得林昭行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轮到你逞英雄了么?以后躲在我后边!”林昭行沉默了一瞬,低声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两个人一起平复了一下心情,清宝给林昭行交代了自己追来后的一切所见所闻。

“也就是说,我看到的并不是射箭的人,而是黎真。现在我们可以将这个案子中所有牵扯到的人分作三方,分别是白衣女子,黎真,和那个之前绑架或者藏匿了黎真的人——我们姑且按照白衣女子留下的信息,称之为某捕快吧。”

清宝把自己的推断讲给林昭行听。

“黎真对于白衣女子而言是个极为重要的存在,但是某捕快绑架了他,白衣女子只知道绑架黎真的人是一名捕快,但是却并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于是残杀无辜,将恐惧带给了每一个捕快。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黎真逃出来了——从我刚刚看到的情况来看,他很大可能是凭自己的能力逃出来的,而不是被白衣女子所救。我刚想了一下,从第一支羽箭射过来的角度来看,射箭者的目标一开始并不是我们,而应该是逃跑的黎真,也就是说,射箭者才是那个‘某捕快’。”

清宝说完了,眼神清澈地看着林昭行。

林昭行抬手摸摸她的头发,“那么你觉得案情的下一步走向会是如何?”

清宝想了想,皱起了眉头。

“恐怕我们抓住白衣女子的难度会更大,因为她和黎真重聚后,目的就已经达到,只怕会竭尽全力销声匿迹甚至远离京城——可能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京城的守卫更严一些。不过每天出城的人那么多,滇族人又很有可能会一些易容术之类的怪招……”

林昭行低声道:“我倒宁可是这样。”

“什么?”

“这样的话,起码伤亡可以暂时停止了。”林昭行皱紧眉头,月光洒在他英挺的面孔上,五官一半处于光明,一半出于黑暗,显得愈发深邃起来,“你刚刚说的只是一种可能,这种可能的前提是——白衣女子是为黎真好的。”

“什么意思……”清宝喃喃道,然而心下已经隐约有些明白。

“白衣女子这么不惜一切代价地寻找黎真,很容易先入为主地把她想象成黎真的亲人、朋友或者爱人对不对?”林昭行低声道,“可惜还有一种可能……这个白衣女子对待黎真,和‘某捕快’对待黎真是一样的。”

清宝微微打了个寒战。

也就是说,白衣女子和某捕快,想要利用的都只是黎真的能力,他们之间只是在进行一场血腥的抢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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