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零时,皇后吕宓早已在华宁宫中卸衣睡下,却是从屋檐金石瓦楞上,传出细微的摩擦声,这让即便是在入睡状态下也保持警觉的吕宓惊醒过来。
“何人?”吕宓挥拂开盖在娇躯上的锦被,她迅点用脚尖点地跃身于丝绣屏栏之后,披起金褙飞凤的袖衣。
“圣主及安,属下有要事相禀!”寝房门扇外传来一道轻细的女声。
“进来~”身为二十二殿殿主,吕宓听出了自己殿内亲信的声音。
房门被推得稍开,亲信闪身步入屋内,她单膝落地将手上的字条信文呈给殿主。
吕宓走到宫厅的粱柱旁,点燃一盏灯烛,看向手中展开的长文字条。
信条上所述:急禀,今日安平侯府招至数名大夫,属下从中了解,是乃府内患者病情加重。丑时三刻,侯府外出数辆马车离城,我部在半道相劫,掠获了一名身患伤疾的道姑,观其与殿上所描述之人相似,遂请殿内上峰来予处置,属下于清稻膳坊后屋恭迎!
“随本尊去清稻坊。”吕宓穿戴好殿主的鬼面黑服装束,携着数名殿中亲信赶往清稻坊,信件上所说的“病情加重的道姑”,想来便是她用暗器射伤的师姐了。
此番随殿主吕宓出行的仅有几名亲信,也是这段时间来,二十二殿教众伤亡颇多,京城之中还未来得及调回各地的人员进补充。
不过,这些能够出入禁宫且伪装成宫女近侍的亲信,常伴殿主身侧,她们的功夫都由吕宓亲手教导,武功高去普通教众甚远,即便是殿内曾经的左右二使也难以在她们手中讨得便宜。
清稻坊后院,二十二殿据点之内异常幽寂,房屋窗口乍明乍灭的烛光,表明里面尚有人在。
屋外并无教众迎候,这当是颇有异样,青鬼面具下的吕宓脸色稍沉,她让身侧的亲信手下推开房门,其内也未上栓,木门随着“吱呀”声敞开。
明晃的灯烛让屋内的情况一目了然——一个是低头垂手立在墙边的二十二殿教众;另一个则是平开双腿、躺身靠坐在椅子上,尽显慵懒的灰服蒙面人。
房内的地支杀手认出门外的鬼面人就是圣殿之主,他吓得是两股发颤,一时间腿软又跪在了地上:“小的是被......”他猛然想到身后的蒙面人近在咫尺,又不敢继续诉苦。
旁边是随手就能制住自己的蒙面高手,门前又是其不曾敢丝毫违命的鬼面殿主,杀手恐惧万分,只能是跪在蒙面人和殿主之间,瑟瑟发抖......
“挡住本大爷的视线了,你懂?!”李潇站起身来上前几步,出手提拿住跪在地上杀手的后颈衣领,他稍稍用力将此人丢出了窗户。既然答应过会保对方性命,那李潇便扔其出去,算是放开了一条生路可以让这人逃跑。
杀手掉出屋外,转身一溜烟就跑进了巷子,二十二殿殿众也无人去追,而是围在蒙面的李潇四周严阵以待。
“阁下是谁?引我等于此所为何事?”此时身作殿主的吕宓嘶哑出声,冷言问向房内的蒙面人。
李潇黑巾半掩的脸上露出双眸,他上下打量着眼前出语的鬼面人——其头上的鬼相面具金泽有亮,身上金属细链坠挂,手上十指皆套有精铁鹰钩爪甲。观其装束和威势要远胜当初见过的傅左使,李潇抬起目光直视向对方的鬼面:“你就是二十二殿的头儿了?”
“不错,本尊便是这圣殿之主。”殿主吕宓声语低沉,也不在乎对方作“头儿”如此俗气的称呼,但她话语中的傲绝之气固显。
“噢,失敬~失敬~”李潇双手往左肩上方抱了抱拳:“既然殿主回答的如此干脆,我也不好意思拐弯抹角了,爷~我是安平侯府的人,来此向殿主索要解药。”
“解药?本尊可不知什么毒药、解药的。”
“刚才还说殿主为人实在干脆,这会儿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宁道姑为殿主暗针所伤,这针上蘸抹的毒,想必殿主应该再熟悉不过了。”
“喔,原来你说的是本尊的好师姐啊...”吕宓哑然一笑:“师出同门,原本,本尊是当该奉上解药。可师姐仗着武功高绝杀伤我圣殿多人,若是本尊就这么轻易的相予,怕是难以服众。”
懒得与这曲解是非的殿主多做争辩,李潇将手掌摁在身旁的木桌上,含讽的笑道:“殿主有什么道,尽管划下来,本大爷我都接了。”
“阁下就这么孤身一人前来,落在别人眼里会是小觑我圣殿之势,总得让本尊手下的娃儿们,称一称阁下的斤两。”
李潇摊摊双臂,用有些无奈的语气叹道:“你们这些人啊,总是喜欢先上小的、再出老的,何必这么麻烦,一起来便是了,省得浪费爷的时间。”
“阁下,好胆!”眼前被殿众围住的蒙面人仍这般有恃无恐,吕宓心有谨慎,并不急着亲身上前攻袭。
“哟!”李潇的视线扫过围在房内的殿主手下,此前只顾着瞅看殿主的装束,这会才注意到,这些跟随殿主而来的手下,竟都是些劲装打扮而又有曲线身段的女子:“哟嗬,全都是武装佳丽,殿主的癖好,当真是让我......让爷我羡慕的紧啊!”
