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内讧?”唐盈一愣,美眸一弯,泛起奕奕光彩,“还请尊主指点。”
皇晓风信手拨弦,淡淡道:“当今中原武林势力纷杂,门派众多,秋月庄虽号称第一,却因遭朝廷忌惮,淡出江湖已久,并非我们的首要目标。余下能够兴起风浪的不过三家势力而已:其一苍天帮,虽多年前曾被我教重挫,但近年人才辈出,日渐壮大,在南方武林一呼百应,不可小觑;其二柳絮山庄乃百年老派,根基雄厚,秋月庄退隐之后,北方武林几乎是它一手遮天;再有便是逍遥阁,逍遥阁虽忙着赚钱做生意,不牵扯武林纷争,但势力庞大,人脉甚广,一旦逼得它站了队,那可不是玩笑。”
唐盈笑道:“盈盈也觉得苍天柳絮不过尔尔,倒是秋月庄与逍遥阁,确实要慎重以待。”
皇晓风颔首:“如今秋月退隐,中原武林看似无主,实则波澜暗涌、卧虎藏龙,因而总有野心勃勃者妄图称霸,其他门派我不敢断言,苍天帮和柳絮山庄,五年内必要打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届时中原武林必将大乱,岂不正是我教入主的良机。”
唐盈点头笑道:“尊主不踏足中原,却能将中原武林之事了如指掌,分析得如此透彻,不愧为掌教第一护法,教主最倚仗的智囊。盈盈拜服。”
她奉承得讨巧,皇晓风却不领情,只淡漠道:“中原地大物博、人才辈出,即便内讧大乱,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能掉以轻心。我教入主中原之路崎岖且长,但必有光明的一日,要有耐心。”
唐盈颔首称是,眼波流转,试探道:“尊主,最近盈盈听到一些传言,说……那位中原第一高手,叛归我教了?”
皇晓风指下一顿,琴音一停,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未言语。唐盈见他不答,忙以笑掩过:“因不知真假,此战结束也未见他再在江湖上露面,这才好奇,想着尊主毕竟亲身经历……”
“毕竟无论他或死或叛,若非不再具有威胁,以教主与他的过节,教主绝不敢下令提前行动。”端木宏蓦地抬头,接过唐盈的话,“弟子听说他被秋月庄追杀,落网前曾与尊主正面交锋过,秋月庄是不是趁虚而入?您为何要把功劳让给他们?若您能亲自将堂堂中原第一高手生擒或击毙,教主怎会……”
“勿得妄议尊上。”皇晓风厉声截断他。端木宏自知失言,默然垂首。
“秋月庄家大业大,卧虎藏龙,号称中原第一大派并非徒有虚名,退隐乃形势所迫,韬光养晦,并非就此衰弱,千万轻视不得。”皇晓风淡淡道。端木宏并不服,还欲再言,唐盈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说起这个,”皇晓风看向唐盈,“名单可曾带了?”
唐盈娇俏笑道:“带来了。”说着取出一卷卷轴,缓缓展开。暗黄的卷轴之上浓墨凝然,排列着八行八列六十四个人名,粗略看去,便觉气势森宏,只因这一卷黄绢之上,竟几乎囊括尽了除去秋月庄之外整个中原的顶尖高手的名号,正是上一届中原武林群雄逐鹿大会受邀参会的高手名单,而其中有几个名字,已被朱墨狠狠叉去。
“尊主请看。”唐盈款款呈上卷轴。
皇晓风接过,上下一扫,唤道:“宏儿。”
端木宏忙道:“尊主有何吩咐?”
