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没有。”凌风焕语气颇为不屑,“不过她也真是张扬,急急将腰坠换成了总掌事专用的月白色也罢了,竟连阁主专用的玉扇笺也敢胡乱拿来用,有本事将大鹏印章也印上去啊?真是给逍遥阁掉价。”
梁缘闻言,不由得攥紧了拳。
“先前我来找风雨长老时遇上她,她似乎对两位长老颇有怨言,大概是接到消息说他们到楚州了,片刻也等不及就直接跟过来了。当时我觉得依稀眼熟,多留意了你们一眼,让她注意到了,她便让人送了这字条来,约莫也就是想做个人情给我,并不是察觉了什么。要我说,就是你这两年不管事惯出来的毛病,从前的逍遥阁哪会公器私用,随随便便就调查泄露普通百姓的隐私?你越不管事,他们就越不把你立的规矩当回事,你再这么撒手下去,逍遥阁的招牌迟早要给他们砸了。”
韩潞和梁缘相顾沉默。
“所以说我为啥要勉为其难来翻窗?”凌风焕屈指敲敲桌子,“你们已经引起了逍遥阁的注意,若我再不避着些,直接堂而皇之地过来,调查你俩身份的回复大概一个时辰后就能摆上苏玉容的案头,再过一个时辰连秋月庄都会知晓——你们还想安然离开楚州?”
“好啦,知道为难凌阁主了。”韩潞接过梁缘泡好的茶,有模有样给凌风焕奉过去。凌风焕哼了一声,勉勉强强接过茶杯,尝了一口,又一脸嫌弃地推开了。
“素林到楚州来了。”他正色道,“带人直奔姚氏医馆,你们不会……”
“正是知道他们来了,我们才匆匆离开淩洲,好在与他们恰好错开,未曾碰上。”韩潞道,“我偷解药之事的前因后果,秋澈定然是死死地瞒着他们的,她怎地这个时候亲自来了?莫非秋家知道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解药和逍遥扇两者都事关重大,我听着风声,连老夫人都上了心。老夫人什么手段地位,许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也未可知。”凌风焕满不在乎,“这不,吓得我们澈庄主忙不迭地派风雨长老一路跟了过来。”
“秋澈派人过来恐怕未必是好心吧。”韩潞淡淡道。
凌风焕嗤笑一声:“她那司马昭之心,有点眼力见儿的都清楚,她倒也不敢明着做什么。她做了近三十年的庄主,虽然羽翼渐丰,但毕竟不是秋家血裔,外姓之人改名即位,是入不了秋家族谱的。秋氏家族乃秋月庄开山之祖,威望极难撼动,即便隐世三十年,余威和信仰都还在,现在并不是与秋家撕破脸的好时机,她不会贸然动手的——我看她只是怕秋家查到解药事件的原委,进而怀疑到你的身份上去,才派人来盯着。”
韩潞道:“那就让他们先自己斗去,也免得腾出手来碍我的事。”
“说到你的事,”凌风焕凑过来,“你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如今居然还肯信任他。”说着觑了梁缘一眼。
“他怎么了?”韩潞似乎不甚在意。
凌风焕一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你不妨问问他瞒了你什么事。”
韩潞看了梁缘一眼,梁缘一脸被抓了现行恨不得拔腿就溜的纠结表情,似乎还真有其事。
“什么事?”韩潞不禁问。
梁缘已经在满屋子观察可以把自己往哪儿藏了。
“看看,说你盲目信任吧。”凌风焕懒洋洋地抓过茶壶给自己倒茶,“你就没听说,两个多月前,你刚被追杀不久,逍遥阁便被一个财大气粗的女人找上门来,花了两万五千两黄金见了他,又花了二十万两黄金悬赏你的人头、你的扇子,还有被你盗走的解药。”
“然后他收了十万两定金,把这单生意接了下来。”凌风焕往前一探,一指点在韩潞心口,“只需这么一下,二十万两黄金和整个逍遥阁,便都是他的了。”
梁缘脸色煞白,看看他又看看韩潞,张口结舌说不出话。韩潞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道:“二十万两黄金的生意,做成一单便抵得上逍遥阁几年收入,为何不接?”
凌风焕瞪他:“那你大可把自己的头割下来拿去换钱!”
韩潞认真考虑了一下,有些犹豫:“仿佛……不太划算?”他想了想,掰着手指算了算,“至少也得……嗯,两千万?至少得抵过逍遥阁百年的账,否则不是亏了?”
凌风焕简直无言以对。梁缘在一旁辛苦憋笑,被韩潞一巴掌拍在肩上,伸手道:“钱呢?”
