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桌上是一份锦边圈制的考卷,三张白宣硬纸,桌前方两名作考官的夫子正襟危坐,和一旁品饮茶水的副院长,齐齐盯着安坐于椅子上的唯一考生李潇。
卷上三题,内容分为历史论策、四书五经和应题文词,这个世界的宋朝并不流行骈文,考试多以行文达意为先,遣词用句作中,排立工整则后,今日李潇所遇到的观籣学府甲级试题,和当朝科举类似,只是取材和论述要求没有那么严苛。
李潇双手放在桌面上,仰头闭上双眼,脑中飞快的检索着前世网上浏览的各种科考内容,从中摘取相关的部分,并结合今世宋朝的历史国情,不过几息的思维编撰,三篇完整的答案便跃然于脑海。
副院长贺弼洲坐于硬木靠背椅,用手托住茶盏,眼睛笑眯眯的看向正在闭目思考的安平侯李潇,心想:叫你选甲等,被难住了吧?
掌面对着桌子一拍,李潇掸掸手就拿起毛笔,开始在硬宣纸上答题,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笔下之文如行云流水,不出一炷香暨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便驻笔收文,将考卷递予了台前的两位夫子。
考场之中,唯一的身份便是考官与考生,两位夫子并不用去知道李潇的身份,以示公允。
“你写完了?”一旁的贺夫子满脸不可置信,端着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走向桌台边。副院长贺弼洲不负责阅卷评分,而今日担任主审的两位考官是观籣学府内教授甲班的夫子。
“题目太容易,下笔如有神~”李潇背手而立,傲作胸有成竹之态。
“呃......”贺夫子当然认为李潇是在说大话,由于两位夫子还在阅卷,他不得打扰,只得将身子靠在考官所坐的桌子旁,探头欲看个究竟——卷目工整,文形齐雅,单说李潇的这笔小楷,就让人眼睛一亮。
两位考官拿着手中的文卷,细看了一会,又相互交换了手中的题纸再评一次,齐齐用蘸有红漆的平头笔毡写下了“上甲”的记分。“上中下,甲乙丙”上甲指的是优秀中最好的意思。
看到评分已定,贺弼洲一把抢过二人手中的答卷,睁大眼睛查看起来。
坐在台桌上的一名夫子直起身子,盯着李潇看了几眼,点头称赞道:“上甲之佳卷,这位考生竟是如此年轻,当真是天纵之才!”
另一名担任考官的夫子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抚着胡须:“老朽作观澜府评卷二十七载,当属今日这份答卷为最一等!老夫也时常欣览我朝历代科考榜首的学作,即便将其放入共评,此卷所答的文章也为上上之乘。”他对今日所评文卷的赞赏毫不吝啬。
上两个世界华夏千年的文学积淀,本来就是摘取自状元高才的答文,再经过李潇非凡的思维演绎,怎能不让当场的人叹服。
捧着三张文卷来回看的副院长贺弼洲夫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中这明显需要沉浸大几十年才能行出的文字功底,竟然被年不过二十、号称纨绔的安平侯李潇,挥洒得如此淋漓尽致。
等两位教授甲班的夫子离去,贺弼洲赶紧把李潇拉到一旁,悄声道:“你写的?”
李潇撇撇嘴:“难道是你写的?”
贺弼洲还是不信,他咳嗽一声问:“我的意思是,小侯爷,是不是在哪儿抄背过的?”其实他还真说对了,李潇这个穿越三世的“文抄公”,脑中的知识博如烟海、浩如繁星,行此佳作还不是信手捏来。
微微扬斜脑袋,李潇用眼角瞥视着这个副院长老头儿,呵呵出言:“你去给我抄个这等水平的文章来看看?”
不信也得信,“事实”活生生的摆在了贺弼洲面前,他心中嘀咕道:“难道安平侯是个不出世的天才?”
到了甲三班门前,李潇从小书童秆茗手中接过书具,入得教室,正在台前讲书的王夫子住了住,让副院长贺弼洲稍稍介绍了进班的新生。
“小可李潇,见过夫子,见过诸位学长。”李潇立于讲台前侧,他的左掌包覆于右拳之上,双臂朝前玩伸,身腰微微倾鞠,向教室内的众人作见面揖礼。甲等班级的人在观籣学府中,总体年龄是偏大的,均已二十出头,李潇算是年级最轻的甲班学生。
“嗯,学子李潇就坐在左三排的那处空位上吧。”王夫子单手持书,指向一旁的空桌子。王夫子名叫王簨,是甲三班的主讲老师,既然安平侯李潇入得学府,课堂之上,老师夫子也仅会以学子的姓氏名讳称之。
“好的。”李潇耸耸肩,抱着书具走到座位上坐好。
贺弼洲朝王夫子拱拱手,便离开了教室,书童秆茗也背起包囊去南苑等候主子放课。
除了老师王夫子在台上慢条斯理诵书讲义的声音,整个甲三班教室里落针可闻,学生们都仰首静听,时不时会有人用短毛笔手记书文。唯独他李潇左顾右盼,一会儿打量屋内的装潢,一会儿瞅看周遭的同学们。
“李潇。”夫子王簨早就注意到了,这名新进班的李潇学子一副心神难宁的样子,他念过一段长文后,停讲喊向对方。
“老师?”好多年没有在课堂上被点名的感觉了,李潇还是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听贺院长说,你是直接考上我甲班的,那于老夫看来,尔定当是有过人之处。”王簨将手中《中庸》的纸本摇了摇,说道:“老夫所讲之文,你可背得、懂得?”
