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渊之双手秉杯,遥举向李潇:“老夫带诸门生采风,谨以茶代酒敬逍遥贤侄。”
“我等也敬逍遥兄贤一杯。”与崔渊之同行的几名青年立身齐盏,虽然李潇看上去要比他们都年轻,但几人仍以长礼相敬。
“子淑姐姐...”何芙用手肘轻轻推了推旁边有些呆立的好姐妹。
陈子淑从愣神中回觉,见老师和同学都举茶示敬,而自己却垂手痴立,本是心如鹿撞,此时不免一慌,惶道:“小...小女子陈子淑,勉敬李...公子一杯。”
却是先前都已经道表敬词,陈子淑这么单独一说就显突兀了,大家转头将目光聚在她身上,瞬间让她俏脸通红。
“多谢各位,也,多谢子淑姑娘。”李潇嘴角轻提,诙谐一笑,随即仰头平杯将酒尽饮。说实在,李潇一直不喜欢喝酒,“历练”三世仍旧没有练出半点酒量,不过幸好古酒醇度较低且又是果酒,李潇勉为其难的装个...潇洒。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陈子淑初闻李潇绝句,又视其俊逸,早已心生倾慕。现在见李潇单独给她道谢,心中羞意更甚,举着茶杯的纤手微微有点颤抖。
众人饮罢,崔渊之得李潇应允,要将两诗写下,铺纸研墨后问道:“不知两诗诗题为何?”
“前一首题为《倚江阁上听风》,后一首么...”李潇随即大言不惭道:“题作《登倚江楼》!”好么,一首流传千古的《登鹳雀楼》愣是被李潇生生篡改。(此书作者:李潇你头大么?李潇:为什么头大?作者:脸皮这么厚,头难道不会大一圈?李潇:切...)
崔渊之一手行书笔力遒劲而不涩形畅,挥毫泼墨间便写下这两首诗,并用小楷写下李潇的名字——“李逍遥”。
崔渊之捧着宣纸览看,觉得甚是满意:“不知逍遥贤侄是否带有私章?”他是希望李潇既为诗作者,能留上印名。
行囊中倒有个人的印章,不过刻的可不是“李逍遥”,李潇便道是:“忘带了。”
崔渊之:“些许可惜......”看着手中的诗句,崔渊之诵读数回,越读越是喜欢。
茶尽酒毕,众人交谈甚欢,而李潇历经三个世界,几十年的见识与含蕴所构筑的聊天功底,让崔渊之一行人无不欣赞,也更是让随行的青羽军四位女将,对李潇的初始印象完全改观。
“呼,”酒足饭饱,李潇吐出一口浊气,跟一群人吹牛打屁真是累,他表示以后这种事坚决不能再做了。
告别崔渊之众人,李潇让孙红玉四女先去整理鞍马,他使个借口折返到酒店前台,递过去一片金叶子,对掌柜说到:“墙上的酒葫芦我要了。”
“好勒!”
“给我把里面的酒倒了,换成果汁。”
“乌梅酸枣汤可行?”
“就这个了。”李潇甩了甩两个拳头大小的酒葫芦,将瓶顶的红绳系在腰间,步出酒楼与随将汇合。
“侯爷年龄尚轻,还是少沾酒为好。”孙红玉见李潇腰上挎着酒葫芦,便劝道。
“没啥子事,驾!”李潇上马挥鞭奔行而起,骑马兜风,李潇想驱除脸上还未散去的酒意。
卢炯正坐在侧椅,看向崔渊之:“老师,我观逍遥兄衣锦华丽、举止贵雅、才学满腹,定是来历不凡。”
崔渊之抚了一把胡子:“嗯...”
卢炯又道:“此前他桌上的四位‘哥哥’一直寡言,我定睛观之,发现她们四人皆是女扮男装,四名女子身形欣长,其正襟危坐,除了为逍遥兄添酒夹菜,还时不时用手探摸腰上的配剑。我觉得,她们应该是随从,且既是女侍、又作护卫,这很是少见。”
陈子淑闻言意乱,秀美微皱,轻道:“是么......”
“炯儿所言,料是不错。这李逍遥的身份并不简单,老夫先前便有感,既然他有意讳避,我也就没有追问他师从何人又家源何处,不过,看其言行,也定不是什么欺世盗名之辈。”崔渊之继续誊写着手中的两首诗:“况且所作是如此文采卓绝的诗篇......不可私藏于我手,老夫定要传之宇内。”
陈子淑听过老师言语,她心中又是一黯,想着是否还能有缘相见。
《登倚江楼》本身就是由李潇上一世流传千古的绝句《登鹳雀楼》稍稍改动而来,而在这个世界中又得到大宋的当朝文坛泰斗崔渊之极力颂传,不出数月便广诵于域内,“李逍遥”之名也随之声动天下。
月影照斜,烛灯摇曳。
夜入子时,应王府寝殿内,王妃霍惜宸玉臂支着粉腮,石榴般晶润的红唇微动,轻声读着纸绢上的两首诗:“山色难穷尽,江波去远潮...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好个小潇儿,瞒着姑姑。还以为整日玩闹没个正行,却不想到肚子里的墨水到是充足。”
语中露出的是一分嗔意、九分欣安,霍惜宸眉眼带情、唇嘴含笑,身着轻纱的柔柔躯散发着入睡前的娇倦,好似勾勒出一幅绝艳的美人侧卧图,她反复清读着手中的诗句,久久不舍得入眠。
虽然霍惜宸同意了李潇轻装简行,但早已做了相应的安排,李潇一行人每次经过路途边相靠的驿站或哨卡,随行的青羽军女将都会将实时的讯息,通过飞鸽传书报回王府给应王妃知晓。
“侯爷,前路该往这边。”孙红玉四人私下仍然称李潇为侯爷,在人前,则应李潇的要求,称其为“公子”。
“不要,就走这条路。”李潇纵马在前。
“这条路是偏道,路上恐有凶险。”
“怕个锤子。”李潇觉得按计划走大路,多是无趣啊?
