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终归是宁国胜了。
叛国的林萧死在了战场上,是被清远杀死的。刚到了军营,清远便与偷偷潜进了林萧的军队之中,只待战场上混乱不堪之时,直接动手了结了林萧。
事后,他又指认是北漠士兵杀害了林萧,借此激励林萧手下的官兵,纵使他们中的个别人也与林萧一样,跟北漠有所勾结,但见到惨被杀害的林萧,他们登时明白了个通透——
北漠卸磨杀驴,眼看着宁军就快击退了,所以他们这些人便成了弃子,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杀!与其在这儿等着被北漠杀害,还不如帮着宁国击退北漠大军,反正宁国这边还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清远一方面准确抓住了对方的这种心态,另一方面借口给林萧报仇,使得士气大涨,他带领着数万士兵一鼓作气,趁着之前秦策独自一人烧了北漠大军的后备粮草,北漠那边正一片慌乱,他们直捣敌人心脏,杀了北漠大军一个措手不及。
宁国派出来的本就是精兵强将,若不是林萧暗中作梗,怎么可能打了这么久还迟迟没有进展?这下清除了军队之中的杂碎,自然也就很快击退了北漠大军。
北漠君的请降书在秦策去世后的第二天送来了。
彼时,江无邪正为安睡在棺椁里的秦策整理着丧服。他爱干净,喜欢整洁,江无邪是知道他的,让他干干净净地走,体体面面地走,是江无邪最后能为他做的了。
“你两天两夜没睡了,回去休息休息吧。”秦御景在她身后站了许久,看着她憔悴的模样,眼睛酸胀酸胀的疼。
这颗心空得让他发慌。
她没理睬他。
他道:“这些事,让侍卫来就好了。”
“那不一样。”江无邪用手绢擦拭着秦策的眉眼,听见他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说道,“他素来不喜欢与外人接近。”
秦御景一默,心头压着的大石头让他说不出话来。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像是稍不留心便会将眼前人打碎了似的。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人。
营帐外,有将士唤秦御景出去,秦御景垂了眼帘,沉默了一阵,选择了暂且离开。
“阿景。”江无邪忽而唤住了他,轻轻的,她怕打扰到安睡的秦策。
她没有抬头,背对着秦御景,声音在漠北的风中显得有些沙哑颤抖。
她说:“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所以请不要怪我。
秦御景弯了弯眼角,笑意未达眼底:“我知道。”
像是怕她多心,他又补充道:“放心吧。”
“…多谢。”
“……”
——
秦策的尸身没有送回长安,下葬在了江南的一处湖泊旁。
那日,本是要将他送回长安的。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缓缓前行,没有哀乐,没有哭泣之声。江无邪是已经哭不出来了,而另一个人却仿佛忘了哭。
青姬穿着一身白色丧服跟在棺椁旁,队伍快她便快,队伍慢她便慢,从出发到现在,已经快一日了,她愣是没说半句话,沉默着像个局外人。
“青姬?”江无邪看着她,“你……”
青姬的脚步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江无邪:“棺材里躺着的是谁啊?”
漠北的风吹皱了她的眉头:“为什么……我这里会很痛?”她指了指她的心脏。
江无邪愣住了,试探着问她:“秦策,他是你的主子,你……不记得他了吗?”
青姬摇了摇头:“我……记不起来了,我只知道看见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我的心很痛。”她抬起眼,眼中泪光朦胧。
“为什么,我记不起来关于他的事了?”她一慌神,眼里倒映着满地贫瘠的土地,贫瘠的色彩,“为什么了记不起来关于他的事,我对这个世界就好像是完全陌生的,就好像……”
她哽咽了一下:“就好像我根本不曾来过?”
江无邪倏地愣住了,像被什么锋锐的东西狠狠地在心脏上划了一下。
江无邪记得灵宿阁有一种丹药,混入酒水中便察觉不出来,喝下这种酒水的人会忘掉关于她最喜欢的人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能记起来。
就在这时,从丛林间斜斜射来的一支冷箭生生将江无邪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秦御景眼疾手快地将江无邪拉进了怀里,长剑一挥,猛地将那支冷箭斩断了,箭矢坠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清响。
秦御景面色一沉:“这是北漠的箭!”
便在此时,数十支飞箭径直朝秦策的棺椁射去,数十名身穿北漠服装的杀手从四周奔了出来,见人就砍,可他们的目标无疑就是秦策的棺椁。
一时间,死伤无数。
“青姬!”江无邪看着那个不管不顾爬上了棺椁女子,一支耀着寒光的长剑正向她飞来。
而那女子趴在棺椁之上,竭力用身子挡向棺椁飞去的每一支箭。
那些长箭毫不留情,划破长空,带着凄厉的风声扎进她的腹部,刺穿她的心脏。不消多时,她的身上,绽开了红色的花朵,妖媚而凄凉。
美得触目惊心。
“青姬!”江无邪撕心裂肺地喊她,青姬没能再回答她。
江无邪怒火中烧,随手拔了一个士兵的刀,身随风动,身形极快,招式极狠,刀刀命中要害,嗜血地刺向穷途末路,前来拼死一搏的杀手!衣袂在边塞的风中猎猎作响,她本是一袭白衣,却也渐渐攀上了点点梅花。
又是一场厮杀。
不到两炷香的时间,贫瘠的黄土上,横七竖八躺了近百来具尸体,鲜血蜿蜒成了一条小河,触目惊心地红,血光渗人至极。
江无邪提着长剑,鲜血溅满了整个剑刃,而剑柄之上,啪嗒一声,是她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