“王夫子,学生我能倒背如流。”李潇懒得藏拙,实话实说。
然而,“倒背如流”一词可曾有谁敢夸口的?班内的其他学子,起初就对安平侯李潇能直接晋来甲级班而好奇不已,这会儿再听他如此言过,都不免发出了悉索的议论之声。
“哦?”王簨将书本合上,目光直视着这位“大言不惭”的年轻学生,平语道:“老夫于此年纪亦不得‘倒背书文’之功,今日当好好见识一番。”
“刚才老师所读的是《中庸》的第三章。”
“然。”王簨点点头。
“礼崇以厚敦,新知而故温......焉系辰星月日,也穷无其及......”李潇倒背文句脱口而出,语不歇停,一字一句当真是行语如涛流不绝。
同学们刷刷的翻书,反向对校着李潇背诵的文字,台上的王夫子虽说不能倒背《中庸》的文段,但他执教此书几十年,可以知道李潇倒着背的文段只字不差。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李潇就将《中庸》第三章“鬼神之德”,流利的倒着背了遍,他的眼睛瞅向还处在惊愕中的众师生,清声笑道:“献丑了。”
“坐下罢...”王簨真是第一次见到能倒背长文的学生,本想将心不在焉的李潇警惩一番,他现在反倒不知说何是好了,只得继续讲书。
平静的课堂,完全被李潇的这波操作打破了,一时细语声不断,王夫子咳了好几声方将众人整肃下来。
成片状的编铃被依次敲响三声,示意下课。夫子王簨收纳好书文,瞅了一眼还在座位上的李潇,便转身离开了教室。
“哇......”“真是安平侯么......”“能倒背《中庸》文段......”课间休息,整个甲三班的三十多号人骤然间喧沸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向安平侯李潇。
位置在李潇前桌的青衫男子,转身倒坐在椅子上,他对着李潇抱拳一礼,笑言道:“侯爷真乃天纵奇才!”话语中一半是马屁,一半确是佩服。
李潇当然也回以笑意:“喊小弟李潇便是了,不知学兄如何称呼?”
“在下祝昀,家中老人是今户部侍郎,我勉长你几岁,谦为学长了。”祝昀清声出言。
“在下是梁京府衙兆尹之子曹樾笠,见过李小侯爷。”坐在另一边的曹樾笠亦探过身来,脸上笑意满满,他向李潇秉掌结礼而道。
也是此时,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冠帽的刘祎之,行步走到桌旁,他合掌朝李潇揖了揖:“在下是三州织造的二子刘祎之,有幸见过安平侯爷!”
这于京城周边郡县的三州织造名叫刘幁,李潇记得是在燕泸邯阜城司马府时,孙红玉向自己提起过,此人还派衙丁跟踪自己五人,没想到此间却认识了刘幁的二儿子刘祎之。
“三位兄长见外了,小弟李潇才是有荣识得诸位。”李潇朝几人微微颔首,笑道:“以后还得学长们多多照拂。”
“哪里哪里...”“应当应当...”“自是如此...”三位同窗算是与李潇结识了。
观籣学府一个甲班有三到四十个学子,这些学生当然也各自交好,有着不同的朋友圈子,祝昀、曹樾笠、刘祎之三人便是最玩得来的,方聚在一起。他们早就听说过安平侯李潇的大名了,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得识,便齐上前结交一番,倒是李潇也不像他们听到的“风评”那般纨绔,安平侯可是很好与人处。
教室内,甲三班仅有的五名女学生,围着一位发结垂鬟、青丝袭背的俏丽姑娘,她坐在椅子上,轻眨的美目顾盼生姿,眉眼中透着些许好奇,看向不远处的安平侯李潇。
“君兰,这安平侯李潇,不像是传言上的不堪啊,此手倒背书文,算是绝技了。”桌旁的一名女生对望李潇四人的方向,笑着对座上的好姐妹顾君兰言语道:“话说,这小侯爷倒是长得俊俏。”
顾君兰粉唇微合,柔柔点头回应对方的话,脸上笑颜微展而并不出语。顾君兰生身为荆楚顾家第三代长孙女,是当今皇太后顾氏的娘家人。
站在顾君兰身侧的苏昕晴却是搭上话来,对着那名出语点评安平侯的女生说到:“也就你喜欢这种长相青嫩的。”话语一转,苏昕晴嘴角上提,又是笑道:“我们家君兰啊,独慕自在‘逍遥’......”她将“逍遥”二字故意咬重音。
“找打!”见姐妹调笑自己,顾君兰玉面染红,她伸出纤手戳向苏昕晴腰间的软肉。
“咯~咯,咯,咯~”苏昕晴最怕被挠痒痒了,赶紧用手护住腰部,笑着躲过一旁。
“好呀,敢欺负最是腼腆的兰儿...”“那可不行,我要帮晴儿...”
五名值桃李年华的女子相互推揉、躲挠,伴着娇声,霎时便闹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