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带河岸边,座落着一座装饰得堂皇奢华,流韵古香的酒楼,名叫英雄楼,是葫芦腰城首屈一指的酒楼。
刚刚入夜,英雄楼已经是顾客满堂,猜枚划拳声,锣鼓逗唱声扑面而来,小厮高举托盘穿来插往,一片热闹混乱景象。
漫步街头,风雨茫然沉思遇到的潦草大汉,猜测着他是何许人。刚走到英雄楼前,对面人群中,也有两个人迎面而来,不期而然的,与他相遇。
这两个人,一个竹竿也似,阴沉着一张马脸;一个身着银袍,手拿的折扇上绣满了红桃花,阴邪的笑着,看上去妖里妖气。
风雨纳罕不已,今日怎么碰上的,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人?这两人与葫芦腰城人全然不同,倒好似跟那潦草大汉是一路人。想到这里,便尾随着他们进了英雄楼。
那二人上了二楼的一个单间,风雨径直朝后堂里走去。
“小雨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胡子叔笑眯眯地扬着手里的鱼,隔着老远冲风雨打招呼,“花老头这次送的鱼可真够肥,就是不知道哪条是你小子打的?”风雨笑笑道:“胡子叔,你不会是又想偷懒了吧?耽误了鱼上桌,小心姬掌柜又骂你。”?“得嘞,馋了吧!你小子总是又馋了,就爱来偷吃……”两人互相打趣着,显得极是亲昵。
眼睛骨碌一转,风雨压低嗓音道:“胡子叔,杀完鱼记得再杀只大野鸡,药先生要下酒。”胡子叔笑骂:“你小子,贼兮兮的,又憋着劲使什么坏……”突然看到风雨一脸肃然,笑骂慌忙打住,点点头匆匆去了。
风雨用手捋捋头发,拦住跑堂小厮,连说带比划一阵,除下他的毡帽戴上,取过白毛巾朝脖子上一搭,拍拍他肩谢过,代替他到二楼阁间内去侍候客人。
“老大让咱们俩……”
进房间的时候,妖气公子正压低声音跟竹竿客说话,见有小厮送茶点菜便住口不言。风雨刚好听到这一句,心下一凛。
“小儿郎挺俊呐,你们这里有些什么新鲜特色菜式尽管上,短不了你们银子。”妖气公子拿着软声媚气的腔调说道,手中豁啦一响,桃花扇张开,轻轻摇摆。
风雨一躬身,笑道:“两位爷台许是头次来,英雄楼的菜品那可是天南一绝。要说特色菜式,正经是一桌子也摆不完呐,不知二位爷口味可有什么偏重?”
“先说几个来听听。”竹竿客阴沉着脸,声音尖细,听起来叫人不甚舒服。
由于打小常来英雄楼送鱼帮工,风雨自然和厨灶间跑堂的都打得火热,日常所见耳熟能详,应付这些自然张口就来:“?葫芦山脉独有的灵角茸,做成菜品,麻辣酸香,味道独特;?南湖鲱鱼,取自深海鱼苗野养,味道鲜嫩,极是难得;蓝鲎岛所产蓝鲎是葫芦一宝,用窖藏美酒煮煨,蓝血裹着鲎肉,吃了可不是一般的大补哟;还有……”举手半遮面孔,压低声音:“英雄楼的招牌菜,能大能小的花布谷鸟,拔了五彩羽毛煲汤……”
“什么?”妖气公子霍然站起,扇子唰地合拢,幽森森地道:“这种布谷鸟极其罕见,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风雨观摩着面前二人,斟字酌句地道:“罕见是罕见,除了逮着难,十万原始林海里面有的是……”
“胡说!我兄弟几个就是刚从十万林海里面淌过来的,有与没有又岂会不知?”妖气公子一脸愠怒。
竹竿客拍拍妖气公子,皱眉道:“小兄弟,你说的花布谷鸟有活的没有?拿来让道爷……让当哥哥们的见识见识?”
