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后，高一高二放假三天。
三天后回校领成绩单和寒假作业，然后就是二十几天的寒假。
实际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期末考试一结束，寒假就开始了，寒假节目就可以安排上了。
元旦晚会的余韵一直未散，陶笛成了右阳一中学生这个寒假的热门。另一个热门是江之永的那首《白桦林》。
元旦晚会的磁带录音版在同学们中间流传，转录率最高的，除了《白桦林》，就是陶笛版的《故乡的原风景》。连口哨版《白桦林》的磁带录音竟然也有，还飞速传录开来。
右阳县乃至右江市为数不多的各大小乐器店最近都被一个叫做“陶笛”的乐器给问倒了。
……
滥觞者之一，江之永却没有过寒假的闲情逸致，因为他正履行县人大代表的职责。
1993年1月5日，右阳县第八届人大第一次全体会议在县人民大礼堂胜利开幕，右阳县行政第一长官韩军刚向全县人大代表做完政府工作报告。
随后的分组讨论政府工作报告并审计政府计划和预算报告中，新晋代表江之永老老实实听完了丰集组其它代表的发言，还不时煞有介事地用大会发的钢笔在软皮笔记本上做一下记录。
19位代表依次发言后，全体目光集中在作为最小字辈的江之永身上。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位来自新津村的据说刚满十八周岁的代表，还是新当选的新津村村委会副主任，顶替了上一届新津村王思才的代表名额。
年纪小，但不可轻视，已经有少数代表知道江之永承包了新浦、新津和新洲三村的河沙，而且极个别代表知道江之永的产业还不止于此。
“各位表哥好！嗯，各位代表的人大代表资历都比我老，岁数也至少相当于我的大哥了，我叫各位表哥，各位没有意见吧？”
“咳，咳！”
有代表差点没憋住。
丰集组组长，同时也是丰集镇镇长的熊成峰皱了皱眉头，道：“小江，还是叫各位代表吧，叫各位同仁也行，毕竟严肃一点好。”
“好！我听熊镇长的。各位同仁好！”
江之永开始作为人大代表的生涯，“听了各位同仁的老成之言，我所学良多、获益匪浅，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进入了右阳县人大代表的角色，觉得自己不会辜负我所出自的选区新津村所有选民们的期望，觉得自己应该有所作为。”
“怎么有所作为呢？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是放牛长大的嘛，那我就把自己当作是一头不畏首畏尾的小牛犊。只管大胆建议，不怕犯错。即使犯错了，我相信各位同仁一定会看在同镇同乡的情谊上，帮助我纠正过来。
“我对我们右阳县行政第一长官韩军同志的这三个报告只有八个字的评价，那就是老生常谈，非常失望！
“我请求我们丰集组代表们联名打回韩军同志的这个政府工作报告，要求他重写。”
“咳！咳！咳！”
这次几乎所有代表都咳起来了。连熊成峰都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头顶桌面，随即身子又前倾过来，几乎是趴在长会议桌上，盯着江之永道：“小江代表，你是认真的吧?”
江之永微微一笑：“熊镇长，作为人民选出来的人大代表，根据《地方人大组织法》，我的一言一行都要为自己、为选出我的选民负责。我真的不能再真。”
“你能说出具体的理由吗？”
“当然。我还指望各位同仁跟我一起联名呢。如果各位同仁我都说不服，又怎么说服全县人大代表支持我打回韩军同志政府工作报告的提议？”
熊成峰捏着眉头想了想，道：“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事故。小江代表，在你阐述理由之前，我需要向县人大主任虞爱华同志汇报一下。”
“当然可以。”
熊成峰一出丰集组的会议室，其它18位代表都忍不住“嗡嗡”起来，新浦和新洲村的代表还朝江之永竖大拇指：“你牛！”
“咳。”
主持本届人大会议的县人大主任虞爱华带着熊成峰推门进来。
熊成峰把主位让给了虞爱华，自己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
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虞爱华扫了一圈丰集组代表：“我听熊成峰同志说丰集组的代表同志围绕韩军同志的政府工作报告有不同观点，而且观点很新颖。我过来学习一下。大家没意见吧？”
20位代表鼓掌表示欢迎。
“江之永同志，我听说你还是名高中生，就能带领村里的乡亲们共同致富，真是后生可畏。这届代表里面也有你们一中的校长吕开平同志，师生一起参加人大，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虞爱华平静的目光落在江之永身上，“江之永同志，为什么你要提意打回韩军同志的政府工作报告，请讲讲具体理由，也让我这个没了锐气的老同志警醒警醒。”
“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之永对视一眼虞爱华，缓缓道，“我听说国外的大学为防止学生撰写毕业论文时过多引用别人的论述，利用最新的计算机程序，设计了一个叫做‘查重’的程序。这个程序预先把历届毕业论文和其它学术论文输入计算机中存起来，应届毕业生提交的论文会输进去自动比对，重合率超过百分之几，就判定为抄袭，要打回去重写。何时‘查重’合格，何时再判断该论文有没有授予学位的价值。”
“我想假如我们能够把右阳县自第一届人大以来所有的政府工作报告输入这个程序，再把韩军同志的这份政府工作报告输进去比对，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江之永从斜挎包里拿出几叠文件，轻轻丢在面前的会议桌上，不动声色道，“我是个新手代表，第一次参加人大会议肯定要多学习。所以我报道时，向会议资料组索取了前几届人大的政府工作报告，突击学习了一番。谁知学习了之后，再听韩军同志的政府工作报告时，觉得很是熟悉啊。这前后几届政府工作报告，除了涉及到的时间、数据以及人物有所不同之外，简直是一模一样，连口号都一模一样。”
“虞爱华同志，刚才您提了我的校长吕开平老师也是这届代表。我很荣幸跟吕老师同为右阳县人大代表。但倘若回到学校，我们恢复师生身份，我交这样的毕业论文给他，他是以我这样的学生为荣呢，还是为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