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凤从梦中醒来。
在那个梦中,她看见了很多让她泪流不止的景象。
她看见自己的娘—陈府的王妃陆清。在病榻上那留恋的眼神,看到王妃韩素坐在床边泪眼朦胧的将陈东良五个人紧紧的拥在怀中。她梦见那一袭白衣风流无双的柳士真从天上飘然落下,满目柔情的看向羞涩的自己,他听见柳士真对她说“不练剑了,我们去那终南山下白头终老。顺便陪着修了佛道的弟弟”。她梦见自己满心雀跃的把头贴在了柳士真的胸前,似乎还听到了柳士真澎湃的心跳。她确实没有看见剑痴拿剑。她还梦到了大哥陈东良,大哥告诉她,不用那么辛苦压抑,王妃韩素对自己和大哥好,不用自己拼了命的要对小天北辰他们那么体贴,仿佛这样才能回报王妃。她看见大哥陈东良提枪策马去了那烟雾弥漫的战场上再也没有回来。她还看见北辰天天坐在一座山上,睁着眼睛望向临安府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见,到最后竟然白了头发。她看见小天一路颠沛,在疯狂的练剑,手上身上全是撕裂的伤口。她始终没有梦见父亲。
醒来的陈西凤发现衣袖尽湿。
厅外站着的却不是青檀,而是许久未曾谋面的赵枢密使的儿子赵年虎,也是她未来的夫君。
她望了一眼赵年虎,见赵年虎只是静静的站着,面带微笑,只不眼神之中过少了那往日的猥亵。甚至有些疼惜。
“你来了。”陈西凤没有去擦脸上的泪水。就那样任清泪流淌,模样楚楚动人。
“嗯,刚来,见你睡着,就在这站着。”赵年虎有些不自在。
“青檀呢?”陈西凤的样子让赵年虎有些心疼。
“王妃找她,就走了。”赵年虎仍是站在原地。
“明天是不是我就要跟你走了?”陈西凤趴在亭栏之上,幽幽的望着湖中的青莲。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走。”赵年虎生怕陈西凤不高兴。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在新邑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哪家小娘们儿只要他招招手,还不是往自己怀里挤。为什么在面对陈西凤的时候,确是大气都不敢出。是该严肃还是笑,都拿捏不准。
“我不愿意。”陈西凤带着朦胧的泪眼转头望向赵年虎。
“那我等到你愿意为止。”赵年虎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此刻无比坚定的说到。他赵年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可唯独没有见过眼前这个有着倾城之姿却梨花带雨的女人,不矫揉,不隐藏,即便明天都要和自己入家门了,却依然敢直言不讳。可能这就是让赵年虎动容让他坚定的原因吧,甚至他已经下定决心,只要陈西凤不点头,他便不越雷池一步。
“别装了,你我都知道,我如果不跟你走,我就会死。但是我真的不想现在就死。”陈西凤咯咯的笑着,双颊清泪依旧。
“你不会死,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请相信我。”赵年虎盯着陈西凤一字一顿。
“相信你,凭什么相信你,凭你是新邑有名的浪荡子?”
赵年虎没有说话。
沉默良久。
“你说女人这一生活着究竟为了什么?”陈西凤自顾自的说着。
“我不知道。”赵年虎没想到陈西凤由此一问。
“你阅的新邑女子无数,那你说说,她们为什么而活。”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赵年虎以后为你而活。”赵年虎心潮澎湃,他也不明白他怎么就说出来这句话。
“新邑的女子就是这样被你征服的?”陈西凤问道。
“不是。”
“我要八抬大轿。”
“好。”
“把陈府我的东西都带走。还有青檀和酒窝。”
“好。”赵年虎木讷的点着头。
陈西凤从赵年虎身边擦过,出了百转千回的湖心长廊。
留下还在怔怔出神的赵年虎。
就在这一瞬间,赵年虎突然想明白刚才自己为什么会说以后为陈西凤而活。
湖心亭前,赵年虎站至天黑。
不知何时,崔子嘉带着一个和酒窝差不多大的女孩来到了赵年虎身后。
“小子,用尽一切手段,保西凤安全,能做到吗?”崔子嘉站在身后问道。
赵年虎一个哆嗦,转了身。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但内心确实奔腾不息。
“愿用我的命换西凤一命。”赵年虎朝崔子嘉一拜。
“看来你这个新邑的浪荡子名不符实。”
“谢过先生谬赞。”赵年虎又是一拜。
“好了,我也该走了。”崔子嘉微眯着眼转身走去。
留下赵年虎躬身送行。
这陈王府简直有些无法想象。陈王府的主人就不说了,敢在朝堂之中跟他相提并论的,只有当朝首辅宰相颜清尘。陈王府陈东良也不用说,军功卓著。陈南正天生慧根。陈北辰是天机阁的人,陈西凤又是如此别样另类。而眼前,又是多年前天下闻名的“智绝”崔子嘉,传言他一计可灭国,一言可兴国。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他爹赵文和可没少给他说过这些事,他不傻,一眼就知道那个老人是谁。怎能不翻江倒海?
他自己感觉今日是被摄了魂,下的决心做的决定说的话做的事,完完全全和往日新邑城那个浪荡子不符。可他又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而有些高兴,起码陈西凤不会对他怒目而视。
崔子嘉和身后的小姑娘径直除了湖心亭,走到覆雨楼前,抬头看了看。
“原来从外面看覆雨楼和从覆雨楼内看外面是不一样的感觉。”崔子嘉自语。
后面的小姑娘直挠头,她怎么也想不通这句话。这到底是哪门子意思。
“从覆雨楼内看外面和站在外面看外面也是不一样的。”崔子嘉又是一语。
这句小姑娘听懂了,有些深意。但是前面那句还是没明白。
“你是说那大姑爷吗?”小姑娘问道。
“是,但他不是陈家的姑爷,至少不是西凤心中的夫君。”崔子嘉敲了敲小姑娘的头。
“那谁是?”小姑娘问道。
“我一个老头子哪里知道?”崔子嘉背着手往外走。
“小翠竹,你说我们该去哪里呢?”崔子嘉突然停下来问小姑娘。
“我说吗?”翠竹指着自己问崔子嘉。
“你说。”
“那我就说了,我哪也不去,就想呆在王府。还要看明天大小姐出阁。”翠竹哼道。
“不懂规矩,我们去哪儿?”崔子嘉又敲了一下翠竹的头。
“为什么老是敲我头,会长不高的。”翠竹佯装生气。
“那你说,我们去哪儿?”
“好吧,我想去新邑。”翠竹不假思索。
“好,那就去新邑。”崔子嘉背着手又微微抬头偷看了一眼覆雨楼,模糊着双眼转身走出了王府。
身后的翠竹一步三回头,终是小跑着追上了崔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