“当然可以!二位爷今天真有口福。不劳二位移步,厨下今日便有一只,不知道宰了没有?小的这就去取来给您二老瞧瞧。”风雨一脸诚挚,声音放低又道:“不过,这种鸟贵重得紧,可是不收银子金铢的,一只得十五个肚灵珠。咱可得事先说好喽。”说罢,惴惴不安地望着二人面孔,显得热忱无比又担心推销被拒的模样。
雅间内沉默片刻。待二人首肯,风雨忙躬身退出。
不一会儿功夫,提了胡子叔刚剥杀洗净的大野鸡,回到房间,洗净过的鸡头兀自滴着血水。
看二人狐疑,风雨忙哈着腰道:“对不住二位爷。?今天生意好,怕忙不过来,这鸟已经预先杀掉了,您二位来验验货?”
野鸡没了羽毛,光秃秃瘦楞楞的无从分辨,鸟身绵软,尚有余温,显得杀掉不久。
这二人有心不信,东翻西瞅一时却挑不出什么毛病,偏巧面前的这个伙计又口齿伶俐,对答如流。
“还有没有?”竹竿客问。
“没了,这种鸟极是难得,有时十天半个月才有这么一只……”
三人瞎三话四,都不动声色的旁敲侧击了半天,风雨既没弄明白这二人是什么来路,这二人也没有把花布谷鸟弄明白个所以然。
讨要了饭钱辞出,风雨先把“花布谷鸟”拎到后厨,嘱咐做了酒菜,再去前台会了帐,抛着赚得的一荷包灵珠,蹦蹦跳跳的赶去风府找师傅。
一路上暗忖:“妖气公子,竹竿客和那个潦草大汉显然是一伙的,他们都在探查布哥哥的行踪。此外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同伙,不知道那个“老大”是什么样子?这伙人古里古怪,不是好人。得设法通知布哥哥,要它提防。”
到了风府,一问药先生还没回来,又赶紧找去花伯小院。
花伯小院在玉带河南岸。过了木桥,南北主街当中有一幢坐东向西的铺子,便曾是他父亲的药铺。如今早已出租,改做了规模不大的灵材商铺,专门为佣兵提供服务。葫芦风族千年太平,族内严禁屠杀妖兽,佣兵队伍以寻觅灵草为生。灵草寻找极难,是以佣兵极少,故而商铺也生意平平。
花伯小院就在商铺的后排。
惓缩在门口藤椅上,花伯正惬意地喝茶。见到风雨,笑眯眯地拉他坐下。花伯一生未娶,孑然一身,以前是药铺里的忠心杂役。自从风雨父母失踪后,这八年来,对他极是怜爱,视如己出。
“花伯,你知道我师傅去哪儿了吗?就是药先生。”
花伯一愣,确认药罐子终于认可了风雨,喜得哈哈大笑,说道:“知道,知道。我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看见了三个怪人,都在偷偷打听布哥哥来着,想想心里挺不安的,急着跟师傅说说,好让他通知布哥哥提防。”花伯听了风雨所言,问了几句,听后神情凝重。
略一思索,拉着风雨的手,关了大门,上了闩,朝内走去。进了卧室,一掀床板,现出一个地道来,拉着风雨矮身进入。
风雨的童年便在此院度过,从不知道有此所在,大感惊奇。
地道不深,壁上燃有油灯,下去之后,只觉四通八达,间舍众多,一股淡薄陈旧的药香味儿四处弥散。
花伯拉开一扇门,风雨见那室门被光罩包围着。隔着透明光罩,里面师傅正大马金刀的坐着,脚边躺着一个黑衣壮汉,正在地上滚来滚去。
黑衣壮汉脸上黄豆似的汗珠不停滚出,浑身颤抖,似乎正在经受着某种很大的痛苦,但兀自咬牙忍受,一声不哼。
药先生看到风雨进来,颇为意外,扫了花伯一眼。伸手凌空一抹,黑衣壮汉崴头晕去。
三人来到隔壁坐下,风雨讲了哭坟岗,英雄楼的遭遇,药罐子听得极为认真,不时查问一句。这一来,偷偷与风化羽摔力比试,顺嘴胡诌诳来的灵珠也瞒不住了。
风雨看师傅问得仔细,心中又牵挂小布安危,不敢隐瞒,索性一五一十的交待细致。说罢,拿出荷包,倒出十五颗肚灵珠,垂着头准备迎接挨批。
花伯道:“乖乖,这可比老头子我,辛辛苦苦地打两个月渔都挣得多。”
“是啊,孩子长大了,能顶事了。”药先生吁出一口气,“雨儿,外面千奇百怪的什么人都有,这剩余两天你就老实待在学堂里用功,不要到处乱跑。”风雨心中一松,高兴应道:“是。”
药罐子沉声道:“这样说来,这个黑大个子说不说的就无所谓了,不用查了。它们是西昆仑的黑岩山五魁!已经出现了四个,可以确定就是它们了。哭坟岗的是狼鼠,妖里妖气的是刁刁狐,竹竿一样的是竹蝮蛇,至于这个黑大个子那就是照背熊了。”
“还有老大苍秃隼,不见现身。这几个畜生恶名昭著,跑到葫芦来准没好事。”花伯混浊的眼中射出一道精芒。
风雨急道:“什么叫没好事?花老伯!师傅,这些恶人,他们是来抓布哥哥的。”
斗室内,药罐子踱来踱去,应道:“不错,这几个畜生想打布儿的主意,幸好被雨儿和我撞破了。既然已经擒住了照背熊,事不宜迟,必须趁苍秃隼还没有现身之前,把余下的三个先擒了。花哥,咱俩去走一趟!”