皇晓风平和道:“今秋就是中原武林四年一度的逐鹿大会,教主正要借逐鹿会的时机,将中原高手一网打尽,而后再将中原门派一一击破,提前北上已成定局,多议无益。眼下的中原虽暗波涌动,但并非能轻易颠覆的,教主既指派了你与盈盈打头阵,你们便须做好万全准备。”
他朝唐盈一挥手,道:“盈盈足智多谋,熟知中原情况,你凡事要多与她商量;但盈盈毕竟是女孩子,不比你身负绝技神通,为主还是要你出力。”
端木宏拜道:“是。”
皇晓风点点头,续道:“你们北上落稳脚跟后,可依照此名单开始第一步行动,相关人物的资料需在出发前便研究透彻。如教中资料不够详尽,无需节省,尽管出钱到逍遥阁去买。但要注意。”
他凝视着名单,指过其中几个名字:“这几人或势力牵连甚广,或不好对付,若非他们主动招惹,尽量避开;这几人意态模糊,若交涉得当说不定愿意倾向我教,是你们这次行动的重点。其余人皆不是你的对手——”端木宏生性嗜武,闻言不由得狂喜,但皇晓风抬了抬手,他只得强自按捺。
皇晓风道:“但你切记要把握分寸,接下来进军中原有的是你大展身手的机会,这一次必须压下性子,绝不能打草惊蛇。提前行动本就准备不足,万一再惊动了中原大派,令他们警觉联手,我们势必不能成功——尤其记得别招惹秋月庄。且圣灵功是制胜的压轴底牌,一旦逆转,必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到紧要关头,别轻易在中原人之前展露。”
端木宏接过卷轴,恭声道:“是,谨遵尊主教诲。”
“端木师兄是教中仅次于尊主的高手,可连堂堂中原第一高手都已折了,若不去惹秋月庄,其他的中原高手也没几人经得起端木师兄揍,只怕端木师兄不过瘾呢。”唐盈笑道。
“并非不敢招惹,只是先别惊动。你们先行北上的目的,只是打通中原、拉拢势力,还不到与中原正面对抗的时候。待斩尽其羽翼,让中原各派无力再联手,才能去全力对付秋月庄。”皇晓风长身而起,遥视飞瀑。
唐盈敏锐地蹙起秀眉,眼波轻斜,与端木宏交换了个眼色。
关于日前中原那一战,他们得到的消息分明是秋月庄追杀朝露公子月余未果,若非朝露公子在萧木谷偶然撞上皇晓风,被皇晓风重伤,秋月庄根本抓不住他。
且皇晓风此行归来神采奕奕,并未受伤,想来秋月庄派出的人不是对手,因而可以推断,皇晓风当时若强行击毙朝露公子,或是将他擒回,想来也不困难,却不知何故,竟将这么大一份便宜白送给了秋月庄,言语之间也一再避而不谈——莫非是不愿再立奇功,加重教主的猜疑忌惮?
而端木宏心里,还有一层更深的、更令他无法忍受的猜测,别说浮现于心,就是稍微触碰,都会漫出淹没理智的腐汁毒液,让他不得不攥紧拳头,借掌心的剧痛来平复激荡愤恨的内心。
“尊主,”他低沉开口,“朝露公子当年反出师门,屠遍我教总坛,将前山旧殿付之一炬,若非您及时赶回,连教主都要死于他刀下。如此血海深仇,即便今时今日他愿叛回,也是需受剥皮拆骨之刑方能洗清的。您当年便已决然大义灭亲,如今我们北上在即,您……”
“当年总坛被血洗,个中原因,当年的知情人怕是没人敢说出口。此事休要再提。”皇晓风冷漠道。
端木宏再次被截断话语,热血冲头,不顾唐盈阻拦,直言道:“您身为本教掌教护法,依教规一生只收一徒,即便您对这个弃徒留有余情,他也不可能再回来继承您的衣钵。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将他抹去,向您证明我……”