梁缘一噎,呛咳得昏天黑地,凌风焕端着茶杯眯着眼睛,一脸看戏的表情。
“咳咳咳……你不想知道是哪位财神爷来下单的嘛!”梁缘好不容易顺了气,泪汪汪地说。
“说来听听?”韩潞终于被转开了注意力,暂且放过了他。
“凌阁主也没查到吗?”梁缘见凌风焕摇头,立时眉飞色舞起来,“那女子阵仗虽大,但却没有露出任何能表明身份的破绽,脸上那人皮面具也是出自大师之手,便是我也很难……”
“说重点。”凌风焕打断他。
“……素林公主。”梁缘委屈巴巴地说,“只要不是红颜老,一般人戴了人皮面具,面部控制表情的肌肉动作起来就会有破绽,无法做到尽善尽美,只要让我观察细了,我都能还原他面具下的脸。我邀她进贵宾内室谈了半个多时辰,觉得有把握了才把人放走——虽也派了人去盯梢,但十分蹊跷地跟丢了。”
“当晚我就把她面具下的脸画了出来,可惜素林公主虽偶尔在江湖上走动,我却并未见过,绎霖又……”他神情一黯,转开了话题,“那时阁中高层人人自危,我也没敢声张,记住了那张脸便烧了画卷,但一直未能找到相符之人,直到今日在医馆门前——再见到她。”
“我说呢,原本那女子既要买你的命和逍遥扇,又要解药,我们也猜测必然是与秋家有关系的人,却没想到居然是她。果然是大户人家的惊天手笔。”凌风焕啧啧道,“这就难怪了。萧木谷一战后你人不知所踪,扇子在魔教手里,解药则被我带走了,逍遥阁虽接了单,但这么困难的单子想必索要的期限也不短,她想是沉不住气,这才亲自南下了——”
“扇子已经不在天溟教手里了。”韩潞淡淡道。
“……什么?”凌风焕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你这么快就把它搞回来了?”
“半个时辰前它还在你眼皮底下溜了一转呢。”韩潞道。
凌风焕顿时瞪圆了眼睛:“……哪儿呢?不可能啊!你的扇子我认得……”
“在苏夫人手里。”梁缘轻声说,“就在她身上。逍遥阁一式黑衣,又有披风遮掩,逍遥扇通体纯黑,即便她时刻随身带着,也不易引人注意。”
凌风焕顿了顿,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这事不是你授意的吧。”他虽在询问,语气却十分笃定。
韩潞默然。
“你不妨试想一下,若你向她表露身份,她是会恭恭敬敬交还扇子、迎你回去,还是直接割下你的人头,把二十万两黄金和整个逍遥阁真正据为己有?”凌风焕意味深长地说。
“苏夫人与魔教护法多年前便有交情,魔教即便把扇子给她也——”
“既能给她,当初为何不与解药一同交给我?我可比苏玉容可靠多了,还省去这些兜兜转转。”凌风焕直接打断了梁缘,“我发现你这小子,怎么跟他一样的臭脾气,刀子明晃晃摆在面前,都砍到你们脑袋上了,非要闭着眼睛不肯正视——你们要是看不出这里面有问题,逍遥阁的金字招牌早砸了。”
梁缘不说话了。他不是没觉得蹊跷,他只是怕他当初随口之言竟一语成谶——万一逍遥阁叛的不止一个人,万一有人临时掌权却抑制不住野心……
——那怎么办。
“苏玉容拿着逍遥扇,其实并没有太多用处。只要她不将扇子转手,我们都不必太过担心。”韩潞缓缓开口了。
“那么请你告诉我,她把你的兵器转手贱卖给了谁,才能令你稍微着会儿急?”凌风焕没好气道。
“我记得你曾问过我,当初秋月庄藏宝窟里遍地的神兵利器,我为何偏偏选这扇子做兵器。”韩潞温和道。
“问了一千八百遍了。”凌风焕哼了一声。
韩潞微微一笑道:“扇子里确实有秘密,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且扇子上有数道防护措施,若解不开,它也就是一把材质少见的普通扇子而已,拿在手里除了天热扇风,毫无用处。这些事本只有我和绎霖知道。秋澈或许知道,或许只是有所猜测,这才垂涎,想将扇子据为己有——但无论怎样,苏姨是不知道的。”
“苏夫人十多年前就被逐出了秋月庄,名字至今仍挂在秋月庄的悬赏榜上,绝不可能再回头效忠。”梁缘说完,顿了一顿,声音有些颤抖,“……可绎霖呢?万一他俩……”
“我只知道,如果绎霖叛了,你根本不会有机会找到我,我也不会有机会——活着从姚氏医馆出来。”韩潞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