花伯却有点忧郁,起身说道:“余下四魁聚齐了倒确实麻烦。药先生既有如此豪气,老头儿我也就敢来一次舍命陪君子。不过,这些妖兽还是很扎手的,待我去取些趁手兵器来。”
药罐子制止了他:“不用那么麻烦,花老哥只用帮我把人扛回来就好。”扭头又对风雨问道:“雨儿,你先留在这里,不要去那屋,也不要出去,你怕不怕?”
“不怕。”
刚回答完,两人已经走了出去。风雨是很想跟去看看的,明知师傅不会允许,干脆也不开口。
走到隔壁,在透明光罩上推了推。
囚幕有种韧性,极是牢固,这种手段他是听说过的,通常要修炼到隐迹境高阶方能施展。
若想破开,除非本人亲至,或者修炼的境界要高于施法者才行。
转了一圈,风雨发现,这个地下室极其宏伟,远远超出了花伯小院的范围。走到尽头阶梯处,头顶隐隐有佣兵粗豪的吵闹声传来,他才明白,感情以前从药铺到花伯小院,走地道就能到达。
并没有过去太久,药先生和花伯二人回转,扛回来了三个麻袋。袋口打开,正是日间所见的那三个恶人。
三人见到风雨,惊诧之余,一齐怒不可遏,奋力挣扎着想朝风雨踢来,却都动弹不得。狼鼠口鼻喷着粗气,拼命张嘴,又说不出话。
风雨蹲下身子,这个拍拍,那个摸摸,实不敢相信这些家伙不是人族,是比五阶魔兽红冠响尾蟒还要厉害的存在。
不过,他还是不知道,魔兽化为人形活动时,威力相较本体,多少是要打点折扣的。
一人一间囚房,禁了光罩,开始分别审问。
五魁刁刁狐道:“这位先生一表人才,老先生呢有长寿之相,小兄弟又俊又聪明,三位何苦来为难一只狐狸?放了我,我保证立马回黑岩山去,什么能大能小的花布谷鸟,跟咱家可没有半毛钱关系,或许是吃了能长生,老大动心了……”
四魁狼鼠道:“妈了个巴子,你们两个忽施偷袭,老子输得不服。放了老子,重新打过。你个小王八蛋,你道爷要是不死,非煮吃了你不可,管他老大的狗屁命令。奶奶个臭狗熊,约好了也不来,害得老子一顿好等。死老大,死秃子,你怕了枯藤老妖。界土那么大,跑哪儿去找不行,非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葫芦谷来,一只臭鸟,又有什么油水?”
三魁竹蝮蛇道:“这只布谷鸟只怕是大有来历,不然老大不会为了区区一只鸟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为什么找这只鸟?那只有老大才知道啊,他让去哪儿,咱哥几个就去哪儿,都听他的。什么?老大去了哪里?他又不跟我说,他什么事都跟老二说。”
二魁黑大个子照背熊,瞪着眼,板着脸,一言不发。任你诸般酷刑加身,逆来顺受,反正打死也不张嘴。
审完,三人商议。
枯藤老妖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说过。难不成是万里之遥齐阳岛上的枯藤家?可枯藤家同是人族的圣人后裔,又怎么会是妖人?这个枯藤老妖为什么找小布?只有苍秃隼知道。苍秃隼去了哪里?只有这个黑大个知道,这个黑大个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是杀了他头也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