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总，有个人八点钟就过来应聘，我请他在办公室等你。”
一楼大厅里，布置了一张办公桌。
文主任就守在办公桌后面，跟八点半到岗的江之永打招呼。
“二楼不是有你的办公室么？听见拉原材料的车进来，你再出来也不迟。再说你的办公室窗户也可以看到大门。没必要待在这里。”
“没关系，后面仓库还有四个我们服务公司的装卸工，我在这里更方便。”
“那这几天就拜托文主任了。天热，注意防暑。接下来一周，包括你在内，每人每天高温津贴十元。其它四个服务公司同事，每人每天装卸费二十元。这个装卸费文主任你就不用挣了，你的这边工资，从九月一日起始。”
……
小学生一般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是秦睿。
江之永一进门，秦睿就跳起来，捧出一摞长安公路学院的信笺纸：“江经理，这是我编好的施工技术方案。”
二三十页的样子，一手钢笔字写得不错。
江之永先打开一罐健力宝：“呐，这是你昨天存在这里的饮料。你打算存到过期么？”
“谢谢江经理！”接过健力宝，为表示不再浪费江经理冰箱电费的意思，不好意思的秦睿先喝了一小口，才又道，“江经理，昨天你出的题目，没有给工程地质资料，我是按照右江市区地貌单元来假设的。这份施工技术方案是我编制的，不过就缺失的给排水工程、采暖工程和电气工程设计图纸，我爱人给补充了一份。”
“你爱人？”江之永关注点明显清奇，“女朋友还是妻子？”
“我爱人就是我妻子。领过结婚证的妻子。”
“大学不是不允许结婚么？你是退学后结的婚？”
“不是。”秦睿的脸又涨红起来，“江经理，这个……跟我那个处分有关。昨天我本来准备说的，结果没来得及。”
“哦？如果是你个人隐私，你可以不讲的。比起学校的处分，我更相信那位胡昌顺教授对你的评价。”
“谢谢江经理的信任。不过我既然找工作，应聘的时候是肯定要把这个处分说清楚的。”
“那我就洗耳恭听？”
“江经理，我跟我爱人是青梅竹马的同学，小时候还订过亲的。”
不得不说，江之永的兴趣一下子就上来了。
……
“……我爱人考上了长安冶金建筑学院的五年制建筑学系。我复读了一年，第二年考上了长安公路学院。因为在同一个城市，我和我爱人就经常见面，见面一般都是在对方的教室里坐一块儿听课，所以就约好互相上对方的专业课，互相督促，互相学习。这也是我简历上说的自修了建筑学系全五年的所有专业课程。
“我大四我爱人大五那年过年，两家家里人都说我们两个也该成亲了，我们想着反正马上就要毕业了，先摆个酒而已，也没反对。过完年返校还给亲近的同学发了喜糖。
“谁知等开学我上了推免读研名单后，有人向我们双方学校和高教司举报，有说我们读书期间结婚的，有说我们在校期间发生不正当性行为的。两校联合调查结论是不存在读书期间结婚，但确实存在不正当性行为，然后以‘在校期间乱搞男女关系’为由给了我‘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给了我爱人‘自动退学’的处分。
“我当然不服，跟我们学校尽力争辩，也给高教司写了申辩信。结果学校改了处分，勒令退学。我只好去法院告我们学校，结果法院以‘不属于行政诉讼’为由不予立案。”
一个讲得义愤填膺，一个听得意犹未尽。
末了，江经理咂咂嘴：“你应该去民庭起诉的。哦，这个时候你跟高校打民事官司恐怕也打不赢。”
停了停，觉得自己的安慰有点儿廉价，便回到秦睿的施工技术方案上：
“1.编制说明
1.1本工程为……”
第一节看了两行，才发现自己是看不懂的，何必瞎子点灯？不如来点儿实际的，于是放下信笺，伸手道：“秦睿呐，我这么直呼其名，表示我已经把你当作同事了。来，我们互相恭喜一下。”
秦睿有点儿懵，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握住江之永的手摇晃：“谢谢！谢谢！江经理谢谢你！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不用谢。我恭喜你得到一份工作，你也要恭喜我得到一个同事。”江之永开始胡说八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江之永，大江大河的江，之乎者也的之，永远正确的永。你有英文名么？没有的话得空取一个。我英文名叫Georgeo. George加个o的Georgeo.以后咱们承包国外的工程，跟洋鬼子打交道时要入乡随俗称呼洋名儿才好。”
“江经理，我英文名叫Richard.初中一年级时英语老师给取的，这么多年没用过。需要的话，江经理也可以叫我这个英文名。”
“OK.到时候咱们再用。”江之永又恢复正经，“第一，你正式上班时间为九月一日。第二，你的具体岗位不由我定，明天将根据你的施工技术方案确定。第三，我们公司的工资水平，会比同地域同行业同岗位高50%起；具体岗位和相应薪酬方案，等人事经理到任后制订。”
“我服从公司的安排。”秦睿稍微犹豫，“江经理，我可不可以推荐一下我爱人赵乐秦？我们刚登记结婚的。她比我优秀多了！”
“我接受你的推荐，并会推荐给明天给你施工技术方案打分的人。新津建筑公司和新津交通工程公司我只负责招聘总经理和总工程师。我欣赏你的胆量，所以你是例外。其他专业人员都由总工程师或者总经理负责招聘。”江之永笑笑，“其实你应该要么叫我江之永，要么叫我Georgeo.我不是你的经理，更不是你的总经理，我只是这几家公司的老板。”
……
“咚咚咚！”
秦睿走后不久，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
进来一个明明二十五六却被职业装包装成三十出头少妇模样的大女生。
大女生没有和秦睿一样退回去确认铭牌，只是更疑惑：“请问你是……？”
“蔡星盈吧？请坐。”
简历上有照片有年龄，自然不会错。
蔡星盈有点儿不明所以，但乖乖坐下，坦然迎上江之永的眼睛，只是带了一分疑问。
“注意到我桌面的这四堆信件了吧？这些都是没有获得面试机会的应聘者。也就是说，我们公司的这次招聘它们落选了。”江之永把手指间转动的一支中性笔放在一沓空白信纸上，推到对面，“假定我们的公司文化包含有‘温暖’这个词，你代表我们公司给落选者拟一封回信，一百个字以内。”
江之永从香江带回来的Pentel Hybrid中性笔让蔡星盈觉得高级，而且肯定比她用惯的钢笔和圆珠笔高级。“公司文化”她也似懂非懂，但“温暖”她听懂了。
拥有三年办公室主任工作经验在内的六年文秘经历，让蔡星盈很快拟好草稿：某某你好！首先非常感谢你对我们公司的青睐，不过非常抱歉此次我们无缘携手。这次我们公司之所以没有录用你，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而是巴拉巴拉总计九十八个字。
江之永看完，不声不响杠一下，杠一下，杠一下，又杠一下，再杠一下。然后低头写写划划。
每杠一下，蔡星盈的心就禁不住揪一下，完了！我是破釜沉舟辞职过来的啊……
江之永修改后的文字让蔡星盈天鹅般的颈部都是红的：某某你好！非常抱歉此次无缘携手。倘不介意，你的应聘材料我们会存档保留，俟合适岗位出现，我们会第一时间再发邀请；如果介意隐私问题，我们会等你方便的时间过来取回应聘材料或者按照你的要求销毁。谨祝夏安。
