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缘沉默了,半晌,刚想开口,却被凌风焕抢了先:“但是同样的,除了他,能有几人的背叛可以将你逼到这个地步?你就是手放得太松,太过轻信纵容,才酿成今天的恶果。在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你身边的人,包括他,”梁缘给吓得一抖,心想怎地又把话题扯回他身上了,“都有嫌疑,谁都不能信!”
韩潞看着他俩,直到凌风焕愤愤坐回椅子上,才轻轻一笑:“小缘在医馆被留心和于大哥揍了七八天,留心才放他进北院的门,那是经过考验的。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没法放心!”凌风焕吼道。
韩潞低头,活动着手指,淡淡道:“小缘也不会一直跟着我,再过不久,待我们彻底斩断了秋月庄和逍遥阁的追踪,他便会有新的任务去做——”他抬手,止住了梁缘急切的反驳,“我也有其他事情要做。小缘的功夫虽然能保护我,但也会暴露我们的身份,而我眼下身体渐愈,也并不是毫无自保之力。”
梁缘的柳叶小刀在他指间灵活自如,翻转往复,倏尔化为虚影,利光一闪,床头床尾两根绑床幔的麻线几乎同时应风而断,手指一收,小刀应声回到手中,“——无非是失去内力而已。我当年在血屋不也是这么活下来的,把基本功捡起来就行。没有内力,反而更容易掩人耳目,瞒天过海。”
凌风焕看着他,终是长长一叹:“罢了。我总说不过你。既然你有自己的计划,我又何须再多言。”
韩潞却笑道:“哪里,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若有闲暇,不妨去替我查查苏玉容。当初我转交解药前所做的布置,虽然粗略,却并非毫无效用,连绎霖都能困住,苏姨虽说出山接掌了代总掌事的位子,已然大权在握,但这两月来逍遥阁到底也太平静无波了些……”
“我之前就跟你提过这个!”梁缘抑不住接口道,“若说她叛了,却并未对你追杀到底;若说没叛,却也没见逍遥阁到医馆来接人,甚至连暗卫都没见她派来,保护你的都是凌阁主的人。莫非绎霖只是假作失踪,事实上仍藏在阁中,暗中操纵着一切,因而她不敢把你送回虎口?”
“停停停,扯远了。”凌风焕摆手道,“宁绎霖现下肯定不在逍遥阁,不然你们俩早就没得跑了,这一点可以确定。眼下的问题大概只是,你这左右两把手,到底是只叛了一个,还是两个都叛了?”
韩潞垂眸把玩着手中小刀,一时没有言语。
“苏姨已脱出我设的陷阱无疑。事发之时她尚未回归,有梧桐凤家为证,嫌疑实在不大,或许她确实无辜,只是恼我无端猜疑,下手太重,不顾情面,因而有所怨怼,这才按兵不动。而且马上就是逐鹿会了,武林中只怕不知有多少人希望这一次榜首的位置能挪上一挪,因而倘若叛的是她,她明知我藏身之处,只要公之于众,我定活不到现在,她作为代总掌事,都不需亲自动手,就能顺理成章接管逍遥阁。”
“至于绎霖,他若不想露面,你我都没法子,毕竟,他才是逍遥阁真正的总掌事。这一两年我不大管事,除了几桩重要或隐秘的生意,或主顾只认我一人的,逍遥阁一应事宜均是他来做主,他现在的权势……实比你们想象中要大得多。”
凌风焕颇不以为然:“让你放手放权,还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瞥了一眼韩潞脸色,这才改口道:“好好好,替你去查苏玉容。这女人虽有手段,到底比不上宁绎霖,哼,宁绎霖你就自己去对付吧。”
韩潞这才展露笑颜,有模有样地拱了拱手道:“那就多谢凌阁主了。”凌风焕见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连腰背都不直一直,这谢道得可谓没诚意到了极点,哼了一声,一巴掌将他的拱手拍开。梁缘在一旁吃吃偷笑。
凌风焕斜觑了梁缘一眼,对韩潞道:“这惫懒小子除了功夫不错,还会些易容本事,别的忙几乎半点帮不上,你何须与他同行,差他去苏玉容那儿把扇子偷回来就得了。医馆既不能留了,不如到我那儿去,我那儿一应用品药材多得是,要什么有什么,定能护你周全。逍遥阁纵有天大的本事,能翻得过楚州军的天去?”
一席话说得梁缘蔫头搭耳,虽不敢吭声,却悄悄拽住了韩潞的衣袖。韩潞不禁笑道:“小缘的好处多着呢,你别老对他有偏见。我不会在楚州久留,你那儿人多口杂,又有朝廷的人盯着,未必好办事。”
凌风焕虽也知他未必会答应,闻言还是低低叹了一声,轻声道:“好吧,便依你。除了苏玉容,可还有别的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韩潞略一沉默。梁缘想了想,拿出湘儿给的方子道:“我们的药快没了,可是您看,这几味药材都是稀缺罕见之物,逍遥阁很可能会盯紧市面上这些药材的流向……”
“需要什么,各要多少,誊抄一份给我。”他刚开口凌风焕就明白了。梁缘面露喜色,赶紧找来纸笔抄写。韩潞看着他俩,浅浅一笑。
“说起你的病情。我之前特意回了一趟剑冢,去拜访慕容老前辈。”凌风焕道,“老前辈说与秋月庄有约在先,秋月庄答应让他救你的前提,是此事对任何人都只字不能提,因而他不能多说,但证实了你体内确实有墨云子剧毒,用第三针确实是为了达成平衡,让毒素相互抑制。”
他顿了一顿,犹疑道:“但我总觉得他言之未尽,你身上的恐怕绝不止墨云子。湘儿的医嘱你必须遵循,决不可大意。”又转头对梁缘道:“你也给我盯好他,不能吃的绝不能让他碰,该喝的药一碗都不能漏了。”
梁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韩潞哭笑不得:“好,谨遵凌阁主吩咐。”
凌风焕直视着韩潞,正色道:“东西我会尽快凑齐,想法子送来给你,但我被老爷子发配到楚州来有一堆破事要忙,秋月庄这边也不能不盯着,若你要离开楚州,短时间内我便鞭长莫及了,我虽在你身边布了网,但别家势力也罢了,秋月庄和逍遥阁到底非凡,拦不拦得住他们还不好说。因而你要记着,无论你下一步要做什么,有什么计划,万万不可再亲身冒险。堂堂天下第一高手武功尽失,你的身份一旦暴露,恐怕半个武林的人都想割下你的人头取而代之……”
“我知道。我惜命着呢,这次要不是秋月庄、天溟教和叛徒一起联合算计,我也不会栽跟头……”
“不,你要真知道,当初就不会去冒这些险。他们就是拿准了你这一点,才能算计得那么准。”凌风焕板着脸道,“倘若你再出任何事——我不管是秋月庄、逍遥阁或是你自己造成的,我会马上把你的事情告诉秋家。解药是我送过去的,你我十余年的交情他们也清楚,我的话,他们必然是会信的,这一点,我希望你也能牢牢记着。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让你再出事。”
韩潞笑道:“如你所说,吃一堑该长一智,若再被坑进圈套里,便算我活该遭难。”见凌风焕脸色一沉,忙道:“好好好,答应你就是,记着呢记着呢。”
凌风焕接过梁缘的纸条,看向韩潞的目光始终忧虑难安,但也没再说什么,只站起身,屈指往梁缘脑袋上一敲:“别的不说,可别忘了还有十多万两黄金的下落没问出来呢,记得慢慢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