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眼前仍然是那对他来说高耸入云的峭壁。但半年的日日攀岩,它带来的压迫却没有那么大了。
手脚并用,一左一右。他熟练地爬到了之前爬过的地方。
低头一看,却已然有数人高度。再往上一望,手脚有些忍不住打颤。猛地一闭眼,他一咬牙,只盯住自己落手点与落脚点看,不去被无关事物吸引半点目光。
缓慢而坚定地往上攀爬着。出乎他的意料,与第一次攀爬相比,这一次显得尤为简单。他的力量支撑他的身体绰绰有余。
只需轻轻地一搬,一拉,一踩,一切仿佛水到渠成。
小家伙惊讶之余又有欣喜,不出多会便攀岩上顶部。待上了那峭壁登上平地,他身子不停又朝树扑了上去,抓挠几下便上树了。活脱脱好似一个野猴子。
在树上往回看那困了他半年之久的盆地时,那盆地的影像竟然恰似一个不明形状的巨坑。
对于这个年岁的孩子自然不会明白是什么含义,他只是皱着眉咕噜噜转了转眼睛,便转身向回跑去。
这么久了,他都快忘了虎爸豹妈的领地在哪了。也不知道它们忘了他没有。
小家伙甩了甩脑袋,赶紧去找回去的路。百转千折,这一次他多走了数倍的路程,却仍是没有找到归路,意外的是竟然毫无疲惫之感。
丛林中的枯叶在脚下发出碎裂的响声,他浑然不在意,左摇右晃的向前走着,蛮是对自己的自信。
仿佛在他眼里,经过六个月的历练,他已经不是小家伙了。
熟悉的“嘶嘶”声在林中响起。
在几个虎豹猛兽的照料下,他一直并不清楚害怕为何物。
直至这张带有腥臭气味的血盆大口出现在他面前。
他猛地向后一坐,躲过蛇吻后整个人冷汗淋漓,仿佛定住了一般无法行动。
直至迎来了蛇的又一次袭击。
“阿吼!”
小家伙的喉咙里发出了非人的凄厉惨叫声。剧痛使他刹那间恢复了行动能力。蛇紧紧的咬在他的小臂上,仿佛锁住了一般,释放着毒素,怎么扯都扯不掉。
血色开始弥漫他的瞳孔,千钧一发之际,心一狠,他直接张嘴狠狠咬在了蛇身上,发了疯似的啃噬着。
在蛇毒发作前,蛇身率先在地上摊成了两半。
这是小家伙第一次猎食成功,看样子也极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此时他正在地上口吐白沫,快要晕厥了。
每次沉睡时都会从毛孔中弥漫出的光曦又一次不真实地凭空出现,不可名状。
不多时,他便醒转了,感觉到头疼欲裂,比之前受风寒还要难受数百倍。虽然对他来说无法理解蛇毒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的仇恨清楚的告诉他,这条蛇使他非常痛苦。
这片林子很大,大的足以让一个成年人丧失任何方向感。
但不包括一个从出生便在此生活了一年的孩子。
在茂密的丛林灌木中游荡了整整两天,夜间便在树上睡觉。他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返程路。由于遇到蛇带来的恐惧,使得他走路睡觉都变得小心翼翼,否则也用不了那么久。
走到一片林中的草原上时,他突然开始发了疯似的狂奔大叫,这里便是自己熟悉的领地外围了。
撒丫子狂奔了不知多久,他口中无谓的吼叫将一片林中一群飞鸟惊走,一阵雄厚数百倍的吼声蓦然响起,震耳欲聋。空气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他却没有任何一丝的畏惧,反而眼睛一亮!更加兴奋地跑了过去。生怕错失一点时间。
当铜铃大的眼睛出现在视线内时,虎爸的喉咙内又一阵蕴含着害怕、责备的吼声意味声长的响起。眼神中却满是关怀以及惊喜。
小不点眼睛都湿润了,他跑得越来越快,近乎四肢并用,“吼”地一声抱住了它的脖子,如同八爪鱼般挂在了它的脖子上。
“吼!”