“我方才告诫你,为的就是这个。”皇晓风淡淡道,“首先,他与秋月庄的仇怨也不浅,落到秋月庄手里未必能苟全性命;其次,宏儿,你能胜过中原绝大部分高手,但是——你尚达不到他的修为,又无他那般际遇。就算我指点过你圣灵功,亦曾指点过盈盈千姿羽,并算不得师徒之份。你还年轻,前途无量,日后长老乃至护法之位未必没有你一席之地,何必局限于我。我今生不会再收徒了。”
端木宏一直视皇晓风为师,虽已不是第一次被拒了拜师,却仍觉字字锥心,将一腔仰慕感激尽数浇灭。他目光黯淡了下来,默不作声,低头敛去了目中的愤恨和不甘。
皇晓风看他一眼,解开身畔的狭长布包,抽出一柄刀来,扬手掷过去,端木宏下意识接了,微微诧异,抬头看他。
“此刀名吞日,为昔年我在萧木谷偶得,据说与秋月庄多年前失窃的葬月宝刀为一对,乃世间仅存的三件神器之一。”皇晓风有意加重了“神器”二字,端木宏与唐盈皆是一愣,同时会意,均露出惊诧狂喜之色。
“我用惯了皇风剑,武器不欲再换;此刀埋没在我手中近二十年,始终未找到合适的主人。如今,便将此刀赠你,预祝你旗开得胜,率先为我教铺平入主中原的道路。”
端木宏本自低落,忽得赠刀,惊喜难耐,抽刀出鞘,那刀身颇重,颜色暗沉,唯有刀锋精光偶露。他试探着持刀一劈,刀劲扫过丈许外的蒿草,只见草茎闻风轻晃,倏而从半截高处断开,柔柔飘落在地。
“果真是宝刀!”唐盈拍手笑赞道。
端木宏凝视着手中宝刀。若仅是这种程度的利器,断得不到皇晓风如此赞誉。他一咬牙,移经错脉,骨骼咯咯作响,逆行运转起自习成便鲜少有机会动用的奇异内功,源源真气逆行流贯全身,有如巨江倒灌、熔岩回溯,痛得他额角渗汗。他大喝一声,捏紧刀柄横劈而出,霎时间有如鬼哭声起,骇人的杀气随着刀锋爆裂,贯彻四野,寒锋所向,粗壮的树干横腰齐断,连远处那飞瀑银川都在刹那间被劈断,水花四溅。
端木宏狂喜,浓重的杀意漫上眼眸,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随着刀意全力劈斩,一时间刀光乱舞,煞气四溢,飞沙走石一片混乱,连唐盈都不得不连连后退,以免被刀劲误伤。皇晓风见他用得顺手,点了点头,拇指一推,皇风剑出鞘寸许,看准他刀光破绽,横剑一挡,迎上刀锋,只听“铮”的一声响,暴戾的刀劲瞬间消弭,有如砍入棉絮里,端木宏一愣,发觉吞日宝刀已被皇风剑轻巧抵住,那寸许不露锋芒的剑背挡在刀锋之前,有如泰山般无可逾越,将他一身狂放无法自抑的杀气吞噬殆尽。
他这才反应过来,忙收回劲力,捧着宝刀反复摩挲验看,激动难言,半晌,才猛地回刀入鞘,向皇晓风躬身抱拳,颤声道:“多谢尊主赐刀!我必不负所托,杀平中原道路!”
皇晓风淡淡一笑,摆手让端木宏起来。端木宏收起宝刀,喜不自胜,唐盈浅笑道:“可惜神兵利器向来罕有,也只有端木师兄这等功勋地位才有资格入手,否则圣教若能人手一把,何愁踏不破中原?”
皇晓风失笑道:“真是儿戏。物以稀为贵,倘若人人皆有,还算什么神兵?如今天下仅存三件神兵,我们能占其一已是难得,你们此去中原,还需留意神兵消息。另一件神兵葬月宝刀乃秋月庄之物,且据传失窃多年,指不定便是秋月庄故意放出的迷魂瘴,暂且不动它也罢;但尚余一件神兵,数十年来流落江湖、下落不明,我几度潜入中原打探皆无所获。若此物已然遗失则罢,倘若现出踪迹,一定要不惜一切,将其掌握在我们手中。”
“是。”唐盈应了,端木宏却沉思不语。唐盈拽了拽他衣角,他这才回神,歉然道:“弟子一时想入神了,请尊主责罚。”
“无妨。”皇晓风以为他拜师被拒,情绪不佳,便道:“你们不日就要启程,早些回去做准备吧。”却见端木宏双眸中泛起异样神采,喃喃道:“倘若……真能人手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