“侯爷,天色渐晚,此路上怕是没有村镇可以住宿。”
“天为被,地为床,岂不快哉?”随遇而安,李潇更喜欢无拘无束般的洒脱。
先前在倚江楼上表现的温文尔雅哪去了?一意孤行的潇侯爷让孙红玉四人无奈,她们只得听从。
月上树梢,就当李潇五人准备夜宿林野的时候,山坡远端显出一段若有若无的亮光,打马靠近一看,是家串挂着灯笼的客栈。
“‘客栈’?”读着这间客栈房顶招牌上唯一的两个字,李潇嘴角轻扬:“连店名都懒得取么?有点意思。”
客栈建在荒郊野外、丛林小道旁,披有夜色背着月光显出一股幽意,随将孙红玉四人不敢大意,皆张目环视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李潇大剌剌的赶马上店前,随即便有一个身着布卦的店小二过来牵马。
“客官,里面请。”小二弯着腰身,脸上笑容可掬。
李潇五人下马入店,让小二将五匹骏马牵入马厩。客栈着实不小,上下三层、店堂宽阔,即使是夜入亥时,厅堂的客座上仍围坐着不少喝酒吃菜的人,与店外的幽静不同,店内是好不热闹。
偏僻的小路上压根没碰到过人,而此处却聚集着这么多行装带刃的江湖草莽,孙红玉心头一紧,薇薇眯眼,示意其他三位女将警觉。
“掌柜的...”李潇指节敲击着木质的柜台。
“来咯。”只见一发束银簪、眉施红粉的丰腴少妇揭开帘子,扭摆腰臀迈入前台。老板娘唇绛胭脂,穿着一身艳红色丝雕连裙,倒是显得与这青灰陈旧的客栈格格不入,她凤眼轻眨,娇媚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李潇递过去一片金叶子:“老板娘,来三间上房、一桌好菜。”
老板娘媚眼如丝,娇笑道:“这位公子,小店还有两间上房,不知可否?”
李潇转过头对孙红玉几人说道:“那倒是要委屈四位‘哥哥’了。”对着外人,李潇自然称四位女扮男装的随行女将为“哥哥”。
孙红玉假作一口低沉的哑音,应声:“多谢公子爷,我等无碍。”
付好定钱,李潇五人找了堂角的空桌坐下。不多时,老板娘便摆着妖娆的身姿亲自给他们上菜,此间,还不时对着李潇眉眼魅挑,李潇当然也报以微笑。
桌子和椅子上都留有刀剑划痕,好几处还有拼接的迹象,显然是断裂后修复的。与此前在杭州的倚江阁不同,孙红玉抽出包裹内装有银针的小长筒子,用银针试过菜品后发现无毒性,但恐有迷药,因此她们四人并不吃桌上的饭菜,而是以行囊中的干粮果腹,喝的水也是此前经过溪流时备好的。
孙红玉并未阻止李潇用餐,因为即使他中了迷药,青羽将四人也能妥妥贴贴的把侯爷安然的扛走......
“山间野味,味道是别具一格。四位小姐姐不尝尝么?”李潇一边尝着盘中的山椒野鸡肉,一边对着孙红玉四女问道。
孙红玉小声道:“侯爷,此间微妙,还是小心为好。”
李潇浑不在意,却是调笑道:“我是怕诸位美女这一路跟着我,营养摄入不足,而四位小姐姐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发育......”
“谢侯爷念怀,我等军旅数年,早已适应了。”孙红玉赶紧接上,怕李潇再说些令人脸红的话。
“啊哈?回去我倒是要和家姐说道说道了,她怎么能如此对待属将呢?四位小姐姐如花似玉的年纪,怎可常年风餐露宿。”
“侯爷!郡主对将士照拂有佳,我等属下无比感激。”孙红玉听李潇之言,有几分羞怒。
“抱歉,抱歉~看来我家郡主姐姐军恩颇深啊。”李潇将腰上的酒葫芦打开,为几位随行的女将倒上四杯:“这是先前在倚江楼打好的酸梅汁,请诸位姐姐享用,小侯在此陪个不是。”
孙红玉四人也不是斤斤计较之辈,见李潇意诚,也就举杯饮入了梅汁。
李潇一口山珍、一口果汁,好不惬意。
然而未过多时,孙红玉突感脑内昏沉,心尖骤紧,看向酒杯,急道:“这杯壁上沾了药......”一股倦意冲袭,强效的药劲让她瞬间迷离,昏伏在餐桌上,晕倒前的唯一念头便是:为什么早早便接触了酒杯的小侯爷没有半点事?反而是过了颇久才碰酒杯的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