这一次的虎吼声近乎将巨树的树叶尽数震落了下来。
只见熊孩子双手双脚挂在虎爸的脖子上,两只手却毫不停歇,毛发满天飞。竟然新开发出了一个拔毛姿势。嘴里“咯咯咯”笑着。
那虎头满脸无奈,象征性地甩甩脖子做着无用功,心中只能随他去了。
这次“小魔王”却并未得寸进尺,抓了一把鬃毛后便突然径直跳下,五官都挤在一起的小脸蛋上蛮是凝重。
他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在地上装作奔跑的样子,佯装摔倒然后滚啊滚。突然站起来连指那大坑所在处,拼命用小的可怜的手想去描绘那可怕的盆地。
手舞足蹈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谁也不会想到他的动作背后包含着什么样的意义,以及恐惧。
终究是小孩心性占了第一,虽然虎爸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让他心中焦急万分。但多次尝试未果后,最终还是选择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他再次跳上了那虎背,振臂一呼要去寻找许久不见的豹妈和鹰叔。
这只羚羊是在母豹口中殒命的,鲜血仍在潺潺流淌,滴在土壤中冒着丝丝热气。
“吼”
豹牙旁突然出现了一张嘴,咕嘟咕嘟大口吞咽着撕扯着,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不断地猛咬着。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根本咬不动。尽管没进肚几两肉,野兽的护食却被他学得淋漓尽致。母豹在一旁耳朵微微抖动,不由莞尔。小家伙神色微微不满,他似乎已经开始懂得了嘲笑的意味。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第一次单独面对蛇时的窘迫境地。以及刚刚随母豹追捕羚羊时被甩得团团转时的不知所措。
此时身上片刻前追捕羚羊摔倒数次所沾满的泥土还未干。来自豹妈的嘲笑使得身上的泥块火辣辣得,犹如他红透的面庞。他很不服气。双手扒拉着泥土,发泄不满。
母豹看出了异常,转头吼了一声随后转身一弓腰便疾跑出去。绕着他不停奔袭。
小家伙稍显不耐,看也不看便准备跑走。刚起步却在刹那间,一个豹头突兀出现在他耳旁,吓得他又一次亲吻了泥土。
他猛地爬起来转头怒吼,发泄着不满。却不料迎来了豹妈的训斥。奔袭是豹子的捕食技能,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技能。如果不掌握,像他一样跑几步便会摔倒,那么将会从捕食者变成被捕食者。别说追猎物了,逃都逃不掉。
每一个小豹子从出生就会与母亲学习,而模仿,是最好的学习方式。母豹此刻就是将这孩子当做了自己的幼儿,如若自己对他不严厉,到时候其他的动物会告诉他什么叫做真正的严厉。
豹吼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小家伙神情呆滞犹如被吓懵了,转眼又回过神来,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担小了。不管是雷声雨声还是毒蛇都将他吓的不知所措,此时竟然又呆立原地。
他徒然装作凶狠的样子想要吼回去,以示自己不是胆小鬼。
迎面而来更严厉的豹吼声让他放弃了想法。只能可怜兮兮地盯着母豹。
只见豹子在奔跑时四肢同时悬空,后肢落地后竟然踩在前肢弹起的地方。落地时后腿蜷缩发力,在空中脊椎神奇般的拉长了,前肢跨在了更远的地方。轻描淡写就跨越数米。
小家伙看得眼前一亮,他四肢着地,学着弓腰发力。后腿蹬地猛地向前一扑,前脚落地撑不稳,后脚还未落地,便往前一滑,摔了个狗啃泥。此时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个泥人。
母豹此时却并未嘲笑他,就像个称职的母亲。亦师亦友,任由他观察、模仿、学习。也不笑,也不骂,仅仅是在教他必备的生存技能。
豹的脊椎骨十分长,奔跑中可以伸缩加长跨步距离。最重要的是那保持平衡的尾巴。照理说人类的身躯是根本无法学习它们的奔袭动作的。
他自然不明白,只是单纯并且纯粹地模仿着,他并不能理解人类是无法做出这样的动作的。所以他反而做的一丝不差,因为他自认为可以做到。
事实是,他真的做到了。
无数次后,他可以感觉到自身的脊椎,他可以在空中伸长自己的脊椎,更可以通过控制脊椎去控制平衡。似乎在他的脊椎某些部位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他并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随心地奔跑起来了。不会被甩得团团转而不知所措了。
自此,他开始在草原丛林中不停歇地奔跑,仿佛自己第一次真正掌握了自己的双手双脚。仿佛第一次闻到了大自然自由的味道。
他也第一次通过自己到处的奔跑找到了鹰叔——那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鹰,它从来只在空中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乐趣。
学会奔跑后他当然也想去学会飞翔。他觉得自己是肯定能学会的。
在经过数次观察老鹰猎食的细节后,他着手尝试模仿鹰爪扑食。从一处高树上纵然跃下,伸出右脚狠狠往地面砸去。
骨折了。
他的右脚近乎无法动弹,撑地的右手也传来剧痛。
惨叫声近乎要比那虎吼声还要惊天动地。
右腿和右手内仿佛有一万根针由四面八方刺入,稍微动一下就有无法忍受的剧痛传来,就好像蛰伏在体内的野兽,当栅栏大开,无所顾忌地朝脑海里横冲直撞。
根根神经被拉成了满弓的弦,紧绷着,颤动着,仿佛再多加一分力就会寸寸断裂。
小家伙的脸色已经惨白,自出生以来,他哪里经历过这种事,一瞬间红润的脸上就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冷汗在一瞬间从毛孔中前赴后继地挤了出来,从下巴处滴滴滑落。睫毛上豆大的液珠混合着汗液和眼泪滴落在嘴唇上,却已经无暇顾及这咸味了。
脑海中仿佛有巨兽在翻滚折腾,掀起了一阵阵波涛,冲击着灵智,一波接着一波的眩晕和刺痛层层递进,愈来愈强。
就在小家伙正要承受不住,眼睛都失去焦距之际,突然脑海中有一阵清明。他睁开了如同压有万斤巨石的眼帘,眼前的一片是白茫茫的迷雾,所有物体的边上都镶嵌着一圈金灿灿的边。
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了,自己的精神就好像灵魂出窍一般飞了起来。
白雾浩渺,金星点点,仿佛仙境一般。
他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到自己那已经失去知觉的右脚,和周围的一切都一样,也在闪耀着光晕。但在平凡的金点光晕中隐约绕着一股神秘厚重的光华。显得格外出众。
正当要竭力睁眼睛看清楚时,却失去了对自己身体所有的控制。
就仿佛一瞬间泄去了所有的力量,一块钢铁徒然融化成水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地,毫无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