蒙面人一口一个自称“爷”字,吕宓明为皇后之贵、暗为圣主之尊,何时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自诩,吕宓冷漠的抬起手臂往前一挥,示令手下亲信行动。
随殿主前来的共有七名亲信,都是被当做杀手而由吕宓从小培养到大的女子,此时年岁均不过二十出头,但个个武艺不俗,且配合起来无比娴熟默契。
殿主示下,七女当即拔剑冲前,房厅内甚是宽敞,虽有些家具搁挡,但也完全不会影响她们的合击之势。
面对这些年及花信的女杀手,要是按此世的年龄看,十七八岁的安平侯李潇,还只能算是个弟弟。但是历经三世,以李潇所处的角度来说,不提怜香惜玉,他好歹也不忍心辣手摧花。
迎身三剑同时刺来,直指李潇的头、颈、胸三处命门,但李潇的应对是,双腿不移半寸,却是猛然伸手用肉掌抓在长剑锋利的刀刃上,借住对方冲剑的力道,他将剑刃连着持剑的女子往怀中一拉。
同时,李潇稍稍侧过上身,另一只手劈掌砍在了这名女子脖颈背部,整个过程不出瞬息,他即把刺剑攻来的年轻女杀手击晕在旁。
刺向头部的这一剑被李潇握住,但另外两位女杀手的剑迅疾而至,一剑刺穿了他胸口的衣衫,一剑则点在李潇脸上,将他掩面的黑色布巾划破。
有灵儿的万能buff加持,李潇身上所谓的“金刚不坏”可以无视刀剑。
也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用着什么精妙的招式,只要手够快、力道够足,再加上刀剑不入的躯体,与打晕第一名女杀手一样,李潇三下五除二,依次将殿主的七名亲信手下全都劈晕在手中,他还好心的让她们倒在桌上或椅子上,防止倒卧地上久了会受凉......
拍拍手,李潇看着倒在桌椅上的这些妹子,暗道她们睡姿不错。
“卧槽!”从动手迎击到平息事态,也没过多久,但是等李潇回过头来,才发现立在门口的二十二殿殿主不见了踪影,李潇口吐芬芳后,赶紧跑出门外。
这时围墙上传来衣袍揽风的声响,李潇随即抬头望向墙檐,正见浑身裹覆在黑袍中的殿主,纵身跃上了对面的房顶,对方回头望了他一眼,便踏着屋瓦飞身隐入黑夜之间。
二十二殿殿主一跃而上约莫有六七米的房檐顶,看得李潇是一愣一愣的,平心而论,他同样可以用劲蹬踏地面而使用蛮力跳上去——李潇腿上用力也都能随意的跳起十来米的高度,然后,却只能是落在屋瓦上砸进房子里.......若是想要像殿主这般,轻盈行踏如无痕之飘叶,李潇目前还做不到。
见此情景,李潇两眼一亮,他穿越大宋朝十几年以来,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够在如此高度做出“跃身轻纵”之姿。虽然不及武侠小说所描述的飞檐走壁,但二十二殿殿主的这一跃,在这方世界中应该是最为接近“轻功”的标准。
嘴角一提,李潇轻笑而过,跟随殿主跃去的大致方向,他跑进了街巷之中。李潇与殿主在所谓“轻功”上的差距,用外放的感知力足以弥补,此时,他能够清晰的探到,感知范围内正在房顶间腾跃的二十二殿殿主踪迹。
即便历经过无数惊涛骇浪,皇后吕宓此时的心绪也并不平静。
刚才房中的蒙面人面巾被长剑划去,显露出他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但而后所施展出的身手却是极为迅捷,且其身竟完全不惧刀剑。她亲眼见到对方以肉掌握控刀刃,这绝不是什么防身宝甲所能解释的,再联想到少年出自侯府,年岁相应,其手段又与征北军报上安平侯的神威合似......
噌~一阵急沉的风声让吕宓的心弦陡紧,刚刚从房檐上落身于地,她便骤然退身以倾避,正是这时刻紧绷的危机意识,让吕宓堪堪躲开了从拐角黑暗中冲出的重拳。
暗中冲出的重拳擦着殿主吕宓的头部而过,夹携的风劲就将她脸上的鬼脸面具冲破碎落。
夜空中星月高悬,几米开外站着身穿暗色素服的少年,此时对方脸上没有了黑布面巾相挡,其俊秀的长相却是让吕宓神色一震,她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女人?”看到对方的相貌,李潇也是口中嘀咕,殿主鬼面下冷艳的姿